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陵牵着她的手,走了过去。
“要一份,少冰。”
他怕冰的吃多了,她夜里会腹痛难受。
摊子干净,是一个头缠蓝色发带的年轻妇人摆的,舀了两大勺冷圆子,放进竹筒里,浇了半勺子的桂花蜂蜜。
在一旁卖素馨花灯的光亮下,观那容貌秾丽,却还未妇人发髻的姑娘,将冰饮子朝衣着华贵的郎君递去,真心实意地,笑眯眯赞道:“公子和姑娘瞧着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一句话,给出了整一两银子。
曦珠用木勺舀吃沁凉的圆子,便觉得这恐怕是她吃过最贵的圆子了。
吃了小半,她就再吃不下。
今晚吃的东西实在多了些。
卫陵便接过去,低头吃起剩下的。
“哎!”
曦珠讶然地要去夺。
“怎么了?”
他疑惑问道。
也在用不解的眼神望她,似乎此种行为,再正常不过。
“你怎么能吃我……吃过的。”
曦珠的声低弱下去。
卫陵笑道:“你不吃了,总不能将剩下的扔掉,这可花了一两银子,多贵啊。”
他还知道贵,就不要给人那么多银子,还不要人找回!
明黄灯辉下,目视他的笑眼,她自己也没忍住笑。
他站在人稍少的地,将那罐带着祝福般的甜腻圆子都吃完了。
又牵起她的手,继续游逛。
摊子繁多,大半卖糖雕、面塑泥人、酥点果子、扫晴娘、磨合罗、丝花……
对于他们这样的高门大户来说,摊子上所卖的东西,都太过简陋粗糙。但光听着热闹声,是能让人高兴的。
他问:“有没有什么想要?我给你买。”
她摇头。没有。
他便打算带她穿过这条街,去前头的珍品阁看看,那里的玉器很好。这个日子,纵使入夜,应当是开门的。
走了没一会,她的视线再次停滞,落在一个卖风车的小摊。
卫陵循着望去,一眼看中挂插在架子高处的蓝色风车。
他知道她也在看那个。
与寻常的样式不同,很精致华丽。
只要看到,就再挪不开眼。
周遭哄吵,一群大小不一的孩童正围在前面,仰头看它。更甚有一个垂髫孩子拉着爹娘的衣袖,够长手臂,指着那个风车,闹哭起来。
“走,我们去买那个。”
忽地,他拉着她的手,朝那个摊子跑了过去。
跑的并不快,她跟得上。
最后,在那对爹娘松懈动容,将要掏出钱袋子前,卫陵已将银子抢先给了摊主,忙喊道:“我买了!”
给出银子,那风车立即被他摘下,送到她的手里。
曦珠接过,轻道:“是小孩子玩的东西了。”
卫陵满眼皆是笑。
“你年纪比我小,便算我把你当小孩子,买给你玩。”
她抿唇笑起来。
他们一起离开了,身后是那个垂髫孩子的干嚎哭声,比起方才,愈加惨烈。
晚风掠过河面,吹动风车,彩纸扎成的条纹呼呼地转着。
一圈又一圈。
后来卫陵回想,他不该带她走那条路,以至于让她看见了许执。
而许执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
自那次雨夜,与镇国公三子的谈话过后,许执便决定留意左副都御史秦令筠。
但翌日,就听说秦令筠在黄源府受过的伤势复发。
他不明其中关联,但已隐约察觉不对。
接下来的日子,他还如之前,在寅时三刻醒转,辰时到达律例馆,处理那些案件文宗,近酉时末归家。
可三日前,他再次去送那些已定诉讼的公文,碰上了伤好回到督察院的秦令筠。
秦令筠亲自复检他的工作,指出其中缺漏,并道:“今日就要把公文给我送来。”
他只得虚心受教,又将公文拿回去,思索改正。
来来回回的折腾。
那日,他到戌时三刻才被放行。
而秦令筠一直在督察院批改案件,等着他。
这般,持续到今日,他晚间来回在那些书架里走动,翻阅数不清的宗卷,根本没时间用晚膳。
胃病发作,让他疼痛不堪。
终得秦令筠的准话。
“虽说你是刑部的官,不是我的下属,但那些公文都得过我的眼,才能归案,若我不仔细些,出了什么纰漏,到时上面追查下来,少不得牵连到我。”
“身体既不适,你就先回去歇着,顺便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毕竟刑法严苛,不容错处。明日再把公文送来给我。”
马车一路疾驰,许执惨白了脸,冷汗淋漓,整个人浑噩昏沉。
被车夫搀架下来,强睁着疲惫的眼皮,往医馆里踉跄行走。
今夜七夕。
天上银河鹊桥,织女牛郎晤面;人间灯烛萤煌,有情男女相逢。
迷乱的阑珊灯火里,只是一个微躬的背影,曦珠陡然僵住脊背,已经认出了他。
是许执。
他的样子,是肠胃亏损的毛病复发了。
她下意识地要跑过去。
但才一动,她握着风车粱杆的手腕,蓦地被强攥住。
曦珠回首,对上一双深如寒潭的黑眸。
她忘了,这里还有卫陵在。
而他们即将定亲。
第084章 不满足
其实有关前世, 流放前在京那五年的许多事,曦珠都忘了。
她也不大记得与许执在一起的那些岁月。
只是此时此刻,她想起那年卫陵因吞没军田, 肆意分封将士,而被归权还京后,朝廷局势愈发严峻,党派相争激烈。而在刑部, 不过小小主事的许执也受到波及,每夜归家得极晚。
他吃饭紊乱, 不大有律, 胃疾便常发。
她寄住在公府,虽与他定亲, 但到底不能总往外跑, 关照他的饮食起居,以免落人口舌。
遑论他忙碌地总是夜里回来,难得两人相处,得抽空他休沐的日子。
即便如此,她也得早些归府。
那次与许执去法兴寺祭拜爹娘,回来后才知三表哥回京了,她诧异不是该明日,或是后日回来吗?怎么提前了。
去花厅见三表哥时, 恰遇到他对官员大发雷霆的场景。
那是她第一回 见三表哥发火的样子。
不知何时起,她有些畏惧他了。
他的声音很沉, 也很低,似是带着警告。
“以后早些回来。”
她惶然地点头应下。
隔了好一段时日, 她都有些不敢去找许执。
而再次去到铜驼巷,许执因胃疾, 不得不早退归家。
她到时,他正躺在床上满脸冷汗,疼地抽搐。
她忙前忙后,寒风大雪里,跑出去找大夫给他看病,等开过方子,再跑去药房买药材,冒着夜雪回去,赶紧熬药烧水。
药还没好,她先倒些温水,扶起他,喂他喝水。
又拿热帕子给他擦过身上的汗,怕汗湿衣裳,他会得风寒。
换过干净的内衫,他阖眸睡过去,她忙去厨房看药,冷风从木板缝隙钻进来,她冻地直打颤,跺跺脚,再去熬了些粥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