柅园,是小儿子的私院。
杨毓越看越气,冒火地直将手里的信捏成团。
她万万没想到小儿子会是这般卑劣性子!
“除了你与阿墨,还有谁涉入其中?”
青坠噗通一声跪下,不停磕头道。
“没了,没了,求国公夫人饶命!”
又将阿墨叫来,盘问起来。
阿墨牙关打颤,话都不说利索了。
“三爷是知道了您与公爷,要将表姑娘说给秦家,他着急……就想见表姑娘,我真地不知会出这样的事,可不敢告诉啊……”
不过小半个时辰,该清楚的,不该清楚的,杨毓都知道了。
她深深闭上眼,再睁开,睨向跪地的两人。
“看顾主子不利,且知情不报,这两人先给我仗打三十板,后续再发落!”
元嬷嬷忙带人领罚。
等回到厅堂,看到比她高出一大截的小儿子,杨毓抬手,就朝他的脸狠打过去。
卫远和卫度全然愣住。
卫旷漠然。
卫陵看到母亲手里捏紧的信纸时,明白她已得知全部。
没有躲闪,受了这一巴掌,微撇过脸,垂凝地面半刻,才转回目光。
杨毓泛红的眼,望着他。
从小到大,卫陵是最小的儿子,上面两个精明能干的哥哥,再如何,轮不到他袭爵,本性也喜好玩乐,家中无过多拘束,却不想养成这样!
那回从陆家寿宴回程的马车上,无意白梦茹,反提曦珠,却原来是在试探。
再想到方才见到的曦珠,杨毓愈发心寒。
“娘,信是我写的,我认了,也没什么可解释。”
卫陵看向母亲,唇角淡薄地笑了笑。
他心里却泛起苦涩,不是为两世都没打过他一次的母亲,而是这般维护曦珠的母亲,为何前世的最后,会说出那样一番话。
所谓的真情,在真正的利益面前,都不堪一击。
在无数场阴谋诡计里,早就明白的道理。
但卫陵没办法去真正指责什么,因他姓卫,身上流淌的是卫家的血脉,一身血肉是父母所给。而母亲是为了卫家最后的存活,才用那个名号束缚了曦珠。
在他心里,曦珠是他唯一的妻,但仅他知道。
而非他人的赋予。
只是重来的一世,他不想她再被困住了。
他答应过她,会带她回家乡去。
只是目前,还需在京城。
因此他郑重道:“娘,我要娶曦珠。”
这一次,是向母亲的请求。
*
祠堂里,卫陵跪在卫家列祖列宗面前时,回想到前世的很久之前,在外惹祸,跪到这里,被按住挨打时的耻辱,他的不服与不甘。
一次又一次地犯错,不长记性,直到后来供桌上摆放了父兄的牌位。
现今,他又跪在了一样的地方。
是为出格之举,也是为忤逆父母。
但心里很平静,只是在皮肉之上,还是紧咬着牙,通红双眼,受着落在后背的鞭笞厉打。
额上青筋暴凸,汗水直淌,顺着硬朗的颌骨滴落在地。
他不认今日种种展露人前的错,却有一桩真正的罪,不为人知。
他在欺骗曦珠。
从重生起,便一直在骗她,直至走到这步,他梦寐以求地想要娶她。
卫陵已预料到他与曦珠的亲事,最终会在一种无可奈何的境地里定下。
只是这一切,最初是因秦令筠的谋划,为他做了嫁衣。而他清楚,却并未告诉她。
如何告诉她?
昨日已然受到刺激,痛苦不堪成那般,倘若再得知这大半年来,他的欺瞒,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他只想与她长长久久地在一起,照顾她这一生。
鞭子劈开锦衣华衫,裂断背上的薄皮,血花从绽开的红肉里飞溅,卫陵垂低着头,眼皮沉重地耷下。
永无止境的麻木疼痛里,他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曦珠,曦珠……”
这次的家法,是他唯一一次的心甘情愿,因能减轻心里的罪,让他好受些。
便当为了即将到来的甜,吃些苦痛罢了。
他的嘴角微微牵起一弯弧度。
第079章 毁名声
青坠与阿墨被责罚仗打后, 皆血肉模糊、瘫趴在地。
阿墨被其他小厮抬回住处,青坠则由小圆和蓉娘接应,搀扶回到春月庭。
曦珠忙拿着卫陵给她用的伤药, 赶到丫鬟们居住的旁室,打了清水帮着处理臀上的伤口。
三十重板,将肉打地近乎烂黏,与裤子沾在一起。
青坠紧咬着枕头, 颤抖地浑身是汗,泪水也将窃蓝的枕襟浸透。
曦珠眼里酸涩, 拿巾帕将血水都擦净, 把药给她敷抹了厚厚一层,洗干净手后, 拨开她脸颊汗湿的发丝, 看着已昏睡过去的人,对小圆低声吩咐:“今日你什么都别做了,就守在她身边照看,若有什么要的,立即来与我说。”
她又坐在一旁,等青坠的呼吸逐渐平稳,才离开,走回内室。
而后坐在榻边, 通过大开的窗棂,在灿然光芒里, 越过院墙上盛放的粉蔷薇,望向正院的方向。
蓉娘跟随身边, 观姑娘惴惴不安的神情,猜想是为公爷与国公夫人, 对她与三爷的最终处置。
此时此景,她不好说什么,能做的她已经做了,只得叹息,在另边默然地陪坐。
*
祠堂内被家法鞭打的不止卫陵,还有卫度。
“你说说你,正经事不去做,在这里搬弄是非,之前弄出那回事我没打你,你不舒坦是吧!”
卫旷气地再抽了二儿子一鞭子,再怒视小儿子。
“一个个,都不给老子省心,索性你们来当这个家,我给你们这些能人腾位置!”
“这也是老子还活着,要是死了,我看你们两个要翻天!”
骂了两句,卫旷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卫远忙扶住父亲的手臂,却被推开。
“你去给我打这两个玩意!”
鞭子转交到卫远手上,又被盛怒的父亲盯着,他不敢松放,只得用了力地去打两个弟弟。
卫度不过十鞭,便受不住疼痛地匍匐扑倒。
卫旷心烦见人,召他的亲随给抬下去。
黄孟赶紧跟上去,给卫二爷看伤。从一大早起,他就没歇过,忙地团团转。
卫陵则继续被鞭打,后背全是血,拳头捏地咯咯作响,咬紧后槽牙,硬是不吭一声。
起初杨毓气啊,尤其是回想到玉莲的托付,再是曦珠的模样,并未对丈夫下令笞打阻拦。
但随着两厢沉默,一个不出声停止责罚,一个也不出声地挨打。
嫣红的血淌落,堆积在地,蜿蜒缓流。
她焦急起来,终见肉沫横飞,再捱不住,一把拉住长子拿鞭的手,呵道:“行了!”
到底是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
浑噩钝痛里,鞭子甫一停下,强撑起的那口气散掉,卫陵再听不见任何声音,昏倒在地。
*
一直近黄昏时,蓉娘去膳房那边取晚膳,听闻三爷受罚鞭打,而今醒了,还在祠堂跪着。
她恐慌起来,这样子,怕不是和姑娘的事不成了。
回去路上,她甚至都思索起回津州。
越想越气,越是难过。
偷偷在外抹了两把泪,才提着食盒走进内室。
曦珠曲膝坐在榻上,将垂落裙上银莲纹的目光抬起,见蓉娘红了眼眶,就知她定去外头时听到了什么,指甲扣紧手心,张了张口,她终究轻声问道:“蓉娘,三表哥如何了?”
蓉娘本不想提,但瞧姑娘也是担心的神情,哀叹声,把食盒放在桌上,将方才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你姨母说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先别急,这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决定的,咱们再等等。”
蓉娘宽慰两句,摸摸姑娘的头,勉强笑道:“来,别想那些了,先吃饭。”
她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一一摆出来。
豆腐羹、葱泼兔肉、香酥焖肉、白汁圆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