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内容情真意切,还有泪痕,阮梦梦的诉求很简单,她受够了封家的压迫与教训,她想当个人,她也可以堂堂正正地永远站在封闻聿身边,他们已经有了个孩子,以后完全可以好好生活。
只要封闻聿同意与那些封家的人割席,同时把楚家当做礼物赠送给楚家姐弟,一切就会恢复如初。
信送出后,阮梦梦跟楚文矜连夜去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城中村,方便谈判,同时也是威胁封闻聿,如果他不同意,那阮梦梦就会出事。
然而,第二天过去的,是警察和无数保镖,楚文矜一紧张就想跑,阮梦梦心灰意冷,也想跟着他跑。
楚文矜想把阮梦梦推开,可没想到,阮梦梦抓得死紧,她说:“你不能自己跑了,你说好帮我的!”
“你傻啊?他们过来,说明楚雯蓝被抓了,我一个人怎么对付他们?我得跑,你现在就是烫手山芋!我可不敢再跟你玩了!”
说完,楚文矜强硬扯开阮梦梦的手,下意识往后推开她一点,但阮梦梦捂了一下肚子,缓慢地往后倒,那一瞬间,楚文矜只听她说:“我不行了,你走吧……”
阮梦梦磕在了地上,明明是平地,但她的血流了出来,刚好这时,警察跟封闻聿冲了过来,即使城中村道路狭窄各种门窗乱开,他们还是看到了躺在血泊里的阮梦梦和一脸无措的楚文矜。
楚文矜猛地回神,立马投降解释说:“不是我,是她流产了自己摔的!”
要不说楚文矜脑子不好呢,说得跟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
最后这件事,还是按照绑架定性,楚雯蓝策划、楚文矜执行,阮梦梦流产后一直没醒,以封闻聿作为家属口述,不原谅且追究最大责任。
整件事透出一股子荒诞感,全部围绕着两个字“尊重”,偏偏从头到尾,没有一个细节,跟这两个字沾上边。
杭思潼听傻了:“我以为他们还强硬点呢,没想到,最后反而是阮梦梦策划的这一切,你给封闻聿出这个主意,只是想逼阮梦梦跟楚文矜散伙吗?”
梁时清点头:“嗯,我打听到封太太算阮梦梦母女的救命恩人,那封太太去挟恩图报就行,谁知道恩是挟了,可说话……太难听了。”
封太太很少出来,甚至可以说人尽皆知的身体不好,就连梁时清都以为她是年长版的阮梦梦才想着让她去用恩情威胁一下阮梦梦,让阮梦梦这次低个头后悔,楚文矜跟楚雯蓝冲动行事就算了结。
谁知道封太太一句话得罪三个人,直接让他们更团结了。
杭思潼若有所思:“我没见过封太太,可是在众多传言中,她是个很好的人,怎么会这么说话呢?”
现在阮梦梦昏迷不醒,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警方那
边也是各种封闻聿给出的证词,很难判断真与假。
“对了,这件事说起来不算严重,楚文矜跟楚雯蓝怎么处理?”杭思潼突然想起这个他们本来的目的,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楚文矜跟楚雯蓝明显达不到死刑标准。
梁时清沉默一会儿,说:“楚雯蓝是送完信打算回去跟楚文矜他们会合的时候被苏伊尘发现了,我没声张,毕竟苏伊尘被吸引住了,我刚好可以派人给封闻聿送信,然后……苏伊尘跟路冷禅提交了楚家走私违禁品的证据。”
杭思潼愣住:“违禁品?楚家?哪种?”
这事太严重,并没有任何消息外漏,梁时清还是收到了梁奶奶提醒,说把楚家以及楚家周边姻亲合作全自查一边且断开才知道,上头收到消息就封了各种途径的传播,只有一些内部人员知道。
“暂时不知道哪种,苏伊尘跟路冷禅干这事虽然正义,但不太讲义气吧,楚家上面也有人,在走动中,封闻聿也铁了心要找人背锅,所以背后推波助澜了。”梁时清沉声回答。
“违禁品,走私,这种事很难完全不沾,就像当时苏伊尘抓我偷税漏税的问题,他们是不是做得太过了?”杭思潼想不明白,明明只要抓别的错处就可以了,为什么要用这种罪名?
今天他们用这种罪名来打楚家,明天是不是也会用这种罪名来打梁时清?
杭思潼惊出一身冷汗,最重要的是,这种罪名很容易成立,哪怕是陷害,都很容易伤筋动骨,万一他们哪天也看护着杭思潼的梁时清不顺眼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梁时清叹气:“是过了, 但他们想把楚家姐弟给处理掉,这是最快的办法。”
不是最好的,只是最快的, 他们甚至不想为这两人想什么主意,一上来就用最惨烈的方式,让楚家连开口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杭思潼不知道能说什么,她觉得唇亡齿寒, 有些人, 就一辈子都不该遇见。
事情在调查, 楚家姐弟暂时关押看守所,杭思潼想了两天,决定去看看他们, 先同意的是女子看守所, 楚雯蓝那边答应得很痛快。
这次见面, 杭思潼反而觉得楚雯蓝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比之前她刚从国外回来时都好不少。
杭思潼不能理解:“你好像,并没有很愤怒。”
按照以前楚雯蓝的性格, 她应该很疯才对, 至少得跟上次在私房菜馆里那样,对着杭思潼冷嘲热讽。
楚雯蓝轻蔑一笑:“愤怒?一开始挺愤怒的,我还怀疑过,是不是梁时清偷偷给苏伊尘报信才抓住了我, 但是……杭思潼,你知道吗?我进来后, 脑子好像突然长出来了。”
仿佛梗一样的话, 让杭思潼顿时背脊发凉,她猛地看向楚雯蓝, 不敢出声。
然而楚雯蓝也没管她,只是继续说:“有些事情,回想起来,都不像是自己做的,在国外疗养院的时候,我只是模模糊糊有这个概念,但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这么想,我还以为我真疯了呢,进了看守所,反而清醒不少。”
杭思潼还是不说话,她沉默地凝视楚雯蓝,此时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楚雯蓝稍稍靠近了点,压低声音:“杭思潼,你才是最早发现的那个人,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办到的,但我这两天思来想去,最不该出现的人是梁时清,你跑去找了梁时清,为什么去找?因为你知道自己会死,你的死亡,一定是我造成的。”
“楚雯蓝,你应该进精神病院。”杭思潼意有所指地说。
可是楚雯蓝摇头:“不了,精神病院是世界定的结局,不是我的,你做得很好,是你的存在,让我想到,死亡,才是最好的结束,但是我也很好奇,那些被保下来的角色,他们的死亡是什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其实也是可以死亡的?”
杭思潼被楚雯蓝问住了,她也跟着摇头:“我不知道,楚雯蓝,人活着没什么不好的,人清醒,就会开始反思自己的做过的事情,你需要接受惩罚,但可以不是这种。”
楚雯蓝听完,直接往后靠在椅子上,像从前一样,露出那种高高在上的表情:“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杭思潼?我愿意跟你好好说话是因为你终于凭本事站到了我面前,但我楚雯蓝,永远不会低头。”
这是楚雯蓝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坚持着她豪门大小姐的骄傲,做坏事做得坦坦荡荡,死亡,也是自己高傲的选择。
杭思潼还没从楚雯蓝留给她的情绪中走出,又听闻楚文矜想见她。
与楚雯蓝相比,楚文矜状态看起来差很多,他的头发被剃了,露出带着痞子味的五官,脸上有些伤,估计在看守所里并不好过,他的罪名里有绑架、推倒阮梦梦导致流产的罪名,封闻聿不可能放过他。
“我没想到 ,第二个要见我的,会是你。”楚文矜先开了口,语气听起来,倒是有曾经他毕业那年求杭思潼给他补习的味道。
“就当我是兔死狐悲吧,第一个来看你的是谁?”杭思潼叹了口气,问。
楚文矜讽刺地轻呵:“还能是谁,来落井下石的卢倚彤呗,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年修得共枕眠,没想到最后跟仇人似的,这古话,也不是都说得对。”
杭思潼有些无语:“你们也算不得夫妻,只是互相找了个最合适的合作伙伴,到了要解除合同的时候闹得那么难看,自然就成仇人了。”
听完杭思潼的评价,楚文矜抬眼看她:“你说得也对,我第一个想合作的人,其实是你,如果我早知道卢倚彤愚蠢又哄不住阮梦梦,我一开始就不该转头选她。”
关于楚文矜跟卢倚彤的实际故事,杭思潼从没听他们亲口说过,都是她自己的推测。
今天可能是楚文矜心里痛苦,倒是跟杭思潼说了,那时候年轻,所有的计谋都稚嫩且一目了然,楚文矜需要一个女人让自己跟封闻聿成为连襟,只有这样,他才能永远被封闻聿庇护。
第一个被他选定的,其实本来就是卢倚彤,毕竟卢倚彤跟阮梦梦从小就玩在一起的,她们俩是真正的两小无猜真闺蜜。
不过高中时,杭思潼后来居上,楚文矜想两手抓,就都没放过,后来他想上滨城大学也是因为杭思潼跟卢倚彤都考上了,不一样的是,卢倚彤是擦着分数线靠本地户口上的,杭思潼是真拿高分进去的。
杭思潼还当了新生代表,楚文矜就想,他需要人帮他学习,同时需要联络感情,那为什么不选杭思潼呢?
那一年里,杭思潼的表现真的很令楚文矜满意,他都要劝自己喜欢上杭思潼了,反正他跟卢倚彤也没捅破窗户纸,只要他先定下不就好了?
“但是我很快又发现了问题,那就是你在圈子里的存在,远不如已经经营十几年的卢倚彤,你初来乍到,人都认不全,卢倚彤在背后找了很多人说你不要脸到处勾搭富二代,你却不会想着造谣回去,实在是太可惜了。”楚文矜语气里相当惋惜,仿佛当时杭思潼再强一点,他就会跟杭思潼在一起。
后来的事,杭思潼就都知道了,她微微点头:“无论如何,还是感谢你没公开,最后选了卢倚彤,毕竟,你这个智商,真的很难帮到我什么。”
楚文矜没有被刺激到,他很是疲惫地问杭思潼:“我答应见你,是想从你这里知道,为什么他们突然就都想我死了?我跟卢倚彤离婚,就真的那么不可饶恕?你聪明,帮我想想?”
杭思潼愣了一下,随后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都这个时候了,干嘛还要说假话骗我?至少让我知道,阮梦梦这件事,是不是仙人跳?”楚文矜追问。
“你知道当一个小弟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吗?是有用、会讨领导开心,你定位明明很清楚,为什么要在接手楚家之后飘了呢?主人不会喜欢太有自我的仆人,不是因为跟卢倚彤离婚,至于阮梦梦这件事,确实不算仙人跳。”杭思潼平静地解释。
楚文矜恍然大悟,他当是因为什么,原来就因为他挺
直了腰杆,所以弯了太久的腰杆就直接断掉了,他们如此冷血。
什么兄弟、连襟、关系好,都是施舍,不想设施的时候,只会想把乞丐都打发到天边去,如果乞丐还想跟自己讨饭,那就只能打死眼不见为净了。
这件回答让楚文矜沉默了很久,他们能见面的时间不多,楚文矜看着时间说:“阮梦梦不是仙人跳,那就是我们输了,输了好惨,原来就算带上了阮梦梦,我们也没什么胜算,有些人,凭什么生来就高高在上……”
杭思潼忍不住问他:“那你何必跳这么高?你稍微低调点,脚踏实地,楚家不就够你挥霍了吗?楚雯蓝虽然疯,可这么多年也没让你过多难的生活吧?”
楚文矜嗤笑:“杭思潼,那你为什么要往上爬?你怎么不安安分分当个小职员就算了?你都跟梁时清这样的人在一起了,有什么好说我的?”
“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往上爬也不应该荒废自己的能力,我记得我很早就跟你说过,学习学习,学到自己手里的,才是属于自己的,不然你光知道□□有什么用?”杭思潼没好气地骂回去。
“学不会,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智商与毅力,杭思潼,你觉得我废物,我也觉得你痴心妄想,这才是我们走不到一起的根本原因吧,你太矛盾了。”楚文矜长长叹息。
杭思潼是个很矛盾的人,她恶劣却有底线,人品不够好却有感情,每件事情她都选一个很抽象的角度去做,让人无法理解,她也无法理解别人为什么总要选一个对自己没那么有用的答案。
跟楚文矜话不投机,他也不想问这件事背后有没有杭思潼推波助澜,闹到今天这个地步,楚文矜甚至可以坦然接受任何结果。
但事情的发展,依旧出乎了杭思潼的意料,楚文矜在审查结果出来前,就在看守所里自杀了,经过法医判断,就是自杀,没有意外,那个时间段,甚至无人经过。
杭思潼不太相信,托了梁时清去查,这才查出来,他自杀那天,他的母亲楚夫人去看守所看过他了,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在。
根据记录,他们的对话简短,是这样的。
【楚文矜:没想到妈妈还能来看我。】
【楚夫人:你要是早点听妈妈的话,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楚文矜: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不去怪那些非要害死我的人?】
【楚夫人:因为怪他们,我们就活不下去了,所以我只能责怪你,文矜,经过楚家决定,要放弃你了。】
【楚文矜:我知道,随便吧,反正封闻聿不会想让我活的。】
【楚夫人:还有,你妹妹出生了,在你被捕那天。】
此后记录里是长时间的沉默,显然母子都对这个结果有些无法接受,楚文矜被捕,那个替代楚文矜的孩子就出生了,多讽刺。
是个女孩儿,顺带连楚雯蓝的性别都替代了。
记录的最后,楚文矜问:“妈,我好累啊。”
楚夫人没有回答,探视结束,根据警方的调查,认为楚文矜在见过自己的母亲后,心灰意冷,等不到证据与审判,就先一步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梁时清说,楚文矜是用自己的裤子挂在水龙头上,把自己吊死的,他只要站起来就能活,或者,有人路过就能救下他,但他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无人知道,就这么吊死了。
杭思潼听闻这个消息后甚至产生了迷茫,那个最先把她踩到泥里的人死掉了,自杀,她以为,楚文矜的脸皮这么厚,会是笑到最后的人,可他就那么吊死了自己。
见杭思潼情绪不好,梁时清抱住她:“这是他的选择,你不要多想,其实楚家姐弟真想活,努努力,他们还是有办法的,大不了求你,你或许就心软了,但是,他们估计在这个世界也很累吧。”
累吗?
杭思潼不知道,她无法推测楚文矜在死亡之前想什么,是这难熬的二十几年,还是希望来世能堂堂正正地当个人?
又是新年,首都跟滨城都乱成一锅粥了,加上楚文矜死亡的事,梁时清看杭思潼心情不好,早早把她带回荆城的山顶别院,他们年轻人还是自己住,需要跟梁奶奶问好,就从庄园出发,还近一点。
除夕梁奶奶要回港城,问梁时清和杭思潼要不要过去,孙媳妇儿总是要去拜一拜祖宗的。
梁时清却说:“跳过爸妈回去好像不太好,跟无媒苟合似的,我找找我爸去哪了,把他抓回来,然后选个黄道吉日再一起过去正式见面吧。”
听梁时清这么说,梁奶奶觉得在理,杭思潼的第一次见面绝对不能含糊,港城那边的老家族风气比荆城还严重,杭思潼要是独身过去的,怕是少不了被为难,即使他们不怕,也不想杭思潼听见那些难听话。
于是梁奶奶说:“港城的事不着急,但等我回来,十五的时候,我就带你们去看看老头子,那个也是重要的,阿清你记得去联系你的叔公伯公姑婆,是大日子,也是见媳妇儿,不能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