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珠原想晾一晾他,但早没了脾气,再听他道歉,转身钻入他的怀中,嗓音发闷地委屈。
“我不舒服,你还凶我。”
“没有下次了。”
卫陵吻着她的眉心,再次承诺道。
他该克制住那股嫉妒。
在沐浴时,他不停地告诉自己。
她爱的其实一直是他,并无任何怀疑的地方。
正如现在的她,明白他为何生气,还愿意让他抱着。
蓦地,她清浅的气息隔着一层衣,落在胸前。
“刚才吃饭时,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曦珠瞧出那时他欲言又止,该是有事要与她讲,若非公爷让人来唤,他该出口的。
但是长久地,没有得到回应。
她揪了揪他紧实的腰,昏困地嗓音携带懒意,问道:“没有吗?”
又是好一会过去,在她都要睡着时,听到了他的回答。
“峡州总兵傅元晋被留在京城,皇帝授予他兵部右侍郎的官职,恐怕要多等些时候,我才能带你回津州了。”
她倏然睁开了双眼。
*
傅元晋又一次入梦,见到了那个女人。
这次,她双膝跪在地上,而他的手中,左手紧攥成团与海寇的书信,右手握住那把砍杀海寇的长刀。
锋利的刀刃抵在了她的颈侧,划破她的肌肤,一线红蜿蜒着滑进她的衣内,那处丰饶的所在。
她整张脸苍白无比,瑟瑟发抖地不敢多动。
“我问你,你究竟有没有看信里的内容!”
他无法抑制满腔的怒火,朝她暴呵出声。
却在竭力压制要杀了她的冲动。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看。是风把信吹落在地上,我只是想……捡起来。大人,我没有偷看,求您饶我一命。”
“大人,我没有偷看。”
在一起的七年后,她又一次叫他大人。
仓促地解释,怕晚了一瞬,他会杀了她。
满面惶恐,泪水无休无止地,滑落她浓妆艳丽的脸颊,顺着小巧的下巴,滴在那一身他送予她的锦绣芙蓉裳上。
每次她来见他,都会精心打扮。
他不过临时出去一趟,再回来,透过半开的楹窗,便看见屋里在等待他的她,正拿着这封信,低头在翻看。
倘若被她泄露出去这信里的内容,他的死期也将到来。
他不能死,死的就只能是她!
不过是一个流放到峡州,虚有卫三夫人其名的女人,杀了她,也不会有人追究。
但为何刀迟迟割不断她那纤细的脖颈,他握刀的手背,纵横的青筋暴凸。
为何她要看这封信!
没有哪一刻,他如此痛恨她。
“你到底有没有看!”
几近丧失理智中,他双目灼红,又朝惧怕死亡的她怒吼。
“你不相信我,干脆杀了我好了!”
她双眸含泪地,忽然也朝他嘶声喊道。
一双惨白的手紧握住了刀,刃割裂她的手心,一刹那,鲜血潸潸地淌向了朝下的刀尖,如同小溪般,从她的身体里流出。
整个灰色的地砖,都被她的血染红。
她涂抹胭脂的唇瓣不停发颤,那双琥珀色的眸,在以曾经示爱的目光望着他。
里面还蕴藏着疼痛、悔恨,和望不到底的对死亡的恐惧。
他曾在无数死在他手里的人眼中,看到过的恐惧。
“杀了我啊!你别折磨我了!”
便在这句话之后,快将牙咬碎,他狠甩开那把刀,砍向了一旁的长案。
“砰”的一声巨响,分裂两半,倒塌地砸起一地尘埃。
丢掷下刀,他躬身掐住了她的脸。
在那张姣好的面容扭曲变形时,他满脑涨热,从齿缝中挤出一个接一个的字。
“柳曦珠,你若是敢把这个秘密说出去,我定要你不得好死。”
“你给我记住了。”
极近的相触中,两人鼻尖几乎抵在一起。
傅元晋恼火至极,想要看清这个女人的真面目,但眼前仍是朦胧的一片灰雾。
骤然熟悉的眩晕袭来,他落入下一个梦境。
身后是十余个海寇的追击,数支箭矢飞来,她控缰纵马。他坐在她的身后,反身用刀去劈飞向他们的冷箭,为她挡住所有的伤害。
那处密林,他认了出来,是在峡州北处沿海的树林。
但兴许就是他的这个旁观疏漏,一支长箭飞扎进他的小腿,登时疼地他咬紧牙。
“往深处驾马!”
他指挥她。
“好!”
她的头发全散了,却在冷静地回应他。
马匹疾驰穿梭进林间,前方长满倒刺的荆棘率先刮过她的腿,带出淋漓的血肉。
已满是血的裙裾里面,再添伤痕。她不吭一声地带着他,离那些徒步追杀的海寇越来越远。
他不知她的马术会如此好,他从来以为她是一个柔弱的女人。
满目急掠而过的葱茏瘴气中,他从马上翻倒下去时,如此想。
“傅元晋!”
他听到了她的呼唤,在陷入黑暗的那一刻。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黝黑的山洞。
狭窄的洞口被枯木遮掩,稀稀落落地,堪见外面淡薄的月光。
只有他一个人在洞里,她不在。
他一下子惶然起来,张口叫她的名:“曦珠,曦珠……”
他浑身麻木地疼痛,起不来身,右侧的小腿更是失去知觉。
箭上有毒。
一遍遍地唤声中,口渴异常。
可她仍未出现。
她是不是丢下他跑了。
他挪动着腿,试图撑着石壁站起来,但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他终于灰头土脸地倒落在地。
直至不能爬起来。
再度陷入昏迷前,他狠狠地发誓:千万不要让他活着,若是他找到了她,定要打断她的一条腿!
但他是被一声声的急切哑声唤醒的。
她伏跪在他的身侧,正满脸焦急地,用手拍打他的脸。
“傅元晋!傅元晋,你醒醒!”
“你醒醒!”
她打地他脸一股子的疼。
“你再打一下试试。”
他的胸腔中翻涌怒火,但在看到她出现时,又不自觉地消散。
她顿时欣喜地哭起来。
“你醒了就好,我怕你,怕你……”
她没说下去,掉落的两颗泪在他的脸上,湿热地有些痒。
他精神涣散地望着她,艰难地抬起手,给她擦去脸上的泪,道:“我没事。”
“没事就好,我刚才去给你找水了,你说要喝水,我给你找来了。”
她也抬起袖子,抹了两把自己的泪脸,转身去把砍伐竹子做成的罐子端来,里面装满了她从山洞不远处找到的清水。
她吃力地把他搀扶起来,靠在石壁上,让他喝水不被呛到。
等渴极的他喝完水,又替他看起小腿上的伤。
“我找了些草药,可以止痛。”
将那处的布料撕开,她顿住,而后惶然地看向他。
他目落那处开始变黑的箭伤,道:“箭上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