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嬷嬷忙送来药给吃过, 只听得一句。
“把曦珠叫过来吧。”
杨毓累地不行, 再想想等二儿子和郭华音的婚事后,她要与丈夫离府,前往郊外修养身体。
丈夫那边,自从小儿子婚成,已把手头的事务都交代出去,给了长子。
长子长媳承家业。
她这边,本要将中馈全权给大儿媳,这么些年下来, 大儿媳早已得心应手,她是能放心的。
但如今大儿媳有了身子, 前些日黄孟诊过,得出这胎怀相不如何好, 头三个月尤其要留意。
她哪里敢让大儿媳再来操劳这些事,嘱咐人只要调理好身体, 自己管着府上的事。
却这会一个人操劳不过来,若是等她离府,孩子还没生出,到时偌大的府邸,这些后宅事可如何是好。
思及先前过问小儿子的那些产业田地,曦珠讲得头头是道,那些管事也各个服从。
之前让两个小夫妻快些生个孩子,被小儿子不是以才娶媳妇,两人都还未好好过日子,就是以他还年轻,仕途尚未走多远的缘由推拒,道以后时机到了,自然会要子嗣。
正好,现下杨毓起了心思,让曦珠来帮衬着府事。
曦珠被叫到正院,见礼坐下后,听过姨母的意思,一时没有说话。
杨毓以为她是怕做不好事,亦或是碍于纯礼,拉着她的手,两番劝道。
“纯礼现今怀着孩子,不好累着,便只能辛劳你,跟着娘忙过这段日子,等年过完,纯礼的胎稳住了,咱们就能轻松些了。”
话论到这个份上,曦珠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默地点头应下。
因而整个下晌,她一直待在正院,被姨母教导着该如何处理那些事务。
日渐昏时,白雪倾落檐下的灯笼,冷风吹过,石阶上飘摇着光的影子。
卫陵从军督局下值回来后,换过常服,洗手坐下吃饭,听身边人说起这件事。
他夹菜的动作一顿,看向了她。
她正轻搅碗里的热汤,热气袅散,低头喝了一口鸡汤。
卫陵唇角微抿,低道。
“你是不是不想去,不若我去和……”
他知道她一定不想管公府的事。
但他要怎么说呢?
“左右在屋里无聊,能帮着姨母做些事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曦珠放下瓷勺,轻声道。
卫陵便笑着说:“倘若有人为难你,你要告诉我。”
哪里的事都是一样的,不定府上的那些人,在母亲和大嫂手下服帖,若要听曦珠的话,会懒于应付。
到时母亲不明,心有不满,绝不是他想见到的。
曦珠笑地嗯了声。
自腊月十七这日起,早上卯时初,卫陵起床要往军督局去,曦珠再睡半个时辰,便起了来穿衣梳妆,到正院去做事。
逐渐地,公府这一年的各项开支账本,被搬来了破空苑,她先看过一遍,再送去给姨母审阅。
蓉娘见此情景,欣喜得很。
这可不是说明自家姑娘得国公夫人的心吗?不比成婚时的阔气排场,这碰到钱财的东西,更能应证人心。
但瞧姑娘每日从早忙到晚,除去用膳时,就没停下来过。
她又免不了心疼,只得时不时端个茶、送个果子。
曦珠倒是笑劝她。
“您坐下歇会吧,我吃不了那么多,饿了会说的。”
她又低下头,看起账来。
直看到夜晚,卫陵回家,瞧见人盘腿坐在榻上,还在翻看那些账本。
都已看了三四日,还没完。
一盏青釉灯在左上角,淡黄的光晕落在她的侧脸,沉静而宁和。
手里拿着毛笔,正写着字。
闻听动静,是熟悉的脚步声,曦珠知道是他回来了,头也没抬,问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申时末时,他打发阿墨回来告知她,今晚不回来吃饭了,要和几个同僚去酒楼吃酒,让她先吃,自己会尽快回来。
等到戌时三刻才见人,其实算早。
只是这些日,曦珠的精神不大好,困乏得很。
账看得差不多了,她都不打算等他,要去洗漱睡觉了。
“一堆人喝酒,说了好一会话,才回来晚了。”
卫陵将沾了酒味的外袍脱了挂到架子上,只穿身夹棉内衫,从怀里掏出那包糕点提着,过去她身边坐下,并将糕点放到桌上,还在看账的她面前,皱眉道:“还没看完吗?都这会了。”
又道:“别看了,大晚上伤眼睛。”
曦珠正看最后一页,道:“还有这页就完了。”
她提笔勾画一处的数,随口问道:“你在外边吃饱饭没有,要不要让人送些吃的来。”
外头吃酒,哪里能吃得饱,怕还要伤脾胃。
“吃饱了的,你别担心。”
卫陵本要将账给她合上,见只剩一页,便罢手了,等她看完账,将那包着糕点的油纸打开,笑道:“今日是在仙居来吃的酒,那里新出了这个蒸糕,是板栗和核桃做的,我觉得好吃,让新做了份回来给你,快趁热吃些。”
她喜欢板栗做的吃食。
这种糕点她还未吃过,一路回来,他放在胸口捂着,没让凉了。
放下毛笔,曦珠望了眼那糕点,又转眸看他的脸色,没点泛红,再凑去他身前,闻他领口的味。
倒是喝得不多。
卫陵好笑地看她的动作,道:“这次酒局是孟秉贞请去的,还让几个歌伎唱曲,该不会沾了脂粉味,让表妹闻出来了?”
曦珠笑地捶下他的肩膀,道:“你要真沾着了,那我们和离,随你爱哪样……”
话音未落,卫陵连忙认错。
“是我说了胡话,我在外头,别的女人都不多看一眼,你可别记在心上。我这辈子只喜爱你一个,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也还要在一起,哪里能和离。”
“你要不信我的话,我把我的心剖出来给你看。”
说着,他情不自禁地笑,抱住她的腰,将头靠在她的肩上。
垂低眼眸,深深吸了口她颈间的香气,觉得人都活过来似的。
若非那些事,真想日日夜夜都与她在一起,没有哪一刻分离。
又趁着这个空隙,好一番情话出口。
曦珠有些困了,不想与他在这处亲昵个没完,佯装蹙眉,推他道:“我信你,别腻歪了。快去洗洗,你身上的酒味太浓了。”
不过几杯酒,并不算重,也不难闻。
他酒量好,在外喝酒也有数,都不过浅酌两杯。
卫陵怕熏着她,忙松开人,站起身道:“那我去洗澡。”
他指着那包还在散热气的糕点,道:“这个凉了就不好吃了,你快吃点。”
说完,他去立柜前拿了亵衣,走去湢室,青坠已叫人送来热水。
曦珠把账本堆放到一边,用帕子擦了擦手,再将那包糕点拿近些,捻起块淡黄的糕,低头吃起来。
是温热的,粉糯甘甜里,尽是板栗的味道,还有核桃碎的香气。
连吃六块,又喝了两杯茶,才停住手。
夜里要少吃些。
这样想着,看看还剩一半,犹豫地再拣块糕吃完,喝去第三杯茶水。
怕自己继续吃,把油纸包起来,闻不到香味。
等嘴巴歇下来,见人还没洗好出来,正好要去洗漱。
穿鞋下榻,绕过屏风进去,一片缭绕的雾汽中,他还在搓洗,闻声转头。
曦珠撩起袖子折好,又将发丝压到耳后,道:“帕子给我,我给你擦。”
卫陵笑道:“我自己来就好,你先去睡吧,我快洗好了。”
她忙做事到现在,已很累了。
曦珠没听他的话,径直从他手里拿来巾帕。
“快些洗好,好睡了。”
接着按住他块垒分明的背,道:“趴下些。”
卫陵只得双手趴在浴桶边。
曦珠给他的后背擦洗起来。
穿着衣裳高挑峻拔,脱了衣裳一身肌肉,还有条疤横亘在上面。
是在北疆受的伤遗留。
她用帕子沾水,擦过那道疤,又用些力地搓他的背。
卫陵惬意地闭上眸。
“你吃了那点心没有,好吃吗?”
“吃了,好吃的。”
“帮娘做那些事,是不是累得很,我看你这些日总是忙。她是不是催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