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或是很早之前,在大婚那日就想让她叫的,但最终,他没有开口。
他还不敢。
第124章 寒江雪
她双手叠放着枕在窗台, 下巴搁放在上面。
柔软微卷的乌发,搭放在朝前稍弯的后背上,有一缕发垂落耳边, 掩映着她精致莹白的侧脸。
浓密的睫毛轻颤,一双琥珀色的明眸,正专注地望着开了小半扇窗,外面的湖畔雪景。
漫天雪花飞落, 连绵山峦围绕着一个形似弯月的湖泊。
起床后,兴高采烈地要出去玩, 却打开门来, 天落大雪,不好出门。
他说:“等会雪小些了, 我们再去玩。”
她几分失望地“哦”了声, 洗漱用过早膳,便跪坐在榻上,懒趴在窗边看景,等着雪何时才能停。
他坐在她旁边,给她剥着杏仁,黄褐的壳子咔嚓落后,将干果子放到她唇边,她张口咬住, 咯嘣咯嘣地吃着,一直看着外边的雪景。
直吃到半盘子没了, 他停下手。
她转过头来,见他已在拿帕子擦手, 不再给她剥了。
卫陵将帕子放到桌上,将人拦腰搂抱过来, 道:“这个东西少吃些。”
曦珠又“哦”了声,靠在他的怀里,歪着身体,手不自觉地放在后腰。
昨晚他闹腾得太过,她那时候尚不觉得什么,但早上起来,却止不住地泛酸,床上时他已给她揉过。
“还酸得厉害?”
卫陵问着,低头去看,将手放到她的腰上。
曦珠懒洋洋地将脑袋抵在他的肩膀,轻道:“你再给我揉揉。”
她将自己的手挪开,无精打采地,勾着探到桌上的另个瓷盘,拣了个柿饼,慢吞吞地吃起来。
卫陵手上稍用些力,给她按揉起来。
揉完了腰,又将伸过来的腿也一道捏了。
抬头看她还啃着柿饼,腮颊一鼓一鼓的,继续看窗外飘雪之中的湖泊。
他也忍不住感慨天公不作美,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却被雪困在屋里,只能眺望外边的大片湖水兴叹。
等过半个时辰,雪逐渐小了。
她忙不迭地下榻去,又是换衣,又是擦抹面霜。
“早时不是擦过了?现下还要擦?”他疑问道。
在镜前坐着的她,回道:“外头风大,怕干得很。”
住在一起后,卫陵渐渐发觉,她虽不注重打扮,在屋里随便穿身常服,挽发只用根簪钗,只有出门才会匀脂抹粉,梳起高髻。
但每日擦脸养肤的膏脂,却没一日落下。
他嘴角的笑稍敛,将那件一个月前做好的狐皮斗篷抖开,是去北疆带回的毛料做成,厚实保暖。
她一直待在后宅,没什么机会穿。
在她过来时,他闻到她身上清淡的花香气。
低眼将雪白的斗篷给她穿上,系好带子,又给她戴上貂毛做的帽子,遮住两只耳朵,后面还坠条短短的毛尾巴。
曦珠对着镜子转了转,不禁弯眸。
实在太孩子气的东西。
但当他问:“喜欢吗?”
她点头道:“喜欢。”
卫陵笑着左右瞧瞧,也觉得可爱得紧,不由摸了把这毛茸茸的脑袋。
屋子里还点着炭,穿着这么厚,浑身热烘烘的。
曦珠看向他,却只穿身鸦青棉夹袍,便要出门的样子。
“你不冷吗?里面再穿件袄子,我从府里带过来了,免得以后老了多病……”
在出口的一瞬,她倏然顿住,张着的唇缓缓合上。
垂下眼帘,却又推了推他,道:“快去换上。”
卫陵见她这样,胸腔闷笑地应了。
“好,我去换,换好了我们就出门。”
他其实不怕冷。
自从入冬后,每日早时去上职,她便常常对他说这种话。
不是问回来的他饿了没有,就是叫他多加件衣裳。
每当听到诸如这类关切的话,他的心间总会淌过一股暖流,涓涓不息。
现在,她竟提到以后。
以后。
他与她自然会一辈子在一起,更会白头偕老。
卫陵迅速换着衣服,脑子里却在想,两个人老了以后,会是什么模样?
是不是都白发苍苍,脸上生起皱纹,会不会柱起拐杖,相互搀扶走路。
春光大好时,两人躺在椅子上,晒着太阳,说起从前的事。
譬如现在,成婚后的第一个冬日,他们一起出来玩。
想着想着,他禁不住笑出声。
“笑什么?还不快些。”
曦珠等他久些了,见他磨磨蹭蹭的,还低着头笑,有些傻的样子。
她走过去,给他把折进去的领子翻出来。
“没什么,走吧,我们去垂钓。”
卫陵快地把革带束好,笑地去握她的手,终究没把心里的念想说出。
方才,她是脱口而出,却也在躲避。
出门后,庄子上的仆妇来问去何地。卫陵说过,又被问是否回来用午膳,这边好准备,他让备着。
亲信再过来问,是否要保护,他令待在此处,并没让人跟随。
湖泊离得不远,即便有意外,亲信也能赶得过去。
如今朝廷中不知有多少人,在暗里盯着他,这次出来,他带了人。
卫陵交代过后,牵着曦珠的手。
就两个人,走在去月川湖的小路。
除去交握的手。
一人拿着两柄鱼竿,和提个小火炉;一人拎着小酒坛和个竹篓子,里面装着包蚯蚓。
雪已经停了,地上堆覆厚雪,白茫地无痕。
踩踏上去,印上一个接一个的脚印。
藏红皮靴紧随玄色皂靴,落雪被踩地严实,咯吱咯吱地作响,惊动不远处杉树林中,躲在巢穴里的雀鸟,一两声微弱的啾鸣。
不时有几株梅花,藏在落雪的林间。
隐约间,粉红的花骨朵挂在枝头,尚未开放。
小路坡道平缓,蜿蜒的脚印顺延而下,通往尽头的湖畔水岸。
长窄路途的阒静中,他始终握紧她的手,怕她会滑倒。
“仔细别踩到雪里的石头摔了。”
“知道。”
直至到了岸边,她迫不及待地松开他的手。
望着眼前的景象,眸中满是欣喜。
四周环山,群山落雪。
天地仿若浑然一体,上下一白,唯有幽蓝的湖面洞穿其中。
水边丛生的蒲草,结满了霜花,冷冽寒风吹过,摇晃碰撞,发出似同玉碎的“叮叮当当”声响。
一条乌蓬船,停在眼前。
缆绳系在岸上的一个木桩上。
卫陵走了过去,放下手里的鱼竿和小火炉,把船拉近些,先扶曦珠上船后,再把地上的东西捡起,递给船里的她。
她接过后,他又去松绳子,将解开的长绳扔到船尾,接着弯腰推船。
待船快至水中,他一下子跨进船里,船身轻微晃动。
她下意识地,忙去抓他的手臂。
很快站稳。
他朝她笑了下,推她去里面坐,便去划船。
曦珠在乌蓬里坐下,去看炉子的ῳ*Ɩ 火,用别在旁白的铁钳子,拨了拨里面的炭。
再抬头时,见船已离岸有段距离。
她唤他:“三表哥,你进来坐吧,船停在这里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