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浩导演握着喇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凝烟在众目睽睽之下沉默数秒，随即捡起扔在地上的剧本，在“自己上”和“请外援上”犹豫了会儿，最终选择找人帮忙。

　　“喂？”熬夜赶稿的风然渊被电话铃声轰了起来，随即抹了把脸，尽可能地清醒点：“谁啊！”

　　“是我，你的好伙伴沈凝烟。”想起K大透露的消息，把编剧骂走的沈凝烟心虚道：“我听人说你认识一个很会写文的人，而且在网文界的地位不低。”

　　“嗯？你想干嘛？”上一秒还迷迷糊糊的风然渊下一秒就清醒过来，声音里透露出难以掩饰的慌张：“我跟你说啊！你别把注意打到我的朋友头上。啊呸！他还不算是我的朋友，顶多是个合作几次的熟人。”

　　如果不是怕沈凝烟起疑，风然渊一定狂喷那个演习上瘾的混蛋。那厮儿装成刀总的粉丝，与风然渊的小号你来我往了五个月，期间二者还互相给对方的大号搞同人，摆出一副“我是你大号粉丝”的样子，结果在线下面基时彻底暴露。

　　风然渊自身份暴|露后，与其说是恼羞成怒，不如说是尴尬到找不到台阶下，所以在沈凝烟提到那个混蛋时反应很大，慌张多过怒气冲天。

　　“合作赚钱的事儿……你确定不让好朋友闻个味儿。”

　　“我们算哪门子的朋友？他顶多是个熟人。”

　　“好吧！你想不想给熟人介绍个赚钱的路子，以便熟人变成朋友。”为了收拾自己惹下的烂摊子，沈凝烟变得很好说话：“我这儿需要一个才华横溢的编剧，而你的熟人恰好在江城，所以……”

　　“……”手机那头的风然渊抿了下嘴唇，很想听听那混蛋的声音，于是说道：“我帮你问问吧！只是问问。他愿不愿意接活是他自己的事，你不许逼他。”

　　“这是自然。”觉得有戏的沈凝烟松了口气，立刻表明自己的立场：“我可是个有原则的生意人，不会做出逼人干活的挫事。”当然，那个喜欢怼她的系统除外。

　　…………

　　……

　　碍于时间限制，群英的高层只观看了前三集的内容和后九集的剧情剪辑。作为临时顶岗的编剧，网文作家郝铿（笔名“刀总”）也在其中，不过他对自己设计的剧情毫无兴趣，反倒是紧张不已的吴浩导演对郝铿的编剧能力赞叹不已，努力想和网文大神搭上关系。

　　巧合的是，沈凝烟在特供的“超前点播”后，也想把郝铿留在群英。

　　如果说沈凝烟是靠未来的消息提前把握时代的风口，那么郝铿在对消费人群的口味把控上，完全是天赋的敏感，说是老天赏饭也不为过。

　　作为一部致敬《武林外传》和仙侠剧的的情景喜剧，郝铿在沈凝烟随手写的大纲上丰富了人物性格与剧情深度，把普普通通的师尊写成一个大腹便便却心如菩萨的烟火人，他抽烟喝酒，像鲁智深那样天天念叨着“酒肉穿肠毒，佛祖心中留。”明明是门派里的六大长老之一，但却不学无术，进步缓慢，甚至比不过大师兄的得意弟子。可就是这么个干啥啥不行，乐呵第一名的废物师尊，却在弟子遇难，门派危急时挺身而出，挡在所有人面前。

　　这是一个颠覆人们对“师尊”印象的小人物，没有谪仙的气质，为了一盘红烧肉与弟子斗智斗勇，生平最开心的事就是能有酒肉朋友。

　　而在不拘一格的师尊后，还有卖|身葬父却被无良师尊买回当保姆的男妈妈大师兄，美貌惊人却因有回鹘血统而被叫做“北蛮子”的二师兄，天赋最高却有个魔道母亲的三师姐，以及被亡父硬塞进来的小师妹。

　　这群性格迥异，背景不同的休闲子弟或内卷，或咸鱼，在特没谱的师尊的带领下，成为门派里的特殊风景，顶着众人异样的眼光吵吵闹闹地过日子。

　　郝铿不愧是绿江的常青树，早在13年就发现了网剧的卖点——烟火气与极致的本土化。

　　几乎每一集都以大师兄的做饭场面开始，一家子吵吵闹闹的晚饭结束。

　　哪怕是在架空的唐朝背景下，郝铿和本剧的顾问都竭尽所能地丰富剧里剧外的饮食，让群英的高层看得津津有味的同时，也想来点宵夜。

第119章

　　而在人设上付出努力的不止有编剧, 还有剧组的其它成员——包括接受“苛刻合同”的演员。因为沈凝烟和吴浩导演都不想雇来骗钱的祖宗，所以剧组的成员除了演师尊的胖大叔是舞台剧的老演员，余者都是吴浩导演从电影学校或是横店挖来的新人OR十八线演员。虽然在三四线明星眼里, 这种工作是群英高攀了他们，可是在有“一两句台词都是奢望”的底层演员这儿，群英的offer不亚于天降大饼, 让他们在惊喜之余，也攒着一股“想演好，想出名”的干劲。

　　为此，大师兄学会了用灶台烧饭，愣是把自己逼成了厨子，还别出心裁地找当地人学了不成调的山歌, 顺带进修了女红和缝纫, 属实是贤夫良人加男妈妈了。

　　而在大师兄的带头“内卷”下，二师兄, 三师姐，以及刚满十八岁的小师妹都一个赛一个的努力。

　　少数民族出身的二师兄恶补骑射, 还跟语言专家学了回鹘语，自嘲要考北大的回鹘语专业。

　　三师姐在进组前是唱刀马旦的, 偶尔也会客串武生, 所以在武打戏上精益求精，力图展现“门派天才”的风范。

　　可供小师妹发展的空间就比较小了，顶多是上房揭瓦, 爬树摸蛋，跟着“无良师尊”把不该学和不该学的江湖手艺都学了个遍。

　　造型师为了更好地体现人物性格, 愣是给每个演员设计了四季常服和睡衣睡裤，出远门的各项行头。每一件衣服都精心做旧, 而且在配饰造型上都有呼应，不会让人觉得跳跃。

　　更妙的是，因为群英追加了预算，所以吴浩导演大笔一挥，不仅买了家人迹稀少的道观作为第一拍摄地，更是去新疆等地“复刻”了丝绸之路上的波斯卖场，甚至邀请看热闹的当地民众友情客串大食商人。

　　顺带一提，当地的旅游部听说有剧组过来取景，特意找本地的阿訇询问能否帮剧组牵线搭桥，拍些当地的著名建筑。

　　当然，为了表示对当地人的尊重，剧组表示完全配合阿訇的协调，只在建筑外拍摄，绝不进去。

　　而在人设，取景的精益求精下，家长里短的剧情里也自然而然地带进民族冲突，信仰纠纷，以及对生死善恶的讨论。

　　之所以选择架空的唐朝为历史背景，就是因为那时种花家不仅处于文化国力的顶峰，更是在与邻国的对抗和跟大食人的贸易中，融合了中东文化和游牧文化，从而形成了西北特色。

　　同时因强盛的国力而极度自信，唐朝对女子的束缚也有所松懈，导致汉代的女户制度在唐朝迎来复活。

　　说句引有争议的话，阿美利卡的种族问题，性别平等，以及信仰纠纷都是唐朝玩剩下的。要知道的那时的唐朝不仅与游牧民族和周边的小国摩擦不断，甚至还出钱帮助落难的中东王子复国。在此情况下，宗教矛盾，民族矛盾都不止是暴|民们上街游行，向全副武装的警察扔催泪/弹那么简单，而是招兵买马，真枪实弹地干一场。

　　无论是导演还是编剧都没在台词上进行长篇大论的说教，而是通过一件件的小事引导观众思考这些。

　　“这剧一定会火，不火没天理。”点播结束后刘炜宁意犹未尽的同时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赏：“干得漂亮，没辜负沈总对你的期待。”

　　吴浩导演在这一刻终于松了口气，随即激动到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重复道：“谢谢，谢谢各位的支持，谢谢。”

　　K大在赞扬之余，又有些遗憾：“真是便宜了PILIPILI，只用五百万就买下《从零开始建立门派》的首播权。”

　　要知道群英给吴浩导演的预算就有一千万，后续应新疆旅游局的邀请，为了多拍点当地的风土人情而又补贴了五百万。

　　好在中央听了《从零开始建立门派》在新疆取景的事，暗示江城的财政局给群英报销误工费，否则以群英的经济状况，不找银行贷款是不可能的。而在中央的鼓励下，沈凝烟就是再没脑子也会同意拍第二季。

　　“没办法，PILIPILI到底是我们的合作伙伴，而且在群英起步时帮了我们不少忙。”最重要的是，群英的影视平台还未建起，部门的负责人目前还在疯狂采购经典老片，所以在近两年内，与群英有股权交换的PILIPILI肯定是发布作品的第一选择。

　　至于其它平台。

　　虽然K大竭尽所能地向各大公司推销《从零开始建立门派》，甚至请采购员看了节选片段，可是鉴于群英在影视方面毫无建树，而且在《从零开始建立门派》的项目上没有请流量明星，没有买热门IP，所以一些大公司的购片员连节选片段都没看完，就直截了当道：“感谢您的推荐，可是根据我的经验来看，此片不具备大热的潜力。”

　　说罢，购片员还在评测单上打下一列鲜红的大叉，殊不知两个月后，他将为自己的垃圾眼光付出代价，被上司和同行反复鞭尸。

　　“国内的公司都是一个样，没有名导加持，流量演员做噱头，是不会看上投资不到两千万的小网剧。”K大在试播结束后给所有人泼了盆冷水，然后在吴浩导演情绪低落时话音一转：“不过在今天早上，我收到N飞亚洲部的回信，说是对《从零开始建立门派》很有兴趣，希望买下《从零开始建立门派》的海外发行权。”

　　“海外发行权？”相较于其他人的受宠若惊，沈凝烟显得分外冷静。虽然在13年时，N飞还没完全起飞，并且在知名度上远不如HBO，BBC这类老牌媒体，可是作为知晓未来的人，沈凝烟很清楚N飞的营销能力有多恐怖，完全能把平庸之作捧成热门，热门之作捧成传奇。

　　而以N飞的能量，开口就要《从零开始建立门派》的海外发行权，肯定是有大规模推广的念头。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沈凝烟一定要将《从零开始建立门派》卖个好价钱。

　　最好是像《老友记》那样，成为一棵摇钱树。

第120章

　　当然, 沈凝烟想的很美，但是她的理智告诉她，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姓资的除了在红色浪潮如火如荼的那几年里被迫当个人外, 其余时间不是在敲骨吸髓，就是想着可持续性地竭泽而渔。再者，国内的资本都不把你当回事, 就别想着国外的资本能做个人。

　　而在沈凝烟阴谋论时，N飞的亚洲部也在讨论如何推广《从零开始建立门派》，然后给群英开出一个“令人震惊”的价格，而且还是这个系列的买断价。

　　沈凝烟：“……好家伙，就是印度在苏联解体时抄底还债也没这么狠的。”

　　“那您要拒绝吗？”特助对沈凝烟的反应早有预料：“市场运营部和朱总（K总）建议在《从零开始建立门派》的口碑出来前，暂时搁置与N飞的谈判。”

　　“这是自然。”沈凝烟在钱和脸面的问题上从未妥协：“记得别直接回绝对方, 要委婉点。”

　　特助点了点头, 表示她明白尺度。可是在她开门离去时，灵光乍现的沈凝烟突然问道：“我们这儿有人能联系得上北美的媒体吗？“

　　特助收回跨出门的脚步, 沉思一秒后认真到：“您的要求真是难到我了。”

　　别说是北美的媒体，就是亚洲的媒体, 也不是这么好联系上的。

　　况且在别有用心的人眼里，一个规模不小, 涉及到软性传播的大公司联系大洋彼岸的媒体, 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商业行为，反而像是别有用心。

　　沈凝烟十分清楚特助的难点，随即补充道：“也不是让你‘直接‘联系对方, 而是向北美的媒体，尤其是影视媒体透露些小道消息。”

　　“您的意思是……”

　　“N飞在北美也不是一家独大吧！”即便是财力雄厚如HBO, 也不可能一人承担所有产出，否则他的肾能答应, 钱包也答应不了。而在全球化的今天，不仅是N飞，北美的其它公司也在寻求差异化竞争，并且在巨额的智商税后，深刻明白有些市场不必过度下沉，差异化的东西还是得让本地人来。

　　“您是想让N飞的对家知道他们非常看好《从零开始建立门派》？”特助闻弦歌而知雅意道：“什么时候放出消息？”

　　“肯定是在《从零开始建立门派》的口碑出来后，并且得从东南亚和霓虹放出消息。”阴险的沈凝烟不忘补充道：“也不要上来就说N飞想买《从零开始建立门派》的海外发行权，要有种花家的委婉风范。”

　　特助：“……能直接告诉我该怎么做吗？”

　　“…………就是让N飞的对家听到他们准备在亚洲的其它国家发行《从零开始建立门派》的消息，而不是直接告诉他们N飞想买这个系列的海外发行权。”深知如何引起客户恐惧的沈凝烟十分阴险道：“最可怕的不是听到死对头的打算，而是死对头都想好下一步了，他们才收到消息。”

　　想当年孙老师用请股神吃饭的消息割了不少韭菜，她沈凝烟借无良媒体激发影视巨头的恐惧，从而为自己争取到最优价格也是可以理解的。

　　至少她割资本家的钱包而不是韭菜的钱。

　　特助被这鬼才般的想法深深打动了，毫不吝啬她对沈凝烟的赞美：“老板，您真是个天（混）才（蛋）。”

　　“谢谢你的赞美。”沈凝烟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不过她很快就乐不出来了。

　　因为在开学典礼时，朝着物流系走去的沈凝烟还没来及的弯下膝盖，就被奉命找人的副班一把抓住：“你跑这儿干嘛？”

　　“嗯？”沈凝烟也是一脸懵逼道：“我不跑这儿跑哪？难道教务处愿意放我去马克思学院？”那可是沈凝烟梦寐以求的地方，因为……没有数学。

　　副班闻言，果不其然地回以白眼：“瞎想什么呢？你作为大二的优秀生自然得去那个位子。”

　　“哪个位子？”

　　“当然是那个位子。”副班指向教学楼前临时搭起的演讲台，只见上面除了铺红布的领导位子，还有几把排成方正的椅子。

　　沈凝烟沉默了，随即自欺欺人道：“非要去吗？”

　　“必须去。”

　　“我能坐最后一排吗？”

　　“恐怕不能。”腹板用怜悯的语气说道：“座位都是安排好的，你没得选。”

　　沈凝烟再次沉默了。

　　咋办？这跟辅导员说的不一样啊！

　　“行了，别在这儿杵着了，你是想原地飞升吗？”最后还是副班将恍恍惚惚的沈凝烟推到台下，顺带拍了下她的脸蛋：“回神，赶紧上去。”

　　沈凝烟从茫然的状态苏醒过来，随即在板凳组成的小方正里寻找自己的名字。

　　“……”好家伙，居然在第一排的正中央，属实是C位出道了。

　　更让沈凝烟感到崩溃的是，当各院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赶到后，面对的一双双眼睛，她居然有如坐针毡，如芒刺面的感觉。

　　一旁的女生小声道：“好像罚坐啊！”

　　同一排的男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补充道：“或者说是当众处刑。”

　　沈凝烟觉得这对仁兄仁姐的心不是一般的大。

　　因为正对着乌压压的师生，所以沈凝烟不敢抬头，只能像是被拷的犯人那样，保持一个正经危坐的低头姿势，然后在头发的遮挡下与难兄难姐窃窃私语：“我们什么时候能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