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时, 杭思潼有一个从其他省份考过来的舍友,对方是个单身主义,性格强势又颓靡, 两人关系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对方很礼貌,却更沉迷自己的世界。
宿舍四个人,来自天南地北, 其实聊不到一起, 但偶尔还是会夜谈, 说说过去、谈谈现在、聊聊未来。
那个女生说:“女人的一生,就是被压迫的一生,从前是明面上的, 现在是双面的, 迟早煎成荷包蛋。”
一句话, 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荷包蛋被吃的时候,有人还喜欢剥出蛋黄来。
杭思潼那时候没觉得当一个荷包蛋有什么不好, 后来去看阮梦梦的故事, 更是觉得她矫情,但重复这个几篇番外时,她很明确注意到,阮梦梦死在了她最爱的人手里, 以爱的名义。
这会是杭思潼喜欢的生活,但阮梦梦不一定喜欢。
晚上梁时清回来, 他已经看完了番外, 那短短的几万字,很容易就看完了, 他跟杭思潼说:“二十九岁的话,不是还剩一年了吗?”
今年杭思潼已经二十八岁,两人同一届,所以梁时清猜测,就是明年了。
杭思潼摇头:“不是的,阮梦梦其实比我小一点,我的生日因为不确定,所以推后了,她的年龄是准的,作者只是为了配平我们两个,将我们的年龄设定在差不多的时候,但后来作者不上心,阮梦梦的身份证日期跟我差了有一年之多。”
番外提到的所有日期与时间,应该都是按照自己备注的时间写的,跟正文描述有出入,读者们不在意,作者也不想修改。
阮梦梦现在算是二十七岁,距离她回封家生孩子,还有两年。
梁时清听完,很是突然地叹了口气:“生在这样的文里,好丢人啊,处处是bug跟毛病,写小说难道就不用讲逻辑了吗?”
不管如何,现在还是试探世界线更重要。
根据这个番外小段子的描述,阮梦梦大
概从海边被封闻聿找回来,就继续留在首都工作了,她原本来首都就是想找回自己的市场,之前败坏的名声,总得重新找补回来。
那么小段子里写阮梦梦处于事业上升期倒也不奇怪。
杭思潼晚上跟梁时清在书房的时候,她忽然提出一个可能:“说起来,阮梦梦其实并不适合当老板,她为人太软了,跟她的名字一样,所以有没有可能,她其实是事业失败了,才回家生孩子的?”
梁时清正在忙工作,他听见杭思潼突然开口,思索一会儿:“会吗?苏伊尘不是在偷偷帮她?”
“苏伊尘想帮,封闻聿也想帮,但阮梦梦没要,她想靠自己的能力站在封闻聿身边,然而最后还是靠着身份创建了自己的工作室,好像一切欣欣向荣,剧情一结束就原形毕露。”杭思潼看着自己的电脑,目不转睛地回答。
有的人就不适合做这种事,作者非要让阮梦梦去做,失败是可以预见的。
梁时清微微点头:“难怪,其实阮梦梦的想法没错,她不想被封家控制,就得有自己的底气,但很显然,她还是没玩过封家那样的大家族。”
大家族想要让一个儿媳妇听话,实在是太容易,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没本事的女生在进门后对其他人言听计从,并且,女生还得感激他们对自己像家人一样。
外人就是外人,哪里能像家人一样,有时候男主人可能只是感觉老婆性格变得温婉了,对自己好,根本发现不了宅子里那些杀人于无形的手段。
杭思潼听出梁时清的言外之意,她瞥了他一眼:“所以,梁家也有这么多规矩吗?”
梁时清愣住,随后干笑着说:“有,但好像没人愿意遵守,而且那些爱讲规矩的亲戚都被赶走得七七八八了。”
阮梦梦的事如何他们不在意,要不是担心书本崩溃,他们才不愿意聊,于是梁时清就说起梁家跟封家的区别,两人甚至不干活了,跑去阳台,打开纱窗后躺着看星星。
就早几十年,梁家跟封家其实没什么区别,传承久了的家族,总是很多遗留的规矩,人心也跟筛子似的,比别人少长一个眼儿,就可能被利用了都不知道。
梁家曾奶奶是女奴,那时候梁家很多人都自发当爱国人士了,自然没人管家主跟一个什么样的人在一起,等抗战结束,却吹起了一股风气——女人回归家庭。
很多女人在战乱时候都要坚持怀孕,因为必须有足够多的人,才能一直坚持到胜利,她们等到了家园平安,默默离开了军队,回到家里,相夫教子。
当然,也有很多女性留了下来,去做很多对国家与社会都有利的事。
曾奶奶就是那样的情况下回到梁家的,那时候港城地位依旧尴尬,家里人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曾爷爷又远在其他城市,很是吃了一番委屈。
等曾爷爷回来,才发现自己老婆被那些规矩缠得要透不过气,快窒息而死了。
于是曾爷爷就带着曾奶奶跟其他人分了家,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梁时清这一支,只是因为有最多的财产叫主支,管其他人叫旁支,但当年是梁家曾爷爷主动分出来的。
曾奶奶从小的见识,让她的思维固定了,所以她对亲人、家人这样的身份无法反抗,她能做的,就是远离。
后来就是梁奶奶,梁奶奶那是谁啊,港城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她到荆城去,那些旁支又过来想耍威风,像当年的曾奶奶一样低头听话,好给他们分更好好处,然后就被梁奶奶狠狠收拾了一顿。
连带着至今梁奶奶老了,都没人敢惹她,谁家孩子不管做什么,都得听梁奶奶教训。
“接着是我妈,我奶奶在家,他们不敢去招惹我奶奶,但私底下很喜欢说闲话,就是一种……很恶心的孤立与霸凌,面对着你的时候,对你和蔼可亲,其实背地里都是嘲笑,你看着满心不舒服,但你不能闹,你闹了,就是你不占理。”梁时清仔细描述着这种家族里恶心招数。
明明是一家人,却比外人还恶心。
杭思潼点点头:“我懂,以前卢倚彤就爱做这种事,把我架得高高的,我要么在上面忍受着屈辱,要么掉下去被一群人嘲笑。”
原文里没允许杭思潼反抗,她总是觉得憋屈,要是重来一次,她真想把酒泼在每个人脸上。
梁时清心疼地摸摸杭思潼的脸:“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我们回去的时候,大概还是会面对这样的试探,不过,我大概会比我父亲做得更过分一点。”
“啊?”杭思潼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敢想象,他那个放荡不羁的父亲是怎么做,而他本人又想干什么更出格的事,别他也被打断藤条罚跪祠堂,还得她去送饭。
“我父亲那人很讨厌麻烦,而且对我妈的情况很生气,加上他爱粘着我妈,所以,只要他发现一次,就把敢整我妈的人家里产业修整一番,时间久了,产业缩水、晋升无望,他们才痛哭流涕地给我妈赔礼道歉,有几个甚至跪下来了。”梁时清平静地说。
他们倒是想反抗啊,可是梁父的生意跟梁家没有一毛钱关系,他是十几岁就自己出去闯荡没要家里一份钱的人,谁也威胁不到他,梁家那些破规矩,在他看来,跟笑话一样。
后来梁家旁支终于发现,梁父就是个神经病,他从出生开始就病得不轻,大抵是反社会人格,他唯一的药,就是老婆,虽然他老婆天然呆许多事情都听不懂,但没关系,梁家都知道,哄夫人开心,就是梁先生开心,这样他就能少发点癫。
杭思潼听完,很是忧心地抓住梁时清的手臂:“你悠着点啊,我没那么脆弱的,那些人那点小伎俩不够看的,你父亲自由潇洒,你可还得在梁家干活,咱们应该低调点。”
梁时清轻笑:“放心吧,自家人打自家人才疼,有本事他们就试试,我看不得你受一点委屈,那些人,迟早,也得来你面前一一道歉认错。”
“不,滨城的人你别动,因为我买了他们的股票,”杭思潼认真拒绝,“作者精选,就是最好的,他们作为主角,往往自带气运,所以,买了不亏。”
“可是……”梁时清犹豫。
杭思潼摇头:“我一天没屁事干还不着急,是因为他们几家公司,一天给我挣十万块左右,我这还怕世界线不对投得不多,总之,有气运的东西,就先利用起来,不用白不用,只是,女主的,可能快没有了。”
看书是能看出来的,女主气运什么时候消失,男主们的光环,在这种甜宠文里,才是最强大的东西。
梁时清摸摸杭思潼头:“那就听你的,暂时不动他们了,不过事情得继续安排着,我们可以不动,但不能完全不准备,。”
尤其是针对几家男主那庞然大物,饶是梁时清这等身家,都筹谋到今天,他在答应完杭思潼后,猛然发现,男主们的气运确实强得厉害,他都准备动手了,杭思潼却能开口阻止他。
而且杭思潼早先拿到钱了,想争稳定钱才投的几个男主家公司,逻辑严丝合缝,简直可以说是穿过时间的运气。
梁时清暗暗心惊,在女主连杭思潼这个女五都争不过的时候,男主们的气运,居然照旧?
作者这么设定是疯了吗?
这么想着,梁时清也这么问了,他真的很奇怪,凭什么就男主们的光环保留了?
杭思潼歪歪头:“不太清楚,但我有刷到吐槽说,现在男频的男主都不爽了,女频的男主才爽,又可以三妻四妾又可以杀人放火,虐女主千百遍,最后女主还得伺候男主一辈子当正宫,收集一堆女人给男主当小老婆,什么都不用做,就什么东西都有了。”
“……好吧,就当这个是真的,那女主当世界核心不就很奇怪了吗?怎么看,都应该是封闻聿才对。”梁时清提出自己的质疑。
阮梦梦就像个给人当垫脚石的,哪里能看得出
是当世界支柱、全文核心的样子?
杭思潼也愣住了,欲言又止,觉得梁时清说得很对,可是很多女频小说,就是女主为第一视角,难道不该是女主吗?
两人面面相觑,理解不了,但也很有可能。
晚上天热,杭思潼把空调开到了二十度,盖着厚被子睡觉,后半夜被热醒了,她从被子里伸出手,在床上滚来滚去,又滚到了地毯上,连玩偶都被她扯掉下几个。
拉了章鱼腿盖自己肚子上,杭思潼伸手从床头柜上摸来手机。
手机已经充满电了,大半夜的不会有人给她发消息,又没开学,学姐也没怎么找她,让她最后一个暑假好好玩,后面上学了,可就没这么轻松的假期了。
思索良久,杭思潼点开了阮梦梦的秋秋空间,这么多年,她早就不去秋秋了,因为她开始脱离那个好像只有小孩儿才玩的圈子。
其实阮梦梦不爱发什么东西,朋友圈是,秋秋空间也是,她总是很吝啬于在社交软件上发表自己的言论。
杭思潼高中的时候问她为什么不发,很好玩啊。
阮梦梦回答说:“因为很欲盖弥彰,发表一些东西,是希望别人看见,遇见有同感的,就会得到认同感,但是,我觉得我没有什么是需要别人认同的。”
所以,很难从阮梦梦的空间跟朋友圈里看到她本人的状态。
不像杭思潼,她什么都发,仿佛一个招呼所有人看过来集中视线的花蝴蝶,在她列表眼里,大概她是一个很下饭的电子宠物。
纵然如此,阮梦梦的空间里,依旧有几条今年才发的说说,她好像,终于忍受不了生活的寂寞,开始寻找认同。
今年最早的一条是年初,她跟卢倚彤闹掰的时候,说了一句“再见”,她还是难过,毕竟是好了二十几年的朋友,她可以接受卢倚彤的一切,但她应该接受不了,从一开始,她跟卢倚彤的友情,就是预谋已久。
第二条,是比赛获得十四名,内容是“原来这个社会,残忍到一点喘息都不给”,她始终认为,自己没得奖,不是技术不够,是她没写到主办方心坎儿里。
后面两条,发的时间就比较近,杭思潼回忆了一下,前一条是被她拒绝之后发的,阮梦梦说“只要犯一次错,就再也没有机会吗”,后一条,是三天前。
说说内容有四张风景照,很漂亮的海边,阮梦梦审美还不错,角度跟拍摄滤镜都选得好,相当出片。
配字“世界真的很美好,希望时间停止在这一刻”。
杭思潼看完,缓缓放下手机,天还没亮,房间一片漆黑,她抬着头也看不清天花板以及屋内的水晶吊灯。
阮梦梦是女主,杭思潼无法想象,当一个女主失去了所有的光环之后,她应该怎么活着呢?是终于清醒过来,依旧能坚强地苟活下去,还是从此心理崩溃,住进精神病院呢?就像楚雯蓝跟舒晓筠那样。
因为半夜醒来,杭思潼睡了个回笼觉,结果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地毯柔软,却还是难睡,杭思潼腰跟被打了一样,艰难爬回床上,歇到中午才下楼。
秘书送饭过来,今天梁时清依旧要上班,他发现杭思潼没早起,就知道她不会起来吃早饭了,所以没留东西,估摸着杭思潼醒来的时间,让秘书送饭,时间刚刚好。
吃着饭呢,杭思潼就接到了苏伊尘的电话。
“潼潼,人找到了,你不用担心。”苏伊尘在那头安抚杭思潼说。
消息从梁时清这出去的,封闻聿找到人不奇怪。
杭思潼便回道:“那就好,所以阮梦梦有解释什么吗?”
苏伊尘叹了口气:“没有呢,封闻聿过去,劝了好久,都不愿意回来,可能她这次挺难过的,在跟封闻聿闹别扭,总之,人找到就是好事,你也可以放心了。”
听着苏伊尘这话,杭思潼若有所思:“不回来,她的工作室怎么办?我记得她就是因为在滨城业务不好,才到首都来找老同学跟老师们求助吧?人家好心给她帮忙,现在一走了之,难道不是不负责任吗?”
作为一个非常看重工作的人,杭思潼感觉阮梦梦这个行为让她有点不能忍。
苏伊尘想了想,回道:“这个问题,梦梦没有说,可能她都安排好了,互联网工作室,都是线上工作,也不一定人非得天天去工作室蹲着,就让她散心几天,就算是工作室后来有问题,也可以重新组件,只要资金不缺,不都一样?”
不一样,杭思潼在心底回复,不一样的,作为封家儿媳,她只能做出成绩来,不然都是在浪费时间以及丢封家的面子,但阮梦梦显然意识不到自己身份的转变,也没理解封家那些人可能已经实施的阴谋。
迟早会有人劝她,做不好,那至少给封闻聿留个儿子吧?等生了儿子,她不是怎么折腾都可以?
自己做不出成绩来,还不愿意生孩子,是想拖累封闻聿一辈子吗?
没人能一天天接受这种被盯着不犯错的生活,她迟早有一天会累到妥协,不能像梁家奶奶一样凭借雷霆手段镇压下去,或者老公足够维护,阮梦梦立不起来,人就废了。
杭思潼胡乱应了一声:“哦,无所谓,她活着就好,我先挂了,准备去玩。”
“等等,潼潼,”苏伊尘叫住杭思潼,有些迟疑地说,“潼潼,我听说,你还住在梁时清那,你们孤男寡女的,传出去总是不好听,不如我让人帮你找个学校附近的房子吧?一个人住,也自由。”
“啊?什么不好听?一个人住自由,你怎么不说有人照顾我呢?”杭思潼不理解苏伊尘的话。
苏伊尘感觉杭思潼还是贪图梁时清那边的伺候,他忍不住说:“潼潼,你现在不缺钱了,但也不能就这样躺平,人总是要努力生活的,何况你跟梁时清非亲非故,怎么好总麻烦人家?”
好家伙,梁时清都成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