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含糊地问。
卫陵嘴角略弯,“糖,酸不酸?”
实在酸得很,她有些想吐掉了。
他道:“咬一咬。”
曦珠咬了,里面裹着浓稠的糖浆,缓慢地流溢出来,混在那股酸里。
“还酸吗?”
卫陵伸手,笑着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腮。
“别闷闷不乐了,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帮你的。”
她慢慢吃着,知道他在哄她了。
第054章 逼疯她
“你拿回去, 我不能要。”
曦珠想,该是那晚他与她清算账目,知晓她的难处, 才会拿这些银票给她。
虽说赔付的银钱巨多,但她赔得起,并不需他的帮忙。
更何况前世那些年姨母重病在床,而董纯礼早两年难产过世, 随同大表哥下葬,她协同姨母管理公府中馈, 除去各处开销出入, 还有各房各院的账,自然地, 也清楚卫陵名下的那些产业。
这样一大笔钱, 对现今全依托家里的他来说,是不易凑齐的。
又仅仅一个昼夜。
曦珠有些疑惑,却都不收下,怎么好问。
她咽下嘴里的最后一丝甜味,将盒子捧去他面前,与他解释道:“三表哥,我有钱的,可以先挪用我的嫁妆, 等京兆府抓到纵火之人,再想法子补上来。”
“你将银票都拿回去, 若是被姨母发觉少了这些钱……”
不言而喻。
曦珠还未与姨母说藏香居失火的事,但这晚回去, 必定是要说了。
她自觉都说得明白,见他还是站着, 不伸手接过,只低垂眼抿紧唇,猜是他脾气又上来了,正要再劝,就听他说。
“曦珠,此事是我对不起你。”
曦珠莫名其妙,下意识问道:“什么意思?”
卫陵肩膀几番颓然,都不敢看她,语气也低下去。
“是我牵连到你了。”
话出口后,似是起了头,他便不管不顾道:“纵火的人是温滔,他想找我麻烦不成,转而报复到你身上,才会让人在前晚烧了后仓,让你现在为难成这样。”
“还连累死了那个叫曹伍的伙计。”
尾音带了些犯错后的惶恐,和渐起的愤怒。
曦珠被这一连串的话怔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看向卫陵。
“你放心,这些银票不会让娘发现的,我昨日下晌去找了温滔,当时他在长乐赌坊,我就与他赌了一晚,赢得这些,一出来我就来找你了。”
他抬头瞥了眼她的脸色,又赶紧落下。
“我先前答应你,不再去那些地方,但这回……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以后不会再去赌坊了。”
曦珠这才注意到他一身空青的窄袖锦袍皱乱许多,一双眼内亦有彻夜不眠残留的疲倦血丝。
她后退一步,跌坐到椅上。
她没料到这场蓄谋的大火,只是因为他与温滔的那些恩怨。
只是因世人所说的,两个纨绔子弟之间的纷争。
却使无辜之人丧命。
曦珠想到昨日一早,曹伍那对年迈的父母来接走儿子,哭倒昏晕的场景,以及那个尚且年轻的妻子,撕心裂肺地叫喊。
曹伍还有一双尚未满百日的儿女。
前世,流放峡州后,失去一切庇护的她,才知道未有支撑,一钱一厘的难挣,也与许许多多的贫寒百姓交道,得知他们生活的艰辛。
然而如此,他们有时还是会送来瓜果,或是教她缝补衣裳,又告诉她哪里有活做,可以多挣几板铜钱。
她隔墙听到过,他们说,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家,带着几个孩子,够可怜的,也是够傻的。
他们的一生沉淫柴米油盐里,说话不免带有粗俗,争议个没完,胡乱猜测,就像她曾经最厌恶的那些长舌的人。
但当她遇到难处时,他们又会尽心尽力地帮她。
临了道:“要有事不懂,就来找叔婶几个,晓得不?”
正因在真正的世俗里生活过,曦珠才更难理解当今。
这一刻,她从卫陵的话里,恍惚意识到权贵与平民间,是彻底分裂的。
藏香居失火后,需赔付两方的银子,她可以承担,但人命呢。
“曦珠。”
他半蹲下身,握住她的双手,以一种不符他身份地位的低微,仰眼看她,神情担忧。
曦珠俯视他。
她眼前又晃过那时他的厉呵,然后冲入火场中,与那些街邻一起救火的景象。
“你在想什么?”他问。
她看他好一会,终于道:“曹伍的死怎么办?”
卫陵承诺道:“这件事因我而起,自然我去解决,你别担心,我会让温滔偿命的。”
曦珠不知为何,脑中有一瞬的眩晕。
他将木盒塞进她手里。
“你拿着,别再推了。”
盒子的沉甸让她缓过来,顷刻,踟蹰地张了张嘴,终究问他:“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卫陵将自己一双消去血肿的掌伸展在她眼下,有些被眷顾到的欣喜,脸上有了笑容。
“我听你的话了,有好好上药,你看,是不是好多了?”
*
昨日晌午,属下张允之回来将藏香居失火的始末都告知,卫远惊讶间,就知此事难以善了。
勿说因太子和六皇子夺嫡,卫温两家不对付,三弟与那个温家的独子温滔,不时就要闹出打架斗殴的事。现下三弟喜欢表妹,更是不能罢休。
此次回京,他听说三弟曾在藏香居门口,将温滔狠鞭一顿,还惹地温甫正进宫告状,皇帝下旨责罚三弟。
这回情形更加严重,三弟可别做出什么错事来。
父亲正在二弟的火气上,再惹上去,不知后果。
卫远想过转,自己又去忙活次日孔家上门之事。
二弟和二弟媳和离,并不单是卫、孔两家的纠纷,还涉及次辅孔光维对太子一党的态度。
另外诸多其余因素掺杂,实是复杂,必须处理地慎之又慎。
翌日正午,卫远与父亲送走孔光维,见父亲正召幕僚门客,要跟上前去,瞥眼见三弟过来,暂停了脚步等他。
人至跟前,就问:“你昨日没去神枢营,晚上也没在府上,到哪里去了?”
上元一过,照例要去上职。
卫陵哪里来的心情,晚上到长乐赌坊去。他不瞒着大哥,老老实实地说了。
卫远道:“你也不怕被爹逮住骂了?”
卫陵笑说:“爹现在哪来的空管我?”
跟着偏头看了看议事厅,问道:“我刚瞧孔次辅走了,说的如何?”
卫远皱眉。
当初二弟要娶孔家的女儿,爹就不答应。那时二弟也是真痴心,愣是跪在爹书房一夜,求得这门婚事。
这下要和离,又是二弟先犯的错。
这么多年下来,不论是卫锦和卫若两个孩子,亦还是卫孔两家的关系,爹娘都不同意和离。
但照二弟媳那样的性子,这事是拦不住的。
十五那晚,娘和他媳妇劝说回来后,道人定要和离,但可以答应不将那外室的事说出去。
对外,两人只是因感情不合而和离。
这缘由说出去,只怕要惊吓整个京城贵门,没听说哪家夫妻是因这个由头和离的。
日子再是过不下去,无论家族争斗婆媳磋磨,还是为了妾室或外头哪个莺莺燕燕,也得为了孩子,为了两家联盟的利益,硬着头皮过。久而久之,几十年过去,都老了,折腾不动,也就安息了。
望着膝下的子子孙孙,笑着感慨或是埋怨一两句,一生就那样过去了。
但这由头按到二弟和二弟媳身上,似乎说得过去。毕竟当年两人要成婚,也够让人吃惊。
只是……
“他是疑女儿不可能无缘无故要和离,当下那边怕是在搜查,就连你二嫂也被孔夫人亲自接回孔家,怕是盘问起来了。不过父亲已在考虑应允和离,想来她不会泄露。”
这外室的事要传出去,足以丢尽公府卫家的脸面,父亲忙碌大半生,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卫远心里清楚。
如今淮安那边早让人去抹公案,卫度当时消除俞花黛在名册上的踪迹,是以病故之由,如此也方便处理人,现下京城这边凡关那个外室的痕迹,全都抹杀干净,孔光维想查,哪里能查得出来。
卫陵闻言,不由想起前世这桩外室之祸,并非如此简单。
前世事发时,应在六月初,而非上元。
说起事发的起因,便让人觉得几分可笑。一个官员夫人为了追查丈夫在外养的女人,结果发现卫度和俞花黛,惊骇之下,赶紧回家告知属六皇子一党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