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三日,卫虞的十五岁生辰,也即是及笄。
众多高门的女眷前来祝贺观礼,她去往帮忙,在欢声笑语中,带去了两份礼物。
一份是她和卫陵给的,另一份则是洛平送的。
是卫陵告知洛平:卫虞即将及笄的事,洛平辗转托送。
便是在这场及笄礼之后的第三日,卫度与郭华音的婚期裁定下来,选在明年正月二十。
不过一日,公府再出一桩喜事。
董纯礼有孕了。
是在晌午用饭时,喝着鸡汤觉得恶心,请黄孟去诊脉,已有两个多月。
曦珠想起前世,董纯礼是因一尸两命去世,这世怀孕竟晚好些时候。
可见许多世事已然不同。
她自然要去贺喜,便是这次去正院,听姨母提到了孩子的事。
杨毓笑地握着她的手,道:“如今咱们卫家,也只你和卫陵还没个孩子,他不比从前,稳重得多了,你们该要个孩子了,我和他爹也能多看孩子几年。”
即便丈夫不言,她仍瞧出他的身体很是不好,等二儿子的婚事了结,便要离府去修养身体。好歹在他们尚存时,见到小儿子有了自己的子嗣,他们才能彻底放心。
董纯礼在旁,也笑地说道:“你和三弟的样貌都是绝好的,想必生出的孩子,也会极好看。”
没有哪个母亲,不期盼自己的孩子最为漂亮。
曦珠低下头,轻应了声。
杨毓以为她是害羞了,毕竟才新婚不久的小夫妻,拍拍她的手背,没再多说。
这个孩子向来懂事听话,且小儿子对媳妇百依百顺,只要曦珠肯要孩子,想来没多久,她定能又听到一件大喜事。
归去的路途,刺骨寒风迎面吹来。
一切都幻化成虚无,藏在袖中捂着暖炉的手,变得冰凉起来。
曦珠缓慢地将手贴在小腹,隐约觉得有千丝万缕的沉痛,在往下坠拉。
她稍抬起微涩的眸,眺望远处高空,那里正飞掠过一只黑色的鸟。
这个傍晚,他如往常,在酉时两刻回来。
两人一起吃饭,他听说董纯礼有孕后,道等会去和大哥大嫂道喜。
又笑说起今日自己都做些什么,谈及朝中发生了什么事。
她夹菜吃,时不时地应着他。
直至他一双眼定落在她的脸上,敛淡了神情,问道:“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是出了何事?”
便在话音出口的那瞬,卫陵立即反应过来,心里正冒出那个猜测时,得到了她的应证。
曦珠将一碗笋汤都喝完了,用帕子擦过嘴,看向他,轻道。
“姨母说我和你该有个孩子了。”
短短的一句话,蓦地让卫陵整颗心收紧。
他看着她冷淡的神色,似乎就在一瞬间,她又变成那个不愿意他靠近的样子。
握住她的手,这时,他才发现她的手,不知何时变得凉了。
听她低道:“三表哥,我还不想要孩子。”
“我知道,这事我早就答应过你,别管我爹娘说什么,只要你不想要孩子,我们就不会有。等会儿我就去和他们说。”
“你别担心,那个药我时时都吃的,绝不会让你生。”
卫陵忙不迭地快声,一再向她保证。
提到药,曦珠缓缓有些笑了,眸子浅弯道:“不说了,你吃饭吧。”
她捏筷,夹了块烤鸭到他的碗里。
然后看他低头,默地吃完。
这个无月的漆黑夜晚,当他从正院那边回来,沐浴后上床,将她拥入怀里。
片刻过去,终于低声道:“曦珠,你放心,他们以后不会再和你说那个事了。”
曦珠不知他是如何与公爷和姨母说的,也不想去问。
她抱住了他的腰身,埋在他心口的位置,静听里面急促的心跳。
这一刻,她又一次意识到,他是真的爱她。
两世,除去爹爹,还没有哪个男人会如他这般爱她。
曦珠轻轻应了声,在他倾身要吻她时,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
光阴随着月影偏移,日光西落,一日日地流逝。
从成婚那日算起,至现今十一月将过,已有一月多余。
床榻之上,在为她擦净身体,她昏沉睡去后。
黑暗之中,卫陵却望着帐顶,睁眼无眠。
在那个夜晚,他确信了一件事。
曦珠享受疼痛。
这一晚,他愈加确信。
最初,他害怕自己令她觉得疼。
每每竭力克制自己,不想丧失理智,脱离控制般地一味去索取,从而伤害到她。
他想让她觉得快乐,无论是白日,亦还是夜晚。
她快乐,他自然也觉得快乐。
但逐渐的尝试中,她从未叫停过,便是从那时起,他隐约意识到了这件事。
他怕她害羞不肯言语,便将她的右手,放在自己的左手臂,手肘靠上的方位,对她笑说:“表妹若是受不住了,就掐我这里。”
昏黄摇曳的灯火下,他俯望她温柔的脸,湿润的澄澈双眸中,却带着对疼痛的放纵渴望。
可他仍然怀疑是自己的错觉,在不断的亲吻时,细究她的每一个神情,聆听她的每一声低吟。
他终于明白,兴许之前的数次,他的小心翼翼,并没有给她带来真正的快乐。
那晚酣畅淋漓地结束后,他将她揽抱在怀里。
他不得不承认身为男人的劣性,他并非没有享受到。
脑海里却不可避免地又充斥那些声音,心口的钝痛在蔓延至四肢百骸,如同有一把锈掉的刀在砍杀他。
卫陵松缓许久,终抱着怀中的人,阖上了双眸。
在半梦半醒时,掌心下的荏弱脊背在发颤,他一下子睁开眼,在透过纱帐的黯淡光线中,看向她的脸。
此时,她正满头细汗,紧蹙细眉,长翘的睫毛在抖,微张的唇瓣也在抖。
他赶忙擦去她脸上的汗,把濡湿黏在颊侧的长发拨至耳后,急声唤她。
“曦珠,曦珠……”
曦珠从梦里惊醒过来,甫一睁眼,入目的是他皱眉担忧的神情。
她喘了好几口气,方才紧紧抱住了他,蜷曲自己的腿抵住他的膝盖,气息不稳地道:“三表哥,我方才……做了一个噩梦。”
她怎么会听到傅元晋的声音。
一声又一声粗哑的怒吼,还有铜铃声混入其中,让她心悸。
“柳曦珠,你这个骗子!你说等我去京城,却为何没有等我!不要让我找到你,不然我饶不了你!”
“若是招不到她的魂魄,我就砍了你们这帮招摇撞骗的脑袋!”
……
卫陵抚拍着她的后背,俯首去吻她的眼脸,轻声哄着:“别害怕,我在你的身边,不会让你出事的。”
不停的安抚中,她的呼吸慢慢平缓,抵着他的胸膛,再次睡了过去。
明窗外好似有簌簌的细声,落在屋檐的碧瓦上。
神瑞二十五年的第一场雪,终于在这个翻至腊月的夜晚,洋洋洒洒地,从天上飘落人间。
第123章 你混蛋!
流苏帐内, 架子床上。
当卫陵拿出一个紫檀螺钿木盒,并将它打开,曦珠看到里面的东西时, 不禁怔住,目光落在里面的那些东西,诸如缅铃、白续带、悬玉环、相思套……
她缓慢抬起头,看向身边跪坐的人, 他正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唇瓣几乎难张,终还是问道:“你什么时候带来的?”
在天落了第三场大雪后, 这日十四, 他终于从繁忙的公务里,抽出两日的空暇, 带她出城, 到这个名叫月川的山庄游玩。
与在小琼山的那座庄子不同,这座山庄位于湖畔,冬景也是一等一的好,还可以垂钓。
正值隆冬,天气严寒。
今日午时两刻,他们才乘车出城,坐了大半日的马车,近申时末, 到达的这个地方。
天色已黑,瞧不清周遭的景色, 只在檐下灯笼的晕黄光照中,夜雪影绰地纷落, 看到不远处的大片湖泊。
太黑了,望不见到底有多大。
更远处, 似乎还有连绵的群山。
也太困了,坐车久了,累地人直打哈欠。
连晚膳都没吃多少,洗漱过后,曦珠便在暖热的炭火旁,倒在床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