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夫人还睡着,她是去煎药,又是等着。
等药煎好,三爷亲自端了进去。
青坠讶然过后,立即想起表姑娘的病,这是好一个又病一个,知晓夫人醒的,推她道:“你快去帮我禀报声,表姑娘病了,要赶紧让大夫看。”
丫鬟闻言点头,转进屋去。
“我看你下回还敢不敢这样了,你要吓死我,真醒不过来,你让我怎么与你爹交代。他在边疆和你大哥为了咱们公府,累成那样,就没过一天休息的日子,还时常念着家里。三日前送来的信,还问到你,你让我这个做娘的怎么说。”
“你知不知道娘这些日子怎么过的,啊。”
杨毓抹把泪,又是狠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就不能替你爹娘想想!生你出来就是磋磨我们来的,活该受你气不是!怎么不学着你两个哥哥些。”
“娘,我错了,真错了,以后定会听娘的话,向两个哥哥学,不敢再闹了。”
卫陵眼巴巴承诺道。
哪回惹事不是这样说?杨毓听多也不信了,遑论这回是折腾地人都快没了,越听认错越是气,气地整个人精神起来,正要逮人狠揪耳朵接着教训。
却听元嬷嬷说青坠过来。
杨毓顾不得骂人,忙叫人问话。
青坠一进来,就跪到地上,含泪哽咽道:“姑娘不知怎么就起了高热,怕是夜里受凉。是奴婢没照看好姑娘,还请夫人赶紧找个大夫去瞧瞧。”
杨毓靠在床头,真是气完一出再起一出。
这才几日功夫,府上的人接连生病。前头孙子卫若肠胃出了毛病,这会侄女又发了热。
这气冒出,免不得牵连人。
杨毓忍不住骂道:“你看看,要不是为你,太医院的那些御医,还有满京城的大夫也都叫你二哥寻来,全往咱们公府来,没病的,都要惹出病来……。”
话没讲完,却被打断。
卫陵抬起头,露出张笑脸,催促道:“娘,先别骂了,快些叫人去看表妹的病。”
杨毓不再耽搁,指了还留在府上的御医,并让元嬷嬷一道去。
接着想起她病时,曦珠过来侍药,当真是尽心尽力。
“不行,我得看那个孩子去,这个时节起热,少不得多难受。”
但才抬身,就乏力地跌回去。
卫陵扶住母亲,道:“娘,现下外头下雨这样大,您也还病着,可别让雨染上,更严重了。”
他搁好母亲后背的枕。
“表妹定能好的,您别担心。”
杨毓只好作罢,望着小儿子尚且苍白的脸,有些怅然道:“你要是哪日都这样懂事就好了,好不叫我和你爹操心。做父母的苦,你如今不晓得,等你明白了,就知道这辈子总得为孩子着想。”
说到后头,不知怎么竟扯到婚事上。
床畔坐着的人仍旧静听,最后见母亲说地睡着,才俯身掖好她身上的被子,走出屋子,轻声叮嘱丫鬟。
阿墨一直在门侧的石灯前蹲着,见人出来,忙过去撑伞。
昨夜种种,三爷告诫,不能告诉任何人。
否则将他发落出府。
阿墨自然对天发誓,会把事都烂在肚子里,只记得三爷是早起就醒的,一醒就往正院来了。
这事算是过去,又有一事沉甸甸地落在心上。
青坠过来时,他就瞧见了,等人进去,问起丫鬟,得知表姑娘病了的事,他登时后悔地打了自己的嘴一巴掌。
那时他如何说的?
表姑娘真病了。难不成真是三爷的错?
幸在此事三爷不知。
一路惴惴不安地回到破空苑,才进门,就听到吩咐。
“你去看着,等那边看好了病,就把御医请来,我头有些疼。”
阿墨一时胡思乱想,只听三爷头疼,着急道:“府上还有另个大夫在,我先让他过来给爷瞧。”
刚要拔腿出去。
身前的人已经侧过脸,看了过来。
“不明白?”
不过一个眼神,阿墨的脚就顿住了,好半晌,颇有些结巴道:“明,明白了。”
“去吧。”
齐御医这边刚看完病,才把银子塞入袖袋,不妨被人拉住,又给扯到破空苑,说是那位三爷犯了头疼。
他这一早绕着公府后院跑了大转,累地不行,却不敢慢一步。
这三爷昨日用的是他的药,治醒的功劳当然算他的。先不说那笔诊金,还有公府许下的承诺,可是比银子还要难得的好处。
这会头疼,也定要治好了。
等到跟前,好一番望闻问切,捻着短须道:“这会醒了,该改个药温养着,昨日的方是猛药,可不能再用。头疼也属正常,养个半月,等肉长全。只千万不要碰水。”
齐御医将方子写好,又把该忌口的落另张纸上。
待都交出去,就听到问:“适才听您过来这边前,给我表妹瞧过病,不知那边好是不好?”
这话问的齐御医想起方才。
按理那位表姑娘的年岁,不该有那样重的愁思。
半夜惊悸,恐怕常有。
且该有半年之久。
“大抵是连日来不曾好好歇息,骤降一场雨,才着冷发热,吃几贴药就能好了。不过那样的年岁,所思太重了些。”
一直到人离去,卫陵的耳边始终回荡这句话。
他垂目闭上。
他知道,她是因他而病的,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第028章 玩笑话
一直到午后, 破空苑就没有静下来,陆续有人来看望。
卫陵将眼从他们的面孔一一看过去,翻过这张, 覆去那张,唇角的笑提着,不曾放下。
与他们说话,慢慢地与记忆里的人对上。
门槛外传来踢踏的声响, 是在跺皂靴上的泥。
很快,那人大步跨进来, 一见窗边榻上坐着的人, 立时跑了过来,咧嘴笑道:“你总算醒了, 我一得消息, 就过来看你,怕是误传。”
姚崇宪这些日担心卫陵的伤,专让身边的随从每日过公府询问,方才得知他醒,就赶紧骑马过来。
路上,天落细微毛雨,这会头发和身上都润湿了。
姚崇宪随手捋去脸上的雨水,对阿墨唤道:“去给我拿条干巾子来。”
说着话, 拖个凳子到榻边,离人近些。
皱眉疑惑道:“怎么不讲话?”
卫陵的目光落在面前的脸上, 过一会,才想起这个人。
这是他最好的朋友, 从幼年时,就在一块玩耍, 闯祸了,也是两个人互相掩护,挨了打骂,下次仍敢。
他们曾有歃血为盟的友谊,最后却在京城混乱,狄羌犯境时,对他说。
“卫陵,成王败寇,这怨不了我,也怨不了姚家,要怪就怪太子气数尽了,你卫家气数也尽了。人都要往高处走,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姚家早就叛变,他的父亲金吾卫统领投靠了六皇子,泄露太子逼宫的秘谋,做了内应。
卫陵想起那封几乎让曦珠送命的信。
她在里面如此写。
“我一醒,这处就来来往往的,好不容易消停下,还想着睡会,哪里来的精神和你说话。既来看过,没是误传,就赶紧走,别扰我休息。”
卫陵单臂枕靠,睨他道。
姚崇宪嘴上愤懑,“我冒雨来看你,到了连口茶都不让喝,就让我走,你是太没良心了!”
却自顾自拣起榻桌上的青瓷茶盅,倒了满杯的云雾,仰头灌下。
卫陵笑起来,见他连喝五杯茶水停下,下颌微抬,点了点他身上的衣裳,道:“我不是怕你受罚吗,该不是直接从神枢营出来的?”
“算你有良心,我也是着急,都没来得及告假。”
他接过阿墨拿来的巾子,低头擦起身上玄色衣袍的雨水,不在乎道:“不过小事,扯不上罚。”
几句调侃过后,姚崇宪不免想到那日山中的情形,肃了眉目问起。
卫陵便将那日的事说给他听。
说到后头,姚崇宪舒口气,庆幸道:“好在现下没事了。”
此次秋猎可是他提出的,倘若卫陵再醒不过来,头一个担责的就是他。这些日,父亲愁得慌,还帮着卫二爷找起大夫来。
接着就气道:“你是不知你没醒的这些时日,温滔那个龟孙都说了什么。”
卫陵听他说着,起初想不起温滔是谁。
记忆遥远,这样的人物也太过微渺。
但很快,那日盛夏藏香居门前,温滔欺辱曦珠的场景跃入他的脑海。
他闭了闭眼。
原来是大理寺少卿温甫正的儿子,一个迟早会被遗弃的庶子。
“他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也没本事到咱们跟前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