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睁开眼的一瞬,他朦胧觉得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但眼睛睁开后看到站在面前的那少女,顿时绝望无比。
“还有话要问你。”
幕僚忙表态道:“小人定当知无不言!”
恐惧紧张中,只听头顶那道声音问:“饭菜能吃吗?”
“?”幕僚迟疑了一瞬,小心翼翼地答:“沾了血,怕是吃不得了……”
常岁宁:“那就是说,饭菜里没毒了?”
“没!”幕僚立即答:“……只下在了茶水里!”
常岁宁便转头交待常刃:“刃叔,你找个人带路,将余下的饭菜都端上来。”
言罢,她便在原来的位置上坐了下去。
来都来了,肚子总要填饱的。
楚行看着满堂还未来得及清去的血迹,甚至还有韦浚等人的尸身,心中的不安再次放大。
面对这个时候还能坐下吃饭的女郎,他能做些什么吗?
自家将军给了他答案。
常阔:“来人,将这些碍事的东西都拖出去!”
然后,也坐到了闺女身边,并招呼部下一起吃。
刺史府内外,自有厉参军来平息控制,他们正好趁着这点时间填饱肚子。
很快有饭菜被端上来,且还热乎着,楚行犹豫了一瞬,也找个位子坐下开始狼吞虎咽——他真的很久没吃过热乎饭了,纠正女郎这件事,不急于这一时!
待厉参军忙完之后,再来此处,见到的便是满堂人挤在一起大口吃饭的情形。
厉参军沉默了一瞬,而后下令让人将整个刺史府里能吃的东西都拿来。
末了,常岁宁让人将剩下的都打包带上,带去给城外的兄弟吃。
面对这些连吃带拿,好似土匪进城一般的人,手中握着笔的幕僚欲哭无泪——刺史大人将此次的计划称之为瓮中捉鳖,可鳖没捉到,反而人没了,家也空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捉鳖未果反被偷家!
见常岁宁朝自己走了过来,他连忙将信纸双手捧起,扯出一个艰难的笑意:“已按照常娘子的吩咐写好了,也盖了刺史大人的印……请常娘子过目。”
常岁宁接过仔细看了看,点头。
将信装进信封中后,她交给了厉参军:“有劳厉参军以滁州军的名目,让人连夜快马加鞭送给李逸,越快越好。”
……
天色将亮之际,常岁宁等人离开了滁州,身后又多了两万滁州士兵。
这是厉参军答应借给他们的,滁州留下一万守军以备不时之需。
常岁宁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大军,心中感慨,如此缝缝补补,总算凑够了三军的数目。
三军之数,应足够吓破李逸狗胆了。
再加以智取,应当差不多了。
“小阿鲤,鸿门宴可真好!”坐在马上的阿点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拿着包子吃着,腮帮子鼓囊囊,嘴巴里含糊不清地道:“不用花银子,就能吃到好吃的!”
说着,也回头看向身后大军:“还能带走这么多人!”
最后很向往地总结道:“这样的鸿门宴还有吗?要是天天都有就好了!”
常岁宁赞成点头:“是啊。”
荠菜娘子等人闻言都笑起来:“这鸿门宴一般人可吃不下去,也就咱们常娘子和常大将军了!”
冬日暖阳升起,大军疾行赶路而去。
……
第250章 常副帅回来了
冬日白昼更短,这一日天色阴沉,天黑的便更早一些。
身后的五万步军日夜兼程还未能跟上,先前着急离开寿州的李逸只带了一万前锋,此时他不敢贸然赶夜路,怕遭到歹人伏击,于是下令原地安营歇息。
李逸仍在焦躁不安。
一名幕僚宽慰他:“主帅稍安勿躁,大军明日便可跟上。”
另一人也道:“之后再行四日,便可与前面的八万大军会合,到时用不了多久,便能到扬州了。”
此前常阔本点兵十万,欲支援和州,但除了常阔带走的两万前军之外,余下八万大军皆被李逸授意“趁机攻取”扬州。
那八万大军自然不曾真正与徐氏乱军大动刀戈,此时正扎营于扬州两百里开外之处“观望”。
领军的副将俞载,乃李逸亲信,已知李逸正在赶来扬州的路上,只待与李逸会合。
幕僚道:“到时前后两师会合,主帅手握十四万大军,便可与徐正业好好地谈一谈合作的条件了。”
这关于不久之后的设想固然令人动心向往,但李逸此刻满脑子都是常阔会来杀他,根本无暇去畅想其它。
他干脆下令:“……给俞载传信,让他别只在原地干等着了,速速率军前来接应于我,以防万一!”
既只有四日路程,若他往前,俞载前来接应,那么便只需两日即可碰面会合——毕竟双向奔赴才是最快的。
幕僚想了想,却觉得这个双向奔赴不是太有必要,很是鸡肋,纯属耗费人力物力,于是劝道:“俞副将他们若要拔营前来相迎,也需准备颇多,且让人传信也需要时间,前前后后怕也快不了多少。”
“谁让他们拔营了,这样,告诉俞载,让他率轻骑而来,余下的留在原处守营便是!”李逸坚持要让俞载来接应他,俞载是他最信得过的心腹,跟随他多年,对他忠心不二。
当初他是为了防止那八万大军在外不受他的军令,才忍痛让俞载领军外出。
人在恐惧不安时,总想让自己信得过的人在身边。
想让俞载来接应自己,这是李逸内心深处的一种迫切的直觉,而不久之后,他会发现此时他的直觉是正确的——只是太晚了。
幕僚拗不过他,便听命照办,令人连夜传信给俞载。
李逸在帐中来回踱步,一会儿询问幕僚后方大军明日能不能赶上来,一会儿又问俞载最快可在何处接应到他。
他算了又算,问了又问,心头始终难安,直到一封密信被送进他的营帐之中。
是自滁州而来的密信。
展信后,李逸倏地大喜,只觉头顶上方时刻悬着的那把利剑,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常阔终于死了!”他惊喜万分地道。
死在了滁州!
徐正业说过会助他顺利抵达扬州,于是沿途令人设伏拦杀常阔,滁州刺史韦浚是徐正业的人,这一点徐正业在信中也早已告知他了。
那韦浚也曾让人给他送过信,彼此互通消息,也算是在信上打过照面了。
两名幕僚闻言赶忙去看信。
“太好了!”李逸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又有几分后怕:“他果然要来杀我,竟都率军赶到滁州了……”
滁州离他此时所在之处仅两日路程!
还好那韦浚做事可靠,让常阔就此死在了滁州!
现下想想也是,常阔如今身边总共才那么几个伤兵残将而已,能成什么气候?是他一直以来都太过畏惧对方,才会如此不安,将对方视作大患。
但不管如何,人死了,一切便万事大吉了!
“这韦刺史信上还说,他得知主帅仅有一万前锋护身,愿率滁州军护送主帅去往扬州,此刻已在赶来的路上……”一名幕僚看着信,疑惑道:“这也是徐正业的安排吗?”
“不见得。”李逸“哈”地一声笑了:“什么护送我,我看他分明是想让我护着他同去扬州——”
“我十四万大军即将会合,还缺他区区滁州军护送?”李逸道:“他杀了常阔,便等同与朝廷撕破了脸,之后此事败露,他一人自然无法应对。”
他分析的头头是道,既吻合时局,又符合人性:“所以他要去扬州向徐正业请功,也是顺便寻求庇护罢了!”
“信上不是说了吗?他会带着常阔的首级前来!”
这不是请功又是什么?
两名幕僚出于谨慎,取出了上次韦浚的来信,仔细对照了笔迹与印章,皆未发现任何异样。
李逸再无疑虑,心中大安,甚至让人备酒庆贺。
端起酒杯之际,幕僚不忘询问一句:“既如此……那依主帅之见,方才令人送去给俞副将的信,是否要追回?”
“不必。”李逸道:“还是让他来吧,有备无患。”
没有了常阔,却还会有其它威胁,他已探听到,朝廷已有钦差抵达江南,不日必然会有动作。
但这并不妨碍李逸此刻的好心情,在他看来,没有人会比常阔更难应付,常阔都死了,他还怕一个区区钦差吗?
一路来的紧绷不安在此时全被卸下,李逸痛快饮酒。
幕僚劝他不可多饮,他倒也听劝,并未放任自己大醉。
但在酒意的作用下,他这一觉睡得极熟,次日一睁眼已近午时。
没了常阔这个威胁,李逸此时已不再慌张,在幕僚的建议下,他决定先等后面的五万大军赶来,再一同上路,如此更为稳妥。
待到天色将晚之时,李逸果然等到了大军赶到的消息。
大军为了追上他,自寿州而来连续赶路多日,已经疲惫不堪,但李逸在此歇整了一日一夜,此刻却精神充沛,他不顾士兵体乏,以“军机不可延误”之由,仅令大军原地休整了一个时辰,便继续连夜赶路。
如此至次日正午时分,兵马歇息进食之际,忽有斥候来报,道是自右侧方发现了滁州军的踪迹。
李逸的幕僚正色问:“果真是滁州军?可查探清楚了?”
那士兵点头:“的确是自滁州而来,军旗兵服做不得假,的确是滁州军士,为首者穿的乃是刺史官服。”
李逸道:“既如此,那便在此稍等一等他们。”
他对滁州军没什么兴趣,此刻也并不将那位素未谋面的韦刺史放在眼中,但他显然很想亲眼看一看常阔的首级。
大军趁机在此歇息,如此等了一个时辰余,果然见到了赶来的滁州大军。
李逸遂下了马车,在两名幕僚的陪同下来至军前,去见那滁州刺史。
“下官乃滁州刺史韦浚,见过李大将军!”身穿刺史官袍的中年男人朝李逸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