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偷奸耍滑之外,他可有什么恶习没有?”常岁宁问:“譬如赌钱?”
“他不赌钱,但他……”常岁安说到一半顿住,面色忽地涨红。
常岁宁了然地“哦”了一声:“那的确是个耗银子的喜好,棺中之物恐怕早被他拿光了。”
常岁安脸色有些莫名惊慌……妹妹这就懂了?!
常阔轻咳一声,正色道:“应是有人特意去并州寻到了他,专去探听宁宁的私事——”
常岁宁便问喜儿:“他可知我与周顶往来之事?”
喜儿点了头,脸色也不太好看:“有一回钟婆婆曾交待婢子要多加提防着,莫让女郎被那周顶给骗了……婢子离开时见他鬼鬼祟祟躲在墙后,像是在偷听。”
“那就是他了!”常阔一拍茶几:“这见钱眼开的东西!”
说着,就喊了白管事上前:“……让人暗中去并州拿人,就算那吴林钻进了耗子洞里,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抓回来!”
白管事应下。
“听着也不像是个聪明人,料想从他那里应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常岁宁道:“但此等不知死活的背主之人,是该尽快找出来——”
否则还不知要泄露多少主家之事出去。
常岁安不免道:“此等人走到哪儿都是个祸害,当初就不该放他回乡!”
常岁宁也赞成这句话,但此时说这些已无意义:“只当长个记性便是。”
常阔则问:“今晚这解氏之事……宁宁可是有了怀疑之人?”
常岁宁点头,直言道:“应国公夫人昌氏。”
常阔闻言不见意外之色,显然也已经有所猜测,只沉声道:“这是替她儿子寻仇来了。”
他固然愤怒,但脑子还是清晰的:“只是此事非是她亲自动的手,那解氏必不可能供出她来,若在吴林那里拿不到直接的证据……怕是暂时动不了了她。”
常岁宁接过喜儿递来的温茶,随口道:“只需先理清了此事即可,其它的不着急。”
见女孩子平静地去喝茶,常阔沉默了一会儿,却是问:“宁宁可会觉得阿爹无用?”
常岁宁抬眼看他:“阿爹何出此言?”
常阔的语气有些发闷:“闺女受了欺负,明知是何人所为,当爹的却不能打上门去给闺女出气……”
“若这便是无用,但应国公府明家岂非更是无用了?”常岁宁有些好笑地道:“我打了明谨,他们不也是同样不敢打上门来出气,只能背地里做些手脚吗?且这手脚还做砸了,照此说来,更憋气的应是他们。”
常岁宁将茶盏放下,笑道:“身为圣人的母族人尚且如此束手束脚,阿爹没有证据在手,不能随意打上门去,倒也不寒碜的。”
“相反,能叫他们这般束手束脚,不敢在明面上动我分毫,不正是碍于阿爹的身份威名吗?若非仗着有阿爹在,当初我打明谨时,又岂能打得那般顺手?”
听她这般说,常阔也不禁摇头笑了,心中这才释然些许。
他并非那等无脑之人,也不是头一日陷进这京师权贵漩涡里,自是明白并非所有事都能随心所欲——但平日里纵是再能耐的父母,见了孩子受委屈,若不能将公道立刻讨回来,便总会觉得挫败。
做父母的在孩子面前,总认为自己就该无所不能。
这心情,常岁宁是感同身受的。
她虽没做过父母,却也见不得身边人被欺负——这或正是她幼时第一次穿上阿效的衣袍时的初衷。
“但宁宁放心,这笔账,阿爹迟早找了机会给你讨回来!”常阔保证道。
常岁宁自觉今晚倒不曾吃亏,且昌氏虽未冒头未能揪住,但在前面蹦跶着的解氏却是逃不掉的。
此事的分量轻重于她而言不过小打小闹,但她这个人,无论大仇还是小账,都喜欢算得清楚点。若有仇没报干净,饭都吃不香,做梦都得磨牙惦记着。
而她如今最惦记的,莫过于前世收买玉屑给她下毒的到底是哪个——
思及此,常岁宁便道:“除此事外,我另有一事想与阿爹商议。”
常阔听来颇不顺耳:“说什么商议!”
不能立刻给孩子出气的感觉实在痛煞人也,他现下恨不能女儿立刻跟他提一百个要求才好!
故而这不叫提要求,这叫献孝心!
“我想同阿爹借几个人来用,需身手好的,不常在人前露面的。”常岁宁就近编了个理由:“有他们暗中跟随,也好提防着明家人。”
常阔一怔之后,笑的很舒心:“这个提议好啊!阿爹赞成!”
说着,便喊白管事:“老白,把人都带过来吧!”
常岁宁:“?”
人选都有了?
常阔笑而不语。
他承认他早有准备。
别的不说,就凭女儿多了跟人动手这个喜好,他这做阿爹的,能想不到多添几个人手吗?
白管事很快领了一行着劲装之人过来,一行十人,一看便知训练有素。
常阔看向他们:“从今日起,便由你们负责女郎的安危,女郎凡有吩咐,不必再行请示旁人,只需尽心照办。”
十人齐齐应下,朝常岁宁行礼。
为首之人道:“属下名唤常刃,女郎但有吩咐,只管差遣。”
常岁宁:……好锋利的名字。
她点头:“日后便有劳诸位了。”
让常刃等人退下后,常阔又与女儿说了会儿话,这才带着一双儿女出了书房。
“今日带回来的那两个小乞丐,宁宁打算如何安置?”常阔随口问。
“我想将他们先留在府中一段时日,且观二人资质品性,之后再做安排,阿爹觉得如何?”
常阔点头:“好,那便交给楚行,先练一练再说。”
管是黑猫白猫,是骡子是马,既进了府里,先练了再说。
常岁宁赞成地点头。
强健体魄是第一位。
“阿爹。”她忽然喊。
常阔转头看向身边走着的女儿,笑容慈和:“怎么了?”
常岁宁也转脸看向他,眼底笑意认真:“多谢阿爹。”
不管是今日之事,还是从前种种,无论是李尚,还是阿鲤,还是此时的常岁宁——她都该对老常道句谢。
老常看似粗糙鲁莽,实则心地柔软细腻。
他是个很好的下属,也是个很好的阿爹。
常阔笑着轻敲了下她的脑袋:“跟阿爹道什么谢,说甚傻话呢!”
常岁宁仰面朝他笑着:“日后我会好好孝敬阿爹的。”
她从前就做好了要给老常养老的准备,毕竟老常曾扬言不打算娶媳妇,娶媳妇麻烦得紧。
可谁知一转眼,他就抱了个小牛崽子回来……
常阔此时闻言哈哈笑了起来,很是开怀地道:“好!别的不说,咱们宁宁单靠卖画也能养活得了阿爹了!”
“妹妹一幅画便能卖四千两!”常岁安粗略一算,只觉震撼:“养活多少个阿爹都不在话下了!”
常岁宁也不谦虚地点头。
虽说四千两有抢的成分,但真拿来养家,也是可行的。
若哪日当真倒霉落魄了,那便卖卖字画,养养阿爹,那样的日子应当也不错。
她含笑看向前方天边,夏日夜短,再过不久天色便要亮了。
这一晚发生了许多事,此一夜似格外短暂,有许多人都未曾合眼。
应国公府内,睡了一觉梦见常岁宁被人狠狠教训,从梦里笑醒了过来的明谨,问起登泰楼之事,闻听常岁宁非但毫发未损竟还大出风头,恼得骂了又骂,黑着脸砸了一屋子的东西。
应国公夫人昌氏,此时正坐在椅中,其面前跪着一男一女皆是下人打扮。
那男人将头磕下,颤声道:“……那人声称是亲眼看到常家娘子作的画,前因后果说的不能再真切,可谁知他竟哄了小人!”
男人面色反复着:“此人满口谎话实在可恨,请夫人准许小人去并州……”
话未说完,便惹来昌氏一声冷笑:“荒唐,留你去并州自投罗网吗?”
男人脸色一变:“夫人……”
昌氏面色冷极:“都带下去吧。”
“夫人!”
“夫人饶命!”
随着人被拖下去,求饶声很快消失不见。
室内片刻的寂静后,昌氏身侧的婆子低声问:“夫人,那解夫人那边……可要婢子使人去一趟?”
“去作甚。”昌氏闭着眼睛按了按疲惫的眉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须我来提醒她吗。”
“是。”婆子思忖着道:“由此看来,这常家娘子,倒并非是那只会动手的鲁莽之人……”
昌氏冷笑一声:“是啊,倒是我轻看她了。”
她已听罢了登泰楼中之事的细节,细思便可知此事不顺的原因不单只在那幅画上,更在那位常娘子身上。
“倒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声音缓慢而沉冷:“看来下次须得再好好思量一二了。”
……
第125章 闻有崇月之风
此夜,玉柏亦未寝。
他拖着伤躯,昨日苦苦等到深夜,望眼欲穿之时,终于等到爹娘和妹妹回来。
就在他以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可以详细问一问今日拜师宴之事时,却见爹娘和妹妹的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密得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