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早已两不相欠。
这一世,她只想弥补前世的缺憾,快些回家去,不想再留在京城了。
在如今她的夫君,背身看过来的目光中,她佯装坦然地回望过去。
心中暗自希望:他一定不要问她,为何会得知这种事,如同之前的每一次,不要问为什么。
*
“哈哈哈,你要我死……”
“我是哪里待你不好,你竟然要至我于死地!”
那个粗哑的声音,又在他的耳畔狂怒地响起。
傅元晋从那一层层的梦中被吵醒,猝然睁眼,不待多加思考,额头青筋紧绷,脸色铁青地急声唤人:“来人!快来人!”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找到梦里的女人,杀了她!
这个女人,知道了那个秘密。
一定要找到她,杀了她!!
不是所谓的玄极美梦,堪称噩梦。
但那个声音还在嘶吼。
“我不会放过你的,不惜一切代价,定要让你回来,我们的事还没完!你说过会等我的,不能反悔!!!”
隐约带着低低的哭腔。
“你要杀我,要杀我……”
三个字,疯癫地倒转重复,在傅元晋浑沌的脑中流窜沉积,越来越沉,直至沉重地抬不起头来。
陡然之间,他胸口郁结多日的闷气,随着上冲的热血,一同从口中喷了出来。
“大人,大人!”
门外,是闯入亲随的惊慌喊声。
第146章 离魂记
深夜的帐中, 在说出傅元晋留京为官的那番话后,许久过去,她都未言语半句, 只是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平静和缓地呼吸着。
但卫陵还是感受到了臂弯中,搂抱的人有一瞬的僵硬,她搁在他腰上的手应当蜷缩起来了, 修剪圆润的指甲隔着一层薄衣,划过他的皮肤, 如风拂柳枝的痒。
让他在那刹时心生了悔意, 不该告诉她这桩事。尤其是在她生病的时候。
可他明白这是瞒不住的,后边再提未免有遮掩的意味。
“我会尽快解决, 带你回津州的。”
说完这句话后,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放轻声音道:“睡吧。”
她低应了一声“嗯”。
窗外的夜雨仍在下,淅淅沥沥地,落在琉璃瓦檐上,清脆地交织出乐响。
没一会,她听着这首不知何时停歇的乐,沉入了梦乡。
腿也在不知不觉中,搭上他的大腿, 整个人扒在了他的身上。
刚开始在一起时,两人睡在一张床上, 她都是平躺,睡姿端正。但后来, 兴许是抱她睡得久了,她习惯之后, 反而每次他上床来,多是她先来抱他。
她没有再去想前世的那些事,睡得很快。
卫陵放心下来,腿有些发麻,但不敢动一下,闭着眼,怀抱熟睡的她,也睡了过去。
与往常一样,在寅时末清醒。
他准备下床去,既然傅元晋留京,那便有很多事需要安排。不止傅元晋那处,兵部乃至朝廷的动向,六皇子那里,皆要有所预备。
这个夜晚,他其实并没有睡好。
永无止境的黑暗中,充斥的都是那些声音,以及她的独自哭泣。
抬手按揉两下疲乏的鼻梁,然后低头看还在梦中的她,动作轻柔地把她还放在他腰上的手,放了下来。
她的腿,在昨夜的何时,已从他身上挪开。
乌黑微卷的长发,散得到处都是。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自己的臂膀,下面压着她的头发。
雨已经停了,窗外昏昧的光透过纱帐渗进来。
她阖着双眸,脸色好了一些,没有昨日他回来时,见到的那般苍白了,却仍可见虚弱。
将她颊侧黏着的发丝轻拨,他背过身,撩开青帐的一角,要穿鞋下床时,却蓦地被一只手拉住袖子。
他回过头,她睁着半昏半醒的眼,正看着他。
而后毫无前兆地,说出了那个可以置傅元晋于死地的秘密。
在讶然中,卫陵望见她眼中显而易见的惶然。
“你怎么不问我从哪里知道的?”
她问他,声音有些颤。
他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便不问了。你若是愿意说,我会听着。”
他清楚,她为他做出的那些改变。
一辈子这样长,迟早有一日,她会淡忘过去的所有。
心中还是难忍泛疼,卫陵重新回到床上,把她抱进怀中,轻抚她的后背。
过了片刻,方道:“我先让人去峡州打探清楚,再做下一步打算。”
他知道她所言为真,不若不会冒着被他追问的风险,担惊受怕地告诉他这件事。
但要握有证据,才能真正打击到傅家。
如今傅元晋在京,峡州恰是松懈的时刻,再合适不过去探听。
瓦当滴水,帐外的光渐明。
曦珠感到越来越困,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在将要逝去的光明中,看他的影。
撑着最后的力气,握住了他的手。
“三表哥,我好困。”
“那再睡一会儿。”
他回握住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你要陪着我。”
她忽然生出一股害怕,怕他离开自己,嗓音轻飘若风。
“好。”
他答应她。
良久,在她再次睡了过去后。
卫陵把她轻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想着吩咐完事,叫郑丑来看她的病,有没有好些了。
方才下床,洗漱穿衣后走出门,召亲信过来。刚要遣他们去峡州,却有去盯着傅府的亲卫过来,带来了一个消息。
就在半个时辰前,傅元晋重病吐血,连夜寻医。
且派出自己的人去找一个女人,一个不知面目姓名的女人。
那座府邸中看守的人皆是身负武艺之人,亲卫不敢太过靠近窃听,却还是听到了那阵纷乱的动静。
“爷,还有一件事,傅总兵另外派出一人,在城门大开之时,便离开了京城。”
“等等。”
卫陵叫住了那两个要回去收拾行囊,动身前往峡州的亲信。
皱眉思索须臾,他道:“我方才与你们所说的事,先缓一缓。”
怎会如此凑巧。
傅元晋有眩晕之症。
她也因头晕而昏倒。
而半个时辰前的重至吐血,且去寻女人。
差不多也是在半个时辰前,她告知了那桩事。
傅元晋还派人出京,当今关头,唯有一个去处,便是峡州。
卫陵抬眼,看向雨雾之中,院墙边的那棵梨花树,心中乍然生出止不住的彷徨。
不对,不对。
他猛然转过了头,看向那扇不久前,他亲手紧闭的房门。
她还在里面。一个人。
甚至不及多想什么,他一下子拔腿朝那里跑去。
一把推开房门,跨过门槛,快步往内室走。
绕过隔扇,天青的纱帐层层掩映,成婚前她挑选的帐子。
她正睡在里面,微微拱起的弧度。
气息不由屏住,他伸手触在那柔软的纱上,将它掀开一个口子,看向了里面。
她仍和他离去时一样,阖眸安静地躺着,没有任何的变化,也没有被他的闯入惊醒。
他轻声唤她的名:“曦珠。”
她似乎没有听到,自然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