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案子的进展却快得多——只因当日在长孙萱的埋尸现场,发现了一件本不属于死者的东西。
大理寺先行就此物的归属,展开了一番探查。
……
长孙七娘子被害身亡的消息传开后,在京中震荡起了一层轩然大波。
当日同行的贵女中胆子小的,只要一想到那日在她们说说笑笑采菊的同时,不远处竟正发生着这种血腥之事,便都被吓得无法安寝。
常岁宁听到这个消息时,正陪着阿点在演武场上练拳。
长孙七娘子还是出事了。
常岁宁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天际,此刻夕阳将落,那样一条年轻美好鲜活的生命似也如暮色一般,从这世间消失不见了。
那个目标坚定的女孩子本还与她约定了,待日后局面允许时,或要同她做朋友的。
她们还没来得及变成朋友。
对方也还没来得及试一试母仪天下这条路好走与否,一切便都戛然而止了。
常岁安乍然听闻此事,也觉心头有些闷沉,他虽与长孙七娘子并不熟识,但一想到那只是个同他妹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心中便觉很不是滋味。
“当日阿兄也在后山,大理寺应当很快也会传阿兄前去问话。”常岁宁叮嘱了一句:“到时阿兄一切据实作答即可。”
常岁安应下来。
但接下来两日,常府都并未等到大理寺的人前来,常岁宁使人打听了才知,大理寺只传了少数人前去问话。
不是大范围的排查……
难道是已经暗中锁定可疑之人了吗?
常岁宁心有思索。
她一直令人留意着长孙萱的案子进展,但对自家之事的安排也未停下。
就在这几日,她与常岁安商定了一件事。
近日玄策营中,已将率兵赴北境修筑边防之事提上了日程。
此事对外仍道是由崔璟率兵,大军将于两日后出发。
崔璟虽已先行暗中离京,但此事早已安排妥当,交由其手下心腹副将督办,只需依原计划进行——于玄策军中点兵八万赶赴北境,待崔璟处理罢并州长史之乱,再行前往北境与部下会合。
玄策营中,许多新兵皆在此次北行的名单之上。
因常阔之故,常岁安的身份也到底特殊一些,崔璟临行前曾有交待,此行可由其自行选择。
常岁安本打算留在京中守着家中和妹妹,但在常岁宁的劝说下,少年最终还是被说动了,选择加入了北行之列。
常岁宁之所以坚持劝说常岁安前往,是出于两重考虑。
其一,阿兄既已选择了走这条投军建功之路,便当把握良机,北境虽苦,却是个历练人的好去处。
且此次北行,本意不是征伐,而是威慑蠢蠢欲动的北狄,所行多为屯兵修防之事,相对那些已起的战事而言,便不算十分凶险,正适合新兵拿来适应军中生活,增长见识。
如若之后崔璟前往,阿兄能在如此战场经验丰富的良将麾下历练,更是极难得的机会了。
玄策军这一去或许便是数载,阿兄若错过了,便要在京中长留,少年想要磨砺成为将才,每一日的光阴都很宝贵。
她不想让常岁安因为顾虑她,而错失如此良机。
而她的第二重考虑,是与当下的时局有关。
如今天子既要顾虑外患,又要应对内忧,还要与士族大臣争权,加上长孙萱突然出事,太子妃的着落再次变得未知,再随着扬州战事扩大,朝堂之上必将酝酿催生出新的矛盾,一旦爆发,定有大震荡发生。
天子脚下听来安稳,同时也是争斗的漩涡中心。
扬州战事与京师局势也息息相关,而老常是此次扬州讨逆之战的副帅,注定不能置身事外。
故常岁宁认为,让常岁安趁早远离京师,或可避免将来有可能出现的许多麻烦。
好在她这位阿兄很听劝。
次日晨早,常岁安即带着包袱和剑童,将要离开家门,去往玄策府准备明日随军离京之事。
骠骑大将军府外,此刻围聚着不少送行之人。
除了常岁宁和常家下人之外,另还有乔家兄妹,崔琅等与常岁安交好的子弟,及喻增派来送行的内侍。
“宁宁,我不在家中,你定要照料好自己。”常岁安再三叮嘱。
得了常岁宁点头,他又看向乔玉柏,语气强硬许多:“乔玉柏,我走后,妹妹就便宜你……我是说,就交给你了!”
“你放心。”乔玉柏认真道:“我必定会将宁宁照顾的妥妥帖帖的,保管等你回来时,宁宁眼中只我这一个阿兄了。”
常岁安立时瞪大眼睛:“你卑不卑鄙!”
“开玩笑的。”乔玉柏露出笑意来,道:“我和宁宁绵绵,都在家中等你建功归来,到时你成了大将军,我跟着喊你阿兄都成。”
常岁安抬手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这可是你说的,那你就等着改口喊我阿兄吧!”
常岁宁和乔玉绵都不禁笑了。
一群人又叽叽喳喳地说了一会儿,直到剑童提醒该走了,常岁安才敛容,朝众人正色抱拳还礼,跃上马背。
少年人高坐马背之上,英姿勃勃,已显出了几分威武之气。
然乔玉柏笃定地道:“我猜岁安肯定又要抹眼泪。”
常岁宁点头:“嗯……至多撑不过三个数。”
三,二……
几人在心中刚数到二,就见马背上的少年背过身去,拿手背蹭了蹭眼睛。
随后又战术性地扬高了声音以掩饰情绪,背对着众人道:“你们都进去吧,我走了!”
说着,生怕再待下去就要丢人,赶忙就喝了声“驾”,驱马带着剑童离去。
常岁宁等人一直目送着那少年的背影消失在坊道的尽头。
白管事也有些不舍地轻叹了口气,郎君是头一回离家,且是随军北行……但孩子总是要长大的,少年总是要历练的。
白管事收拾好情绪,招呼着前来送行的子弟去府里喝茶。
“玉柏阿兄,绵绵阿姊,你们随我来。”
入了府中,常岁宁单独喊了乔家兄妹去内堂。
崔琅自认同那些子弟们相比,他也是自己人,前厅那种用来招待外人的地方不适合他,他就适合跟着乔小……咳,跟着师父一起。
反正乔兄也在,又不是只他一个男子,也不必特意避嫌。
常岁宁懒得赶他,便由他跟着了。
路上,乔玉绵若有所感地小声问:“宁宁,可是有什么事吗?”
知她行动不便,若无要紧事,宁宁应不会单独喊她和阿兄去别处说话。
第185章 另一个坏消息
“这些时日我使人在蜀中寻得了一位擅眼疾的大夫,今日正好替绵绵阿姊看一看。”常岁宁说明缘由,语气只如闲谈。
“蜀中寻来的大夫?”乔玉绵讶然:“宁宁,这是何时的事,怎未曾听你提起过?”
她对自己的眼疾早已不抱希望了,宁宁也从未在她面前说起过这件事,却未曾想,竟于私下为她寻来了大夫。
且是自遥远的蜀中寻来,可见非一日之功,是费了许多心思的。
“人未寻到时,提来作甚?”常岁宁笑道:“且只是寻来瞧一瞧而已,还不知对方有没有几分真本领呢,又怎好过早同阿姊夸下海口。”
“宁宁,我都懂的……”乔玉绵挽着常岁宁的手臂,声音因动容而有些哽咽:“你是怕我抱太大希望,到头来再空欢喜,你放心,不会的。”
又道:“只是宁宁你待我这般好,又如此为我考虑,我这做阿姊的实在无用,都不知要如何回报你这份心意了。”
跟在后面支着耳朵听着的崔琅,莫名几分紧张激动。
那这样说的话,乔小娘子若知晓了他也在替她寻大夫,是不是也会待他……
“阿姊说什么傻话。”常岁宁道:“这等芝麻大小的事,阿姊不必放在心上。”
崔琅欲言又止,也不是很芝麻大小吧,还是值得稍微放在心上一点的……师父给他留点机会啊。
却没想到他的机会说到就到——
“对了。”常岁宁说话间,回头看向崔琅,随口问道:“我派去的人告诉我,他们在蜀地寻医的时候,遇到了同样在打听擅医眼疾者下落的人,且也是自京师而来,留意之下才知是崔六郎的人——”
崔琅听得一怔。
他的人和师父的人撞上了?
对上师父的眼神,崔琅胡乱地点头:“啊,对对……是有此事。”
“崔六郎为何也要找擅医眼疾的大夫?”乔玉柏不由问:“莫非贵府上有人患了眼疾吗?”
见乔玉绵也转头朝着自己“看”了过来,崔琅一个激灵,慌不择路地答道:“对……是我阿爹!”
一壶:“?!”
乔玉柏意外不已:“令尊他……”
崔氏宗子,莫非盲了吗?
“……”崔琅在心里已经连扇了自己两个耳刮子,连忙补救道:“我爹他上了年纪,眼睛不太好使了,总看不清楚东西……”
这话也没错,毕竟父亲看长兄时,的确是有一些要命的眼疾在身上的。
可他方才为什么要这么答啊?鬼上身了不成?
他分明从不是胆怯退缩之人,而他做的事分明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坏事,可方才为何一看到那双眼睛,竟就不敢承认了呢?
崔琅为自己的不争气,在心底哀叹了一声。
此时,只听那道轻柔悦耳的少女声音响起:“那崔六郎可已为令尊寻得良医了?”
崔琅干笑一声:“还未曾……”
乔玉绵便面向常岁宁的方向,语含询问:“那,宁宁……”
常岁宁会意点头,看向崔琅:“待那位蜀中来的大夫替绵绵阿姊看罢,我便与他商议一番,让他随崔六郎去一趟,替令尊诊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