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程鸿渐便明白这个道理，当时爸妈离婚，父母双方都希望程鸿渐能跟着他们，程鸿渐觉得好笑，如果他们不离婚不就能共同拥有他，可他们离婚了却把难题推给了他。

　　他只有一个人，不能把自己劈成两半，一个跟着爸爸一个跟着妈妈。

　　所以，他选择和爷爷生活，谁都不打扰，而这一切的选择，最后在他高三那年父母的复婚面前显得那么可笑。

　　说到这里时，周舟许久没说话，程鸿渐还叫了她一声，她才反应过来，啃啃吱吱得说道：“我只是没想到，我一直以为像你这么耀眼的人不该是这样的人生。”

　　程鸿渐从中听出来她的怜爱与心疼，虽然没有相见，可他仍觉得他们俩挨得那么近、那么近！

　　忽而，又听周舟说：“那……你喜欢孩子吗？”

　　程鸿渐的脑子中突然闪过的就是他和周舟的未来，一家三口，充实普通的小幸福。

　　霎那间，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他有些讷讷的羞涩，“挺…挺好的……”

　　然后就听见周舟欢快的声音，“我特别喜欢小朋友！特别喜欢！”

　　这或许就是一个梦吧。

　　下一秒，他就回到了现实，回到这个冷淡的周舟面前，她的目光永远在闪躲，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她时刻都在注意与自己保持距离，就像抗拒着天敌。

　　她对着她的孩子，又温柔又撒娇又严肃，欢快的像是林间的小鸟。

　　可那是她和另一个男人的孩子，她爱另一个男人的孩子如同珍宝。

　　对他却是冷若冰霜、假笑客套、还假装陌生、像是恨不得没有那段记忆。

　　那段程鸿渐拼命想留住的记忆。

　　他是真的怨，怨便生了恨，一些行为便不由自主陷入了癫狂。

　　他恨不得把她握在掌中随身携带，恨不得与她至死纠缠，谁都不放过谁，心中所有的阴暗便一时迸发，让他难以遏制得伤害了她……

　　明明，他不是那么想的，这并不是他的初衷。

　　他像是魔怔了，最后被周舟这种避而走之才幡然醒悟，从这个魔怔之中幡然醒悟。

　　他爱了周舟近八年，这样的时长中，他活的像是个正常人，是个人都会夸他青年才俊，可只有他知道，在夜深人静时，内心一块隐痛处，他仍会不由自主回想起过去，回想着周舟努努嘴抱怨着撒娇着，回想着她笑起来时鼻子上会出现微微的纹路，回想着她的眼眸亮晶晶的都是星星。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该伤害她的人，而他却做错了……从重逢开始的第一秒他便做错了，这样错误只是把他和周舟越推越远，明明他比别人更清楚，周舟从来吃软不吃硬。

　　……

　　坐在客厅中，周舟沉思许久，她前前后后细细的想，横向纵向对比来来回回。

　　斟酌、反复、肯定、否定，推敲、预判、思虑。

　　成年人的精力本就有限，便只能斤斤计较精力的分配细节，可周舟在这件事上足足思考了快两个小时。

　　屋内灯光依旧明亮，可钟表的时针已滑向了十一点。

　　终于，周舟下了决定。

　　她打开手机，关瑜早已把程鸿渐的手机号码发了过来。

　　周舟的手在手机号码上转了一圈，又有些犹豫。

　　让程鸿渐知道自己有这么大一个儿子，他真会高兴吗？

　　她之前也代理过一起离婚案，她的当事人是男方，他强烈要求离婚，原因是因为他觉得老婆自从生了孩子，就全心全意都在孩子身上，这样的夫妻生活不是他想要的。

　　男方曾气愤得说：“明明谈恋爱的时候就说好了，不要孩子的，却莫名其妙就怀上了，她还坚持要生下来。生之前也说得好好的，孩子交给她妈妈带，绝对不影响我们俩之间的感情，孩子生下来她就全忘了，整天都顾着孩子去了，电影也不去看了，约会也没了……我和她说了好几遍，可她就是不改。”

　　他的话让周舟记忆深刻，是因为他的想法似乎总是与一般不同，那个时候周舟把自己代入他的角色，才有些感悟得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小孩？”

　　男人愣了愣，思虑许久，点了点头，“对，我就是不喜欢小孩，她还老是让我抱，我一抱感觉鸡皮疙瘩满身！”

　　周舟表示理解，她理解的立足点是存在即合理，每个人都可以自由的掌握自己的想法和人生。

　　慢慢的，她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更多，存在即合理，让她可以更容易站在当事人角度去思考问题。

　　而现在，她想起了这个当事人，想起他开庭时，一眼都没瞧被女方妈妈抱来的孩子，只是满脸悲伤得看着他的老婆，最后，仍是决定离婚。

　　她又想了很多，钟表走向了十二点。

　　她感觉极其疲惫，眼神中满是红血丝，她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回了神来，最终按下了程鸿渐的手机号。

　　程鸿渐……周舟的心中翻滚着他的名字。

　　她还是信他，信自己喜欢过的男人，不论时间如何，都不会带走他宝贵的人格，都信他，他和她之间还未陌路。

　　她信他……

　　然后就听到手机被接通，那边环境安静，却传来一个女人声音，“喂，你好。”

　　下意识，周舟下意识就看了一眼时间，已是晚上十二点，她愣了一下，问道：“这是程鸿渐的电话吗？”

　　“是的，他睡着了，麻烦你等一下。”女声还是那么温温柔柔。

第36章 奔赴3

　　“是的，他睡着了，麻烦你等一下。”

　　深更半夜，女人接了电话，说他睡着了……周舟还来不及思考自己震惊的心态，脸上已是面无表情，目光中闪烁着些许的怒气，像是雷雨天一角翻滚的乌云。

　　下意识她就问道：“请问，你和程鸿渐什么关系？”

　　她极力想要委婉一点，奈何那一点怒气让她实在婉转不起来。

　　对面的鲍秋水愣了愣，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手机号码，并不是联系人的备注，可对方的语气却坦坦荡荡、直来直去。

　　她忍不住去揣摩这个深夜打进来的电话和程鸿渐的关系，她看了眼已经陷入沉睡的男人，反问道：“这位小姐，在此之前，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呢？”

　　周舟轻笑一声，“没什么关系，大概可能算是被他暗恋了七八年。好了，现在到你了！”大学谈恋爱时，程鸿渐就是招蜂引蝶，牵着周舟走在大马路上，还能有女孩子光明正大来要联系方式，周舟心眼小，一到这种时候，简直就像是理智丢失，卖萌撒娇宣誓主权都是最简单的手段。

　　时隔七年多的光阴，含辛茹苦养孩子的成年人周舟，在这一秒，又像是回到了那个轻松自在的时候，大脑抛开理智狂奔在幼稚的大道上，一去不回。

　　周舟的话是真的不客气，鲍秋水觉得受到了冒犯，她按捺着心中的不满与怒气，还是解释道：“实不相瞒，程鸿渐是我的相亲对象。”

　　相亲对象！！

　　周舟把这四个字在嘴里咬牙切齿得一顿折腾。

　　就听到鲍秋水接着说：“不过就在今天下午，程鸿渐说要以事业为重。”

　　鲍秋水看着这个长相英俊的男人，最终还是选择实话实说，高傲的她也不屑介入别人的感情关系之中。“你且放心，他喝醉了，我顺路送他回家。你等着，我把他叫醒。”

　　说罢，鲍秋水就接了一小杯凉水，想了想又倒掉一些，接着就把剩下的只有十分之一的水倒在了程鸿渐脸上，凉水一刺激，程鸿渐睁开了他的眼睛。

　　他的瞳孔颜色偏浅，睁开时还带着今夕不知何夕的迷茫，倒是显露着另一种惑人的气质。

　　心中有女神，还来相亲！鲍秋水原想借着这一杯冷水，算是了结俩个人的纠葛，可当她的目光接触到程鸿渐的眼眸时，仍是忍不住心脏乱跳，她拍了拍自己的心脏。

　　就看见程鸿渐已经彻底回过神来，他环顾四周，最后看向了自己，目光冷漠，像是含着千斤冰霜，“你是？”

　　鲍秋水确定自己有给中间人发照片，程鸿渐的这一句你是，让她觉得有被冒犯到！好脾气的她忍不住冷笑一声，然后把手机丢到程鸿渐的怀里，“祝你和你的女神早生贵子。”

　　说罢，便拿起自己的包，扭头离开了，鲍秋水心中有气，这样的男人清醒时，这般冰冷，可惜了这么一副好皮囊！还不如不睁开那眼，只是那么安静得睡着！

　　程鸿渐心思淡漠，对于旁人往往不分一丝注意力，就算鲍秋水带着点气呼呼得走了，确保这陌生的女人离开自己家后，他就再也没管她，只是拿起自己的手机，一个陌生的号码，“喂？我是程鸿渐。”

　　被那个相亲对象一搅和，周舟心中也带着点别扭，她根本不想和这个大猪蹄子多说一句，只是淡淡得说：“你什么时候来锦州了，给我打电话，我有事情和你说。”

　　说完这句，她等了几秒钟，手机中除了些微的“呲呲”电流声，是那么安静。

　　……周舟心中是低空划过不怨，又想着程鸿渐那货不会又睡过去了吧！

　　就听到了男人颤抖和不敢置信得的声音，“周舟？”

　　程鸿渐的声音本就好听，像是叮铃的高山流水，而此时此刻这好听的尾音还迤逦着惊喜的不敢相信，一下就戳痛了周舟的心。

　　她这是干嘛啊……就算吃醋，有什么资格吃呢，不过又是伤人心……

　　周舟反思了一下，放缓了声音回应道：“是我，那你什么时候过来呢？”

　　“明天！我明天上午就来！”程鸿渐只觉得自己被一阵狂喜袭击，像是心中开出一朵皎洁的花朵，他的身体每个细胞都在雀跃，一直维持着周舟挂完电话之后的后半夜。

　　他都无法从这种喜悦感中走出来，他的嘴角不自觉上翘，灿若星辰的眼眸微微弯着，这些年他过得并不精致，工地现场风吹雨打，让他的皮肤蜜色得像块巧克力，皮肤糙得在他这个年龄男人的平均值，虽是帅哥，可岁月无情，在这张鬼斧神工的脸上也留下了些许的痕迹，可他这么一笑，又似乎重获年轻，少年感扑面而来，只让人觉得赤子之心，令人动容。

　　可很快，程鸿渐想到了那个男人，那个娶了周舟的男人。

　　一想到这个让他嫉妒到发狂男人的存在，他嘴边的笑淡了下去，眼睛中又覆盖上了冰霜。

　　他沉思片刻，最终拿起手机，仍是毫不犹豫得买了上午最早一班飞往锦州的机票。

　　他已错过太多年，任何事情都无法阻碍他追逐的步伐！

　　他这么想的，然后毫不留念得跨过了自己的底线。

　　……

　　转天一大早，周舟又是被周二水的甜甜早安吻叫醒的。

　　她要送二水去参加珠心算比赛前的加急训练，程鸿渐给她发了短信，说他已经上了飞机。

　　而谁都没想到，比程鸿渐更早来的竟然是一条绯闻。

　　周舟最先发现的是那些个和她一样等在训练班外的家长对着她指指点点，嘴里念念有词，神色之中还透露着一丝鄙夷，更让周舟不爽的是，她们把这种鄙夷的目光投向了教室内的周二水身上。

　　要是上辈子的周舟，铁定就忍了！

　　可这辈子她生活顺遂，又换了份律师的工作，干得就是嘴皮子的活，拜得师父从来是得理不饶人的，她也得了几分真传。等她找到时机，就抬腿走了过去，漫不经心又眼疾手快得抽出其中一个女人手中的手机，“看什么这么仔细，让我也加入进来探讨一下。”

　　说着这个借口，躲开女人慌张得要回手机的攻势，她看见锦州本地的一个扒皮公众号上发布了她抱着周二水的照片，当时准备先去开车的师父走在前面，三个人共同入照并不稀奇，可却见那个公众号上写着——妙龄少女被老男人包养，大学生子为了爱情？

　　周舟冷笑一声，这一声冷笑让手机的主人止住了行动，她弱弱得问了一句。“那个……呈安妈妈，能把手机还……还给我吗？”

　　周舟点点头，把手机还给她，然后坐回原来的位子，用自己的手机把那篇文章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

　　这张照片，就是昨天在周二水学校门口被拍的，周舟细细回想，当时师母应该就跟在她的旁边，可照片把师母裁剪掉了，只剩下她和师父。

　　再加上这些信誓旦旦的爆料，一般网友看了还真难说真假。

　　爆料大概的意思就是周舟大学时期就被赵泉包养，然后年纪轻轻怀了孩子便生了下来，大学毕业后，赵泉为了报答她，便收她为徒，在事业上帮她走后门、走关系，大开方便之门……还列举了她年纪轻轻就接的几个大案子，以此进行佐证。

　　周舟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定这个爆料人或是律所的人，最多也是同行，不然很难这么精准描述她代理过的案子。

　　这么一想，她忍不住就气上心头！职场上的事情，职场上拼！祸及家庭、如此卑鄙，就是小人所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