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侍郎是来此处赏景吗?”
“是啊。”魏叔易笑着负手。
他来观景,但景好像不愿见他。
见崔璟带着元祥往前走去,魏叔易便顺道与之同行了一段路,边随口问道:“昨日之事,不知崔大都督作何感想?”
崔璟往前走着,没有理会。
魏叔易自顾再问:“眼看常娘子计划周密,崔大都督是否有险些帮了倒忙之感?”
此言显然是有些看笑话的嫌疑在的。
毕竟的确很少有机会可以看崔令安的笑话。
“性命攸关,宁可信其无。”崔璟目不斜视,并无被人看笑话的自觉:“职责所在,无旁观之理。”
魏叔易:“……”
他看向前方青山泉水,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说崔令安……”魏叔易无可奈何地道:“你们这种人,天生就是要将人比下去的对吧?”
好似这世间所有的聪明心思在对方此等坚定不移的公义之理上,都变得上不得台面了一般——
他又叹道:“真叫人无处说理去。”
魏叔易的叹息声填满了整座后山:“得你如此衬托,难怪常娘子方才瞧着,竟好似有些瞧我不顺眼了。”
……
常岁宁对这番哀叹无从得知,她提着水将出后山,路过一丛茂密草木之际,她慢下了脚步。
随着一阵男女低低的调笑声,有人从那丛草木后走了出来。
“待回府之后……赏赐少不了你们的!”
“多谢郎君怜惜……”
“数你这小蹄子最听话……”
说话的是一名看起来二十岁上下的锦衣男子,他一左一右拥着两名年轻的女使走了出来,其中一名女使还在低头整理衣襟。
另一名女使抬眼之际见得有人经过,猝不及防之下露出一抹惊色,偏过一张布满潮红的脸,连忙往男子身后躲了躲。
那男子见状看过去,微一皱眉,目光却是落在了阿点身上,眯起一双狭长的眼睛:“我当是谁呢,这不是玄策府里的傻子么?”
第69章 她怎么能这么疯
阿点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气鼓鼓道:“又是你!”
“是啊,又是我。”那锦衣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阿点攥紧了手中扁担,把努力克制写在了脸上:“……我不想看到你,我答应过玄策府里的弟兄们不打你!”
那男子闻言哈哈笑起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着阿点与左右女使道:“瞧,真就是个傻子!”
那两名女使皆抿嘴笑了。
阿点气得脸色涨红:“你们……我不想和你们说话!小阿鲤,我们走!”
他说着,担着水就要离开这里。
他虽然只是孩子心智,心地却是简单纯善,并不喜欢惹事,又因被很好的教养过,懂得一些道理,轻易便也不会做出违背承诺之举。
但他越是如此,却叫对方的恶趣味越发高涨,那男子上前拦住了阿点去路:“不对啊,上回你不是还很嚣张,怎么如今这般胆小怕事了?”
阿点皱起眉:“你到底想干什么!”
“自然是算账啊。”锦衣男子满眼兴味地看着他:“你上回打了我的人,这笔账可还没算清呢。你想走也可以,跟我磕头赔罪,学几声狗叫来听听——”
说着,又指了指自己脚下:“再从我胯下钻过去,我便不追究先前之事了,如何?”
“你做梦!”阿点“嘭”地将水桶扁担放下。
男子状似被吓了一跳,往后退开两步:“啧,傻子生气了!”
阿点伸手指向他:“你……”
“看来这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那男子话音落下之际,抬了抬手,便有四名在暗处把风的护卫忽然现身,快步走来,披风之下可见腰间都佩着刀。
“今天给我好好教训教训这傻子!”
“是!”
“等等——”常岁宁放下水桶,走上了前,伸出一只手拦在阿点身前。
锦衣男子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下一瞬,眼睛微眯起:“怎么?你想替他给本郎君磕头赔罪,再从本郎君胯下钻过去不成?”
一旁那两名女使闻言掩嘴“噗嗤”笑了,其中一人轻声嗔道:“郎君就贯会欺负人家小娘子的……”
这样年少的闺中女郎,哪里能听得了这种话?
然而那少女面上却未见任何羞恼之色,竟只平静道:“说笑了,只是还未请教阁下姓名——”
那锦衣男子微微一怔后,忽地笑了一声:“你竟不认得我?”
常岁宁反问:“我应当认得阁下吗?”
锦衣男子闻言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之物:“我倒是认得你的,昨日大典之上险些丧命……那姚廷尉的私生女,就是你吧?”
他拿颇具冒犯性的目光打量着面前少女,旋即露出满意之色:“昨日情形混乱,我站得远了些,未曾瞧清,嗯……传言非虚,倒果真是个少见的美人。”
见他还欲废话,常岁宁淡声打断:“莫非阁下的姓名,十分羞于启齿吗?”
锦衣男子不怒反笑,装模作样地后退一步,抬手施礼:“在下明谨,应国公正是家父。”
常岁宁:“照此说来,你唤当今圣人为姑母了?”
锦衣男子笑得愈发神闲气定:“正是,阿父与姑母,乃是同母嫡亲的姐弟。”
常岁宁了然,视线落在他那四名护卫腰间的佩刀之上:“难怪阁下如此嚣张了。”
锦衣男子待她依旧不见怒色:“小娘子怎么净说些实话?”
“可以不打吗?”常岁宁问。
锦衣男子满意挑眉:“当然可以,看在小娘子开口说合的份儿上,磕头便免了,只要只要他肯从我胯下钻过去,今日我便放他一马——”
他说罢露出一个自以为很有风度的笑意。
“我不要钻!那是欺负人的!”阿点恼得眼角都红了,无比委屈地看着常岁宁:“我也不要你替我钻!”
“废话,谁要钻。”常岁宁冲他微抬了抬下颌,示意道:“打吧,出了事我来给你担着。”
阿点听得眼睛一亮:“真的?!”
明谨闻言面上笑意一凝:“小娘子好大的口气。”
他没听错吧?
她来担着?
一个连出身都不清不楚的女娘,竟也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
可那傻子偏偏信了!真以为她能给他撑腰似得!
阿点快速解下包袱,塞给常岁宁:“小阿鲤,他们都有刀,你得躲远点!”
常岁宁随手将包袱丢给喜儿:“破铜烂铁虚张声势而已。”
她说什么?
明谨气笑了,当即便被激怒:“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上!”
那四人闻言齐声应下,立时拔刀上前。
阿点虽是赤手空拳,却丝毫不惧,一脚先是连人带刀踹飞了一个。
男子咬牙切齿:“今日不给我剁下他一只手臂,脑袋通通都别想要了!”
那些护卫也并非无能之辈,个个皆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才能被明谨带在身边,几人合力持刀攻向阿点,一时将他围缠住。
“我从不与美人斤斤计较。”明谨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看着常岁宁:“小娘子若现在求我,或还来得及。”
常岁宁:“可我从未求过人——”
她似乎思考了一下,而后随手提起身侧一只木桶,手下松开之际,抬脚便踢了出去。
“哗!”
木桶飞了出去,泉水溅洒,木桶“扑通”一声重重砸在明谨身前。
“啊!”
“郎君!”
那两名女使大惊,忙上前扶住被撞的踉跄后退的明谨。
常岁宁微微笑着问:“是这样求吗?”
“你……!”明谨勃然大怒:“你这不识好歹的贱人,简直放肆至极!”
听得这声骂,喜儿毫不犹豫抓起一只水桶砸了过去。
她力气更大,这一下砸在了明谨腿上,他叫了一声双腿吃痛一软之际,又因脚下过分湿滑,拽着一名女使齐齐跌倒在地。
常岁宁:“阿点,看好他们。”
“嗯!”与那几人缠斗的阿点乖巧应声。
常岁宁伸出手去。
阿稚会意,将刚起来的扁担放到自家女郎手中。
常岁宁握着扁担走上前,扁担扬起落下,“呼”地一声抽在还未能爬坐起身的明谨身上:“还是说你喜欢别人这样求你?”
“啊!”
女使失声尖叫着退开。
明谨疼得龇牙咧嘴,怒极之下刚要起身扑向常岁宁,又被她一扁担打在肩膀处,再次歪倒在地,痛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