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眼神一变,受惊地缩回了手。
世子不是说……已经医好了吗?!
她强忍着未有叫出声来,但她的反应依旧激怒了那人。
明谨一脚踹向了她。
侍女刚要爬坐起身,瞳孔中只见明谨拿起一旁的琴朝她的头脸狠狠砸了过来。
“怎么,害怕了?嫌弃了?”
“觉得恶心……觉得本世子没用了是吗!”
“说话啊,本世子让你说话!”
“……”
听着内室传出的动静,守在外面的下人们无不面色发白。
半个时辰后,噙霜也是被抬出来的。
她身上全是血,脸上也被琴弦割出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口子。
但她的神情是麻木的。
她明白了,在看到的一瞬间,她即明白了。
明白了为何世子如今看向她时,眼里总有恨意……
他用不到的东西,越是美好,他便越恨。
他之所以让她看,便是为了有理由折磨她。
他已经疯了,且只会越来越疯。
她也明白了另一个通房为何会被折磨成了那样,又为何会选择自缢……因为同样的折磨永远不会停下,除非她们死掉的那一日才会有休止的可能。
她该怎么办?
也该趁早死去,趁早解脱吗?
被抬了回去的噙霜躺在床上,任由婢女替她处理伤口,绝望茫然的眼中有大颗泪水滚下。
发泄了一番之后,几乎力竭的明谨坐在榻上喘着气,看着仆从们将室内的狼藉与血迹很快处理干净。
此时,明谨的贴身小厮从外面走了进来,紧张地将一封信递上:“世子……您的信。”
明谨抬手将信从小厮手中抽过,不耐烦地打开来看。
见得信上所写,他讽刺地笑了起来。
第187章 阿兄绝不失约
“……何时下聘?”明谨嗤笑一声,眼底有一缕怒气:“这贱人选在这种时候来信催问,分明是在威胁我啊。”
他说着,将信纸连同信封一同摔在了地上。
小厮见状吓得赶忙跪下去。
明谨再次嗤笑:“怎么你们如今一个个的,都这么害怕本世子?”
想到方才噙霜被抬走时的模样,小厮颤声道:“小人待世子向来忠心耿耿……”
明谨好笑地看着他:“我说要将你如何了吗?”
他如今最恨的是那些女人们,这个贴身小厮侍奉在他身边多年,他用来还算顺手,暂时还没有换掉的打算。
他笑着道:“把信捡起来。”
“是……”小厮手忙脚乱地将信纸信封捡起,捧在手中。
“给我母亲送去。”明谨说着,在榻上半躺了下去,嘲讽地笑着说:“母亲向来最喜欢管我这些事了,便继续让她管个够好了。”
他看似悠哉地闭上了眼睛,叹息道:“便道,近来辛苦母亲了,至于这信上之事,她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我这做儿子的都听从,只是劳烦她为我的事费心了。”
不知如今这般,是不是他那总想要掌控一切的母亲想看到的呢?
听他语气中似莫名有着报复的快感,小厮不寒而栗:“是,小人遵命……”
他很快捧着书信,起身退下。
“等等……”明谨忽然出声。
小厮脚下一滞,小心翼翼地问:“不知郎君还有何吩咐?”
“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日……”小厮一时没能领会到明谨之意,今日并不是什么节日。
就在小厮因答不上来而紧张时,只听明谨“善解人意”地给予了提示:“方才我好像听到外面街上有什么动静……”
应国公府占下了大半个坊,府邸背街而建,位置极佳,于府中可遥望登泰楼。
“方才……”小厮恍然,忙答道:“方才那些动静应是城中百姓在送玄策军出城。”
“玄策军啊,那难怪了。”明谨笑道:“甚好,崔璟这奉旨一走,便又少了个能救常家那个废物的人。”
小厮不敢接话。
“在大云寺时我听说,那个废物竟考进了玄策军的先锋营……”明谨“啧”了一声:“说得本领过人,还不是沾了他老子的光。”
谁不知常阔如今人虽不在玄策军中任职,但与玄策军的关系旧情还是摆在那里的。
到底也是统领过玄策军的人,与崔璟又走得那般近,塞个儿子进先锋营,还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起先他在大云寺听闻此事时,甚觉恼怒,芙蓉园比马之后,凭什么他伤成这般模样,常岁安却能顺风顺水,受人吹捧,甚至前途无量?
而现在他心中那团憋闷之气,总算能散尽了。
明谨便又笑了起来:“可惜啊,今日本该随玄策军离京,被百姓们沿街相送的人,此刻却只能呆在大理寺阴冷的牢房里。”
“就是不知在大理寺的牢房里,能不能听到外头玄策军离京的热闹动静?”明谨似认真地想了想:“想来应是不能,玄策军岂会路过大理寺呢。”
此刻出城的玄策军,不过千人而已,余下的主要兵力自玄策营点兵而出,皆在城外等候会合。
这离城的千人则是自城中玄策府而出,其中有一队十人在后,同队伍暂时分开后,绕去了兴宁坊,在骠骑大将军府前下了马。
他们皆披甲佩刀,气势迫人,行走间周身发出甲胄佩刀相击之音。
常府的门人却见惯了这阵势,并不慌张畏惧,只客气地将人请入府中。
常岁宁闻讯,快步而出,迎至前院。
为首的中年男人冲她拱手:“在下岳踪,见过女郎。”
常岁宁点头,向他回礼。
她对这个名字略有些印象,此人应曾在老常手下做过前锋,这大约便是对方直称她为女郎的原因。
“圣命在此,北行之事不可耽搁,我等今日便要离京赶赴北境,怕是等不了小郎君了。”
再多的话此时不宜多言,岳踪只令一名下属上前,将带来的东西捧到常岁宁面前。
“此乃小郎君应领的兵服甲衣与腰牌。”岳踪道:“前往北境路途遥远,若之后小郎君得以脱困,且持此腰牌快马追上大军即可。”
常岁宁伸出双手将那簇新整洁而沉甸甸的甲衣与腰牌接过,捧在怀中:“多谢岳将军亲自来此。”
现如今因她阿兄卷入此案,诸人待常府避之不及,玄策军却在临行之际前来送衣,又做下如此允诺。
句句未提信任,却句句皆是信任与不弃。
“诸位将军且先行。”捧着甲衣的少女回以允诺:“我阿兄随后便至,绝不失约。”
四目相对间,岳踪在那少女眸中似看到了一缕似曾相识的东西。
他虽说不清那是什么,但不觉间便对那少女之言生出了说不清的信任,“那我等且等着小郎君归列。”
常岁宁点头:“行军紧急,晚辈便不留诸位将军了。愿诸位将军此行坦顺,筑安于北境,力慑于北狄,早日还京。”
“借女郎吉言。”岳踪正色抬手:“女郎也要保重,我等告辞了。”
常岁宁点头,目送他们离去。
很快,马蹄声消失在兴宁坊外。
常岁宁看着怀中的玄策军甲衣,片刻,将它交给喜儿:“令人妥善保管,以待阿兄归家。”
喜儿的眼眶莫名有些发热,点着头正色应下,格外郑重而爱惜地将东西接过。
……
“都离京了?”
应国公夫人昌氏于内室中,正低声问着面前的仆妇。
仆妇点头:“大军已经启程了……”
昌氏心中微松了口气,脸上则现出了一个有些讽刺的笑:“说什么非卿不娶,如今常家出事,却也不耽搁那崔璟行军,这天底下的男子也并无太多区别……”
如今京中各处,甚至包括崔家在内,都不知崔璟先前已暗中离京之事,皆当今日才是崔璟率军北行的日子。
“也对,军情要紧,圣命不可违啊。”昌氏说话间,眼神微动:“不过……他使人专程去了常家,就只是为了送什么甲衣?”
她一直使人暗中留意着兴宁坊里的动静,岳踪等人去往常府之举,被昌氏下意识地看作了是崔璟的吩咐。
“只看到他们是带着甲衣去的,从常府出来时东西不见了,显然是特意前去相送……”仆妇不确定地道:“至于他们在常府里说了些什么,便无法得知了。”
常府不同于别处,那府中纵是六十多岁的老仆脱去上衣还有结实如铁的膀子,一拳揣死个把小贼不在话下;
且他们看似散漫无家规,实则个个戒备,据说住在一处的下人,若有人夜里小解出去得久了些,第二日都会被同伴告发到管事跟前去。
所以,放眼线进去或加以收买这种事,近乎是痴人说梦。
退一步说,纵然许以重利收买了那么一两个人,只怕还没用得上,便先被揪出来了,反倒要弄巧成拙引火烧身——这一点,早在昌氏此前令人密查常岁宁私事之时便摸得透透的了。
那时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总算寻到一只漏网之鱼,常岁宁那已故乳母之子——当然,那条不干不净的病鱼现下已是条死鱼了。
这些先前之事已不必多提,眼下因不确定那一行前去常府送甲衣的玄策军,是否得了崔璟的什么授意安排,昌氏而感到心下难安。
此番行事,并非是她蓄意安排要陷害常岁安,而是临时起意,为补救她那不争气的儿子闯下的祸事,不得不选择将罪名嫁祸给常岁安。
抛开她对常家积压已久的不满与怨愤不谈,她手中有“证据”,且常家人有动机,更巧合的是常阔不在京中,常家连个挡事的人都没有……在那种紧急关头下,实在是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