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用于抗倭的四万余士兵,也可整编入淮南道兵防之中。
此前兵防并算不上牢固的淮南道遭徐正业摧残,原节度使麾下兵防或伤亡溃散,或投敌,本就需要重新归整补足,各道节度使,麾下皆有一定数目的兵权,此四万余兵士,在合理范围之内。
但常岁宁如今真正握在手中的,并不止这三万水师及四万余兵力,还有那些尚未正式归入江都军籍的俘虏等。
此部分人也有四万余数,这些时日,在方巢等人的操练下,已完全适应融入了江都军中。
交接罢余下事务后,喻增一行人,于午时前出了江都城。
出城后,马车行驶渐快,喻增端坐车内,闭眸掩去了一切思绪。
同日午后,孟列将手上的事情交待给了阿澈,及他暗中调来江都的一名心腹账房先生,并说明自己要离开一段时日。
天色擦黑之际,常岁宁带着千名部将来到了军中。
军营外每隔五里设一巡亭,军中已经提早知晓主帅将在今晚归营,不少将领皆候在营门处。
“主帅到了!”
听得马蹄声响,众人往前迎去。
系着玄色披风的少女很快策马出现,众人纷纷行礼。
常岁宁跃下马背,看向迎上来的众人,视线落在其中一人身上时,猝不及防之下,忽而一愣。
那高大的身影屈一膝跪下,向常岁宁抬手笑着请罪:“属下归迟,请大人责罚。”
第457章 幸福得有点歹毒了
常岁宁上前两步,惊喜之色溢于言表:“休困快快请起!”
“不迟,迟个啥!”荠菜在旁大笑着道:“回得早不如回得巧,正好要摆庆功宴,明日论功行赏,可少不了你那一份!”
何武虎等人都出声附和。
唐醒嘴边挂着笑,目光灼灼闪动,抱拳的手愈发用力:“那便斗胆请大人也论功赐属下一职吧!”
在此之前,他从未与常岁宁提过半句属意的职位以及日后的打算。
被骆观临称之为“五台山浪子”的唐醒,浪迹半生,从不甘被任何人任何事所束缚。
所以,他返回五台山探亲时,的确也想过一去不返。
那段出生入死的军中经历,刺激而新奇,但他觉得也只是一段经历而已。他的人生中有过太多经历,这一段的确叫他印象深刻,但对他而言,最新奇的总在充满未知的下一段经历里。
但他忘了一件事——有些事物的特殊程度,总在失去和舍弃之后才会真正显现。
他离幽州越远,那感受便越发明显,竟形同戒酒一般。
回五台山的路上,一路所见所闻,竟叫他半点提不起兴趣,他很喜欢在途中随心所欲地停下,寻一处茶馆或酒肆,要上一壶酒,三两肉,听往来众生谈论各自见闻。
可此次,他一路听下来,竟全觉枯燥。
他逐渐明白了缘由所在。
他已见识到了最新奇之人,最新奇之事,仅在那一人身侧便可见识到这世间最广阔新奇的事物风景,她所行即是千古奇事,她一人可抵千军万马,千山万水,他还要去哪里寻求所谓新奇?
已经见识过那般风景的人,再观别处,便注定只剩下黯然寡淡了。
得此明悟,此夜,唐醒忽而从床榻上坐直起身。
那是他返回家中的第五日,家中父母苦口婆心地劝说他留下娶妻生子,就此安定下来。
此次,他家中父母之心甚坚,甚至从外面锁住了他的房门。
于是次日,来送饭的仆从发现了空空如也的房间,以及被拆下的窗户。
那整扇拆下的两面窗户,被很妥善整齐地摆放在地上,好似在代替书信,变作了两个大字——走了。
唐醒深夜翻墙离开,换了匹新马,背着剑匣上了路。
同以往截然不同,此一程路途虽遥,他却再无半分观赏沿途景物的心情。一来所见多艰苦离散,二来他心已有归处,归心似箭。
他浪荡半生,也终于寻得甘愿让他归心之处了。
他想求得一职,长留这“天下第一奇人”身侧,跟着她的经历去经历!
常岁宁将唐醒扶起,眼底是不加掩饰的笑意:“得见休困归来,我心甚喜。”
他走时,她不曾以失望或挽留相送。他归时,她不吝于以最坦诚的看重与欣喜相迎。
当晚,常岁宁安置下来后,与唐醒秉烛夜谈许久。
庆功宴设在次日晚间。
次日早,方巢带人演兵,于演兵场上大摆军阵。
军阵庞大,攻守分列而立,战马拉着战车行驶于阵间,战车上方有士兵挥动阵旗,阵旗所指,令出如山,阵型协同变幻。
擂鼓声中,一眼望去,那些列阵的士兵已不再是单独的个体,而有天地阵人合一之势,融成了一柄气势惊人的刀斧。
鼓声,号令声,呼喝声,铺天盖地,虽是演兵,却也士气如虹。
康芷看在眼中,只觉浑身的血液皆在跟着沸腾翻滚,几经压抑不得,忍不住挥臂跟着呼喝出声。
常岁宁立于高台之上俯望,无绝盘坐在她身侧,身前铺着绢帛,望着阵型变幻,不时持笔画着什么。
这些军阵皆是常岁宁前世所用,但之后效仿的人也有很多,于是破阵之法也已日渐传开。虽先前经过常岁宁和方巢及部将们的商议之后又有改动,但论起布阵之道,无绝才是个中高手——他最擅长以五行风水入阵,让他来旁观是否另有改良调整之法,是最合适不过的。
这场演兵,大约是攒了太久,各军轮番上阵,足足演了大半日。
且各军谁也不服谁,都想拿出最好的状态,越往后演,士气反倒愈盛,力求要将前面上场的通通比下去。
方巢这脱衣亮腱子肉之举也脱得很彻底,最后干脆果真裸着膀子指挥阵型,挥汗如雨,嗓子都喊哑了。
同样哑了嗓子的,甚至还有根本没上场的康芷。
一日下来,跟着呼喝的康芷非但嗓子哑了,通身的骨肉也因绷得太紧而酸疼难当,她上回这么累,还是十二岁那年,为了追着揍兄长一顿,跑了近二十里路,翻了两座山那次。
人虽然很累,但康芷的眼神却愈发明亮坚定了。
晚间庆功时,一并论功封赏,荠菜与何武虎因功皆升任从六品飞骑尉,荠菜仍统领军中女兵。资历更出众的白鸿升任从五品归德郎将,唐醒任正七品中候。
郝浣,青花,六虎等有功者,皆任校尉或副尉职。
还有余下众部将士兵,皆按功封赏升任。
至于金副将,楚行等常阔旧部,也在原本的品级上各升一阶。如此等五品以上的将军升阶,非常岁宁可以自行分赏,皆需朝中事先拟旨,吏部下达文书,文书在常岁宁回江都之前,便已随着封赏圣旨一同下达。
各人封赏,以及伤亡将士抚恤名单,经军中上下层层部将与常阔再三反复对照核定,以确保不遗漏任何一名有功的将士。
除了朝廷赐下的军衔与赏赐之物外,常岁宁另将自己此番所得赏赐,也尽数拿了出来,分赏了下去,用途也包括抚恤伤亡将士的家眷。
除将士之外,吕秀才等人也拿到了除俸禄外的赏银——虽因倭国求和纳贡之数目甚可观,朝廷未曾拖延克扣此次封赏,但日子艰难的户部也是紧着递上去的名单给的钱,如军中文书、教头等职,便未曾计入封赏之内。
但他们的辛苦却也有目共睹。
常岁宁无意挪动有功将士们的赏银来做人情,便决定将自己的赏赐分下去。
对此,吕秀才既动容,又为自家大人感到肉疼。
除了军中上下的封赏外,救常阔有功的阿点也得了一只沉甸甸的匣子,这是常岁宁单独给他的——阿点本属于玄策军中,且因情况特殊,总归不宜担任要职,常岁宁便给了他双份的赏银。
阿点对银钱的认知没有那么清晰,但他知晓这代表着夸奖,便也乐滋滋地收下,抱在怀里。
同样得了双份赏银的还有元祥,他属于崔璟麾下,常岁宁同样无法封赏他职位。
元祥起初几番推拒,在他看来,他奉大都督行事,没有道理邀功。
常岁宁同他的想法截然相反,她不管元祥是谁的人,为何人而来,她都不能将元祥不顾生死的跟随视作理所应当。
她军中将士的血不能白流,难道元祥的血就该白流吗?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眼见推拒不得,元祥才笑着收下,自我打趣笑道:“那属下攒着,娶媳妇用!”
他要和大都督一样,攒很多钱,用来给自己当嫁妆……不,是聘礼才对!
封赏结束后,阿点转头将那只沉甸甸的匣子交给了喜儿代为保管。
喜儿笑着答应下来:“那点将军需要时,便来寻婢子拿钱。”
元祥见状有样学样,也笑着将自己的匣子递了过去:“劳烦喜儿姑娘也替我保管着吧!”
他也没有方便藏钱的地方。
“……”喜儿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元祥将军也和阿点将军一样是三岁孩童吗?
另一边,荠菜和郝浣边走边笑着商议着,打算用这些赏银,和之前攒下来的钱在江都城中置一座小宅子,再买一块地,另外从城中善堂里收养两三个女孩安置在家中。
荠菜高兴地笑着说:“咱们郝家,眼看也要家大业大了!”
郝浣笑着点头,和荠菜商议着,宅子买在哪里更好。
“荠菜大姐要买宅子?打算买在哪里?”何武虎从后面凑上来,咧嘴笑道:“俺也想买个小院子,不如咱们当邻居呗,相互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荠菜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你们一群人打鼾,隔着五里地都听得清清楚楚,谁敢和你们当邻居!”
说着,继续和郝浣笑着说话往前走。
何武虎刚要追上去,被一群兄弟们挡住了去路。
拿着了赏银的六虎甚至感性地抹了眼泪:“大哥,这钱和抢来的,是不一样昂!”
何武虎和他们道:“每人拿二十个铜板出来,回头给弟兄们买蜡烧纸。”
听到这个提议,大家都点头,立即开始凑钱。
这时饺子经过,何武虎上前两步,笑着将人拦住:“饺子,干啥呢?”
饺子向来怵他,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我找我娘……”
“我刚才还看到她了呢!”何武虎弯下腰,露出一个自认和蔼和亲的笑容,大方地摸出一块银子递过去:“拿着,买果子吃!”
饺子犹豫了一下,见何武虎又往前递了递,才敢试着接过,小声道:“谢谢何叔!”
何武虎哈地笑了,连连点头:“好饺子!”
这时,只见阿芒眼睛亮亮地跑了过来,见状向何武虎露出仰慕之色:“武虎叔,您可真大方!”
他没提要钱,但话到这份儿上,何武虎也爽快地笑着摸了一块银子给他。
下一刻,小端小午闻到了味儿一般,不知从哪里也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