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吉:“……是。”
魏叔易走了几步,在经过一道岔路时,忽而又停下。
片刻后,他改道而行。
“……兄长?”佛堂中,虔诚无比地跪在佛像前的魏妙青见得来人,颇觉意外:“兄长也来求佛祖降下天火?”
“……不是。”魏叔易尽量面不改色道:“我只是突然想上炷香。”
魏妙青了然,朝他眨了下眼,小声问:“兄长是来为常娘子求平安的吧?”
听得那三字,魏叔易一个激灵,手中的香险些跌落。
魏妙青揶揄地看着他,还说不喜欢常娘子呢,分明比谁都紧张。
怀此心思,魏妙青全程都拿“看你还嘴硬到几时”的眼神,望着兄长。
魏叔易第一次顾不得去感知身边人的眼神。
上完香,从佛堂中离开后,魏叔易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些许。
上香果然很有用……
他如此安慰自己。
于是,他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回到居院沐浴更衣,又处理了半个时辰的公务,适才回了卧房,合衣躺下歇息。
只是交待小厮:“不必熄灯,我尚有用处……”
又道:“令人轮流守在外间,不可离开。”
小厮未敢多问缘故,心中却警惕起来,郎君如此交待,莫非预感夜中会有刺客?
小厮不敢大意,立即下去安排了此事,特意寻了最为身强体壮的护院前来守着。
魏叔易躺在床榻之上,翻来覆去至深夜,好不容易闭上眼睛,又忽而睁开,坐起身。
不对……!
若她是被先太子殿下借尸还魂,那么……
当然,此等怪事出现的可能少之又少,子不语怪力乱神,他只是说,万一,万一是……
万一是真的,那她……“她”内里装着的,竟是个男子魂魄?!
男子!
他竟然对一个男子……?
魏叔易僵坐良久,神情变幻间一度如遭雷击。
旋即,他觉得自己不当一个人承受此等惨绝人寰的无助感受,是以拉了另一个人出来——这件事……崔令安,他知晓吗?
他甚至想立即写一封信给崔令安,八百里加急的那一种!
……
春闱分三场而试,每场考三日,统共九日。
春闱结束之前,远在安北都护府的崔令安,的确收到了一封自京师而来的八百里加急密信。
确切来说,是密旨。
……
当日,崔璟即暗中离开北境,率轻骑,赶赴河东道,一路南下。
“话说回来……崔大都督是如何提前料到会有密旨传他离开北境的?”崔璟走后,秦都护甚是不解地问崔璟身边的记室。
崔大都督走得甚是突然,一句交待都没有。
但崔大都督身边的记室很快找了过来,如此秦都护才知道,原来崔大都督早已将其离开北境之后的事务事无巨细地安排妥当了,只是令记室转告安排。
记室也摇头。
是啊,大都督是如何未卜先知的?
是在千里之外,仍能预料得到圣意所在?还是说……早就做好了,要去助那位常家女郎的准备?
……
然而崔璟离开不过五日,忽有一名随行的心腹轻骑兵负伤折返,极不容易支撑着回到安北都护府外,即从马上摔了下来。
秦都护闻讯疾至,在前院见到了这位被扶着进府的轻骑兵。
秦都护见状面色一紧,忙上前将那轻骑兵扶住。
“秦都护……”那骑兵受了重伤,见到秦都护,才终于艰难开口,“我们……遇到了伏击。”
秦都护神情大变:“怎会……那崔大都督此时……”
“大都督,出事了……”
骑兵说罢这一句,即彻底昏死了过去。
秦都护面色惨白,身形一时僵硬。
这下要出大事了!
……
第276章 有点担心他
崔璟出事,则意味着玄策军无主,在此紧要关头,实在事关甚大。
秦都护纵然悲怒交加,却也不敢有丝毫迟疑,一面令人赶去崔璟出事之处查看,一面写了急信,分两封,一封传回京师,一封递往洛阳。
此封十万火急的密信传到洛阳时,恰是自京师而发的玄策军抵达洛阳的第二日。
这封信被送到了暂时统领玄策军的李献手中。
玄策大军正在洛阳城外安营,李献得洛阳刺史迎待,于城中与洛阳官员商议守城之事。
从刺史府离开后,李献上马,在一名官员的陪同下,率领一支亲卫,去往洛阳宫城巡看防务。
这也是他离京之前,圣册帝的交待。
他于内宫门外下马,得宫使迎候,巡视罢各处,即入紫微宫,登高阁而俯瞰整座洛阳城。
“真不愧是书上写着的中都洛阳……”李献身边跟着的一名披着湖蓝披风,装束与口音皆不似中原汉人的妙龄女子,此刻惊叹着道。
李献负手而立,放眼望向远处:“待到下月,城中牡丹竞放,方是我少时记忆中的洛阳。”
他语气中有着追忆,那妙龄女子不禁看向他。
男子生得一副很好的皮相,虽已三十多岁,看起来却尚不足三十,他未曾蓄须,面容白皙,有着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飘逸风流,似总含着笑意,看起来温柔又多情。
女子眼神如水,柔声道:“将军思乡已久,如今终于回来了。”
“是啊,时隔四年,终于回来了。”李献语气里有一丝喟叹,眼中微微含笑。
此时,一名带刀亲卫快步走来,行礼道:“将军,有北面来的密信!”
李献接过信时,那女子适时地垂首退开数步。
李献将信拆看,见得其上内容,眼神微微一震。
崔璟……竟在中途出事了?!
他很快将眼底一闪而过的震惊之色掩去,心中却久久不能平息。
崔璟此时出事,那玄策军……
天色阴沉着,春风仍有两分寒意,李献定下心神,敛容,将信收起,转脸看向城外大军安营的方向。
……
午后申时,李献带人出城,回到了军营之中。
几名玄策军中的副将很快前来求见,向李献询问接下来的安排。
李献盘腿坐于沙盘后方,不动声色地道:“不急,徐氏乱军遭大雨阻途七八日余,大军停滞不前,现下还未能靠近汴州。”
他们赶来洛阳的途中也多雨水,但南边雨水更大,道路泥泞不堪,辎重车马皆无法前行,而遇狂风暴雨之时,河水急涨不平,水路也无法贸然行进,是以徐正业的大军被迫原地停滞已近十日。
在李献看来,若非是这场大雨,汴州此刻必然已经变了天。
在此时的汴州尚且完好无损,所以……
他接着说道:“我等奉命前来,是为护卫洛阳,战势未明之下,还当观望为先,而不宜贸然离开,以免使洛阳陷入失守之危境。”
又看向那几名武将,道:“况且,崔大都督尚且未到,此一战,还须听从崔大都督指挥,方可万无一失。”
他的口吻谦逊而又待崔璟甚为敬重,那几名武将闻言便应下,也很和气地道:“李将军若有示下,还请随时差遣。”
李献颔首。
几人又讨论了一番徐军的动向之后,那几名武将才离开李献的营帐。
“……大都督何时能到?”
“算一算,最迟应当便是这两三日了。”
“那便等大都督前来,再行议定对策,在此之前,要严加留意汴州局势。”
“……”
几名武将低声交谈了几句,遂就此分开,各自忙碌去了。
李献帐中,一名须发花白的军师眼神震动,声音压得不能再低:“将军是说……崔大都督死在了途中?!”
李献点头:“是安北都护府来信,料想不会有错。”
“这……可知是何人所为?”
“信中言,尚未能查明那些刺客的身份。”李献眼神微聚:“但想来,必是有人走漏了崔大都督赶赴洛阳的消息。”
军师凝神细思片刻,到底还是将重点放在了眼下之事上:“既崔璟身死,那将军方才为何不与他们言明?”
“如此大事,未得圣人准允,我岂可擅自宣扬出去。”李献道:“如若因此致使玄策军军心大乱,我岂能担待得起?”
“那接下来……将军是何打算?”军师斟酌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