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儿:“……应该是吧。”
主仆二人说话间,喜儿于人群中忽然瞧见了一道熟悉的人影,不由惊喜道:“女郎,郎君竟也来了呢!”
常岁宁看过去,果在一座凉棚旁瞧见了常岁安,他应是刚来,目光正在四下寻找着,此时瞧见常岁宁,忙就与她挥手:“妹妹!”
常岁宁抬手回应他。
因她这边皆是女眷,常岁安便未曾过来,此时他看向刚上场的乔玉柏,便撇撇嘴道:“亏我来得这般晚,怎乔玉柏还没被人打下去?”
他身旁有一名快速挥着折扇的文人说道:“这位郎君应是头一回来国子监看击鞠吧,这位乔郎君可是难得的击鞠好手,去年便是他们学馆赢得了头筹!”
又细说道:“这位乔郎君行球张弛有度,进退得当,从不冒进而极擅蓄势,且懂得策领队友,时刻着眼全局,乃是击鞠场上少见的沉稳之人——”
常岁安依旧面有不服,“哼”声做了个挥拳的动作:“那是因为我没上场,不然必将他打得哭爹喊娘!”
“……”那文人听得欲言又止,摇摇头走开了。
“剑童,你来说!”常岁安指向赛场上已经上马的乔玉柏:“乔玉柏是我的对手吗?”
在他话音未落之际剑童已转头看向路过的书童,道:“劳烦也给我一碗凉茶。”
四下嘈杂,他听不到郎君的话也在情理之中。
见剑童转回头来,常岁安还要再问一遍时,那茶碗已忽然递到他嘴边,险些磕到他的牙:“郎君吃碗茶吧。”
常岁安唯有接过“咕咚咚”灌了下去。
那边,常岁宁轻“咦”了一声。
乔玉绵闻声忙问:“宁宁,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此时是自家兄长开始上场比赛了,她难免格外紧张期待。
“没什么,就是没想到玉柏阿兄队中会有此人在——”不必乔玉绵再问,常岁宁已说明了那人是谁:“崔家六郎。”
爱穿粉色锦袍,在郑国公府的花会上放虫子吓唬小姑娘们——崔璟的那个便宜弟弟。
“此人听说是个纨绔……”乔玉绵小声说:“阿爹说,他是被家中押着来国子监读书思过的,很是闹腾。”
只是没想到此人才来头一个月而已,竟就被选入她阿兄所在学馆的击鞠队了。
但她隐约听阿兄提过一句,说对方击鞠打的确不错。
常岁宁又“咦”了一声。
乔玉绵又紧张起来:“又怎么了宁宁?”
“没事,见到了个熟人而已。”
下意识地留意着对面凉棚众官员来去动向的常岁宁,此时的目光落在了那刚出现的青年身上。
青年未着官袍,穿暗青色窄袍,原本并不张扬,但奈何有些人的样貌气场在此,于何等场合之下都不允许他默默无闻。
“崔大都督!”
“大都督快请入座——”乔祭酒赶忙起身让座。
“祭酒为主,崔某至多为客,不可混淆主次。”崔璟婉拒了乔祭酒的盛情。
明洛亦站起了身来,眼中有一丝意外笑意:“崔大都督今日怎也过来了?”
崔璟只看向赛场:“受家弟所邀。”
“郎君,郎君,郎君——!”场边的一壶忽然双手合拢在嘴边,激动不已地跳起来惊声大喊道:“大郎君来看您了!”
这声音甚至盖过了鼓乐声。
崔璟:“……”
第92章 是你啊
随着一壶这声喊,四下短暂一静。
崔璟察觉到有无数道目光聚集而来,而最为炽热惊喜的一道则来自于赛场之上——
马上那唇红齿白的少年震惊到身形一颤,神情激动到叫乔玉柏担心他会从马上摔下来。
“……长兄!”
长兄竟真的来了!
真心实意的邀请,和清楚自己在白日发梦异想天开,二者并不矛盾——
但现下长兄却真的来了!
“看,那便是我长兄!”初开场而已,赛势还算不得太过紧张,崔琅尚可一边挥杆一边分神去同其他三位队友炫耀长兄:“我家长兄也来看我击鞠了!”
乔玉柏笑着点头:“看到了。”
同样腰间系蓝色彩带、刚拦下对方一球的高壮少年看过去:“崔六郎君的长兄?那便是玄策府上将军崔大都督吧!”
另一名肤色白皙生得一双狭长丹凤眼的同队学子,也好奇地看了一眼凉棚中的青年。
“今日这场击鞠我非赢不可,望诸位鼎力相助!”崔琅自觉已“无路可退”,振奋激动地高声道:“待此番大打得胜,我请诸位于登泰楼摆下庆功宴,大宴它三日三夜!”
今日他定要让长兄对他刮目相看!
乔玉柏三人皆笑着应好。
那在队伍最后方的高壮少年咽了下口水,满眼向往:“那就这么说定了!”
腰系玄带的对手学子们,听得面色复杂——这就把庆功宴定下了,当他们是死人是吧?
双方皆被激出斗志,赛况逐渐激烈起来。
“长兄还真来看耍猴儿了啊……”崔棠几分讶然。
卢氏看向场中如斗鸡一般昂扬的儿子,点头道:“这猴儿还真耍起来了。”
女眷这边的凉棚下,乔玉绵身边的小丫鬟一直在同乔玉绵说着赛场上的情况,语气时常随着赛况起伏,乔玉绵听得入神又紧张。
听得身边身后的夫人们夸赞着乔玉柏,一直都很放松的王氏只是笑着说“少年人闹着玩罢了”。
王氏性情淡泊,整个人最鲜明之处只在两件事上,一是将丈夫钓鱼视为一生之敌,二是将对烧香拜佛的喜爱刻进了骨子里。
赛场上纵马挥杆,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令人移不开视线,妇人们观赛间隙,偶尔低声交谈几句。
当今圣人极重科举,又屡次修整国子监各学馆学制,使其得以与官场连结得愈发紧密——
国子监内的众多监生,因出身不同,无论是通过一层层的岁考之后,经蒙荫领职入仕,还是走正经的科举之路,但其中出色的学子,日后无疑是要步入官场的。
而前两年,一些想替家中女儿物色如意郎君的人家,欲于榜下捉婿之际,却发现已没几个好捉的了……
细打听了才知,好些榜上有名的青年进士,早在国子监读书时,便已被人暗地里捉走了!
如此之下,为了不挑人剩下的,众人便被逼得只能更早一步出手抢夺佳婿人选——
而身为女眷,寻常也没机会接触到国子监里的学生,今日这场击鞠赛,无疑是个难得的好时机。
看击鞠是主要的,却也是次要的,借击鞠来物色好儿郎,才是正经事。
不参加此次击鞠的学子一时自不在众人视线范围内,至此,这六队二十四位学子已全部上了场,皆叫众女眷们过了眼。
此时场上的八人中,抛开两名已具人夫气息的,其他六人中,最招眼的便皆在乔玉柏这一队了。
看着一位生得高壮憨实的少年,有妇人低声同身边人道:“……那是胡家的郎君,听说是庶出。”
庶出不能继承家业,出路不明朗,除非本人过分出色。
“那是崔家的……是个纨绔。”
有妇人撇撇嘴:“不是纨绔也同咱们没干系,崔氏子与寻常子弟哪能一样?”
崔氏子娶妻,不会多看寻常权贵一眼。
“那个倒也很不错,仪表堂堂……就是瞧着眼生,不知是哪家的?”有妇人看向乔玉柏身后,处于中锋之位的年轻监生。
许多妇人皆摇头表示认不得。
乔玉绵听在耳中,好奇地问常岁宁:“宁宁,那些娘子们是在说哪个?”
“是玉柏阿兄队中的。”常岁宁定睛瞧了瞧,描述道:“瞧着不像盛人,应是东罗人——”
乔玉绵了然:“那是东罗来的学子……姓昔,名致远,来国子监已有五六年之久了。”
国子监内的监生不止有大盛人,也会接纳少数邻邦之国的子弟前来求学,以作友好交流。
这位名唤昔致远的监生,便来自大盛的盟国东罗。
常岁宁轻点头。
昔姓在东罗也是贵族大姓了。
“原来是东罗人啊……”喜儿讶然后,又觉困惑:“女郎是怎么瞧出来的?怎婢子瞧着这东罗人和咱们大盛的男子生得差不多?”
常岁宁端起解暑的饮子,随口道:“细看还是有区分的。”
一旁的魏妙青闻言细瞧了瞧那昔致远,却是皱眉——她怎么看不出什么区别来,这常岁宁是怎么看的?
这般想着,便悄悄看向常岁宁的眼睛,只见少女一双眼瞳静如山泉,一眼瞧过去,好似叫人觉得周身都跟着清凉了不少。
魏妙青面容一皱。
这眼睛又算怎么回事啊?
世上竟有如此处处不讲道理之人!
她心中又生挫败,自行屡战屡败,只得收回视线闷闷吃茶。
那昔致远是东罗人一事,便在妇人间很快传开了,东罗人是不必多作考虑的,大盛律有明言在,外邦国子监生除非就此定居于大盛,入盛人籍,否则不可与大盛女子通婚。
若说其他人还须要细细打听权衡,那场上最惹眼的那位儿郎,却是根本无需再去多做分辨。
乔玉柏的出色是藏不住的。
国子监祭酒之子,样貌上乘,性情随和温润,才学出众——
这般条件,俨然是属于榜下捉婿中,可闭眼入的那一挂!
且纵是不谈那些出身才学等内里锦绣,便单靠此时于击鞠场上的少年英姿,即可倾倒无数了。
王氏身边围着说话的妇人明显多了起来,甚至渐有拥挤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