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珠,是我犯贱,是我当时没有答应你,还妄想你重新爱上我。”
卫陵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双臂颤抖着,将纤瘦的她圈住。仿若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免于那些伤害。
他一直都在后悔,是否就是那一夜,让后来的一切,都发生了差错。
“不要说了……”
她的话,是在伤他,更是在伤她自己。
“是啊,你都知道,我还说什么呢。”
她的冷嘲控诉,却源源不断地,通过彼此相贴的骨头,传至他的耳边。
“你既然知道,就是要让我在傅元晋那里,当个笑话还不够,这辈子,也要给你当笑话!”
“放开我!”
曦珠又一次,拼命挣开他的庇护,在朦胧的泪眼中,看见失去辩驳的他,痛苦不堪的神情。
可能比得上她吗?
悲伤难过的同时,怒焰喧嚣着寻机喷薄。
“卫陵,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自己,你凭什么骗我!”
……
后来的一地狼藉,是如何产生的。
等卫陵反应过来时,就看到了离得最近的,那盆放在几上的秋海棠花,被摔在地。
瓦盆分裂,泥土飞出。
遇春生长的嫩绿新叶,也被撕裂。
“曦珠!”
卫陵忙从背后去抱她,但在那时,他竟然拦不住陷入疯怔的她。
“我让你别碰我!”
“滚!”
接连不断地,是插在胆瓶里的蓝色风车,被撕碎丢掷。
而后,是悬挂在墙角,专用油布罩着防尘的贝壳灯,也被砸落。
那一瞬,粉紫色的脆弱贝壳,磕碰在坚硬的灰砖上,粉身碎骨般地,四散溅跳。
他松开了她,站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将妆台上的平安符、同心锁、红色小像,抬高手臂,也一起往地上砸去。
把那些承载着,两人欢乐过往的物件,恨不得全都粉碎干净。
就像从来没有被他骗过。
他不是因为前世的愧疚,才会想对她那样好的。
在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完之后,她终于肯回头看一眼他了。
却扬起了手,但在半空之中,迟迟没有落在他的脸上。
卫陵看着她。
看着她的眼,以及从里面溢出的晶莹泪水,流过愈发煞白的面颊。
他哽痛道:“你打吧。”
只要能消解她的怒气,只要她能原谅他。
卫陵将头愈加低下。
但最后,她也没有打他一巴掌。
她抓着他的衣襟,唇瓣在抖,只是在说:“和离,我要回家……”
他应答道:“等再过些日子,我们就回去。”
到时候,他会和她一起离开。
话音方落,就见她闭上了眼。
他伸臂,惊恐地揽住了昏厥过去,她往下滑落的身体。
“曦珠!曦珠!”
*
蓉娘和青坠正在偏房睡着,便听到从正屋那头,传来一阵乒里乓啷的声响,是东西打碎了。
紧跟着,是激烈的争吵。
隐约地,有和离的字眼。
两个人都赶紧从床上爬起来,下床快地穿上衣裳,青坠尚在匆忙整发,蓉娘已是顾不上仪容。
她听到了姑娘的哭声。
连鞋都没套进后跟,她便推开门,跑进晨间的凉意中,老骨头跑地泛疼,撑着柱子到了正门前。
门已是大开。
一条红木门槛的阻隔。
里面,是乱糟糟的狼藉;外面,是三爷青白的脸色,正对人急吼:“快去把郑丑叫来!”
“不对,先去叫黄孟,再去叫郑丑!”
“快去!”
亲卫的影子转瞬消失在破空苑,不过片刻功夫,黄孟发冠未及梳好,提着个药箱赶到了。
转而晨露将晞,从院门外,仓促慌乱地走来另外一行人。
杨毓拖着一身的累骨,早起床来,正待梳洗完,忙碌公府的中馈。
却乍然听闻小儿子和三媳妇正闹和离!
这还得了!
急得冒火,“哐当”放下清口的茶水,脚步不停地赶到这里。
却是一进门,满地的碎片,踩着咯嘣响。
小心绕过去,走近青帐,一人正躺在床上,黄孟和郑丑先后已诊断完,是因心有所损,方才情绪激昂,才会昏倒。
另一人,就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
一如之前的几日,她过来看望时的样子。
而媳妇并未给小儿子一个眼神,甚至在她说出:“有什么事,和娘说,怎么会闹出和离来?”
默然垂低眼帘,侧转过了身。
以一个沉默的背影,对着她。
在残留的眩晕中,曦珠望着床围处的雕花,再次想起前世流放路途中,姨母用着卫陵喜欢她的缘由,捆绑住她。
她对姨母有没有怨恨过呢?
是有的,她不是全无私心的圣人,做不到在艰辛的那些年里,在她还未陷入麻木前。
怪过姨母,为何要让她承担起,原本不属于她的责任。
或许没有那席话,她会活得更轻松一些,而非在一声声的“三嫂”、“三叔母”、“娘”里,只能接受,不能反抗。
便连想要寻死,求得解脱时,都在想着身上的责任。
但她也没有忘记,在她的爹娘先后逝去,是姨母派人去接她入京,来到公府后,又处处安排妥当。
后来与许执的亲事,若是不出意外,也当算好的。
可她仍然有怨。
重生之后,不能忘记那些话。
即便如今得知姨母所说过的,都是真话。
那又如何呢?
曦珠阖上了双眸。
更何况在这个世上,她只有一个娘,也只有一个爹。
他们早已经走了,两辈子,她都没有再见到他们。而为何卫陵,却可以重生回一切正当恰好的关头,挽救他的家人,只有她不行。
杨毓怔望着她的背影,曦珠这个孩子,不会这样的。
她把自己的小儿子叫了出去,就在廊檐下,问起两人发生何事。
“你和曦珠,如何闹出要和离?”
但她身为母亲的焦急,并未得到立刻的回应。
“说啊!你要急死娘啊!”
过去好半晌,才见小儿子泛红着眼眶,垂着脑袋,低声说道:“是我做错了事。”
“你做错了什么?”
至于再多的,却是一个字都不肯说了。
便是到了当爹的面前,仍是一样的说辞。
是自己的错,所以媳妇才要跟他和离,屋里的东西,也是他太过生气,自己砸的。
卫旷躺在椅子上,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们成婚没多久,就闹着要和离,成什么体统!做错了事,就和你媳妇好好道歉,她才醒来又给你气病了,可真够出息!”
“你一个男人,对媳妇有什么担待不起的?”
若非现下失明,什么都看不清,手边又没趁手的玩意,不然他非得打这个儿子一顿。
教训了一通,肺火蹭蹭窜上来,被妻子劝住了。
“行了,骂得你还起劲了,别给又气病一个。”
杨毓是记得郑丑的叮嘱,万不能让丈夫再动火,不若命衰之症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