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门外响起丫鬟的声音:“大太太,灶上让奴婢问问,那条鱼是清蒸还是红烧?”
“红烧,那小王八旦最喜欢吃红烧的。”
第742章 一样的人
周骋的院子,就是之前萧韧他们住过的。这院子不小,还有一道小门。
周骋回到自己屋里,拿出那件襁褓看了好一阵子。
周彤让他打听打听徐乔放到他们家里的东西,这件襁褓该不会也是徐乔拿过来的吧?
否则帐上为何没有?
周骋拿着襁褓,又看了看。这襁褓有些年头了,就是最常见的大红色,只是年代久远,颜色黯淡,没了光泽。
襁褓是夹棉的,周骋捏了捏,又捏了捏,然后他拿出匕首,想要把襁褓割来,想了想,还是没有下手。
万一姑奶奶要的就是这件襁褓,被他割烂了,那岂不是就废了?
嗯,他还是去找祖父问问吧。
周骋也想过先问问阿姜,可是又一想,他问祖父,祖父或许会告诉他,可若是他问阿姜,阿姜肯定不敢说。
今天一大早,周大老爷就带着周骋去了京卫司,周子龙看到孙子果然很高兴,领着他去见了徐乔,徐乔还破天荒地大方了一回,把自己书案上的一方镇纸送给他。
从徐乔屋里出来,遇到了宁九,周子龙还带着他和宁九打了招呼,宁九显然是听说过周骋的,很好奇地上下打量他,还夸奖他一表人才。
晚上,周子龙回家了,这些日子,他还是第一次回来吃晚饭。
孙子回来了,一家团聚,总要凑在一起吃一顿。
用过晚饭,周子龙准备回衙门,周骋忽然跳出来,笑道:“祖父,我和你一起去吧。”
周子龙挺高兴,周骋出去一趟,回来变得懂事了,这是知道祖父在衙门值班太辛苦,要过去侍候他了。
祖孙二人带了酒菜,回了衙门。
到了衙门,没有看到宁九,却看到了宁七。
周子龙道:“人家说了,萧祎侍疾期间,宁七和宁九轮流过来当差。今天晚上八成是轮到宁七了。”
周骋伸长脖子往另一间屋看了看,问道:“徐乔没在?”
周子龙道冷哼一声:“谁知道呢,自从那晚以后,他就没在衙门里值过夜,下了衙就回家,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回事,我都没和他计较,他倒像是不敢见我一样。”
“祖父,您和徐乔不对付了?”周骋问道。
“也没有,就是他放在咱家的东西,被你娘,算了,不说了,这不关你的事。”周子龙想想那件事就生气,他那个大儿媳,唉。
周骋眼珠子转了转,问道:“该不会是他放在咱家的东西没了?”
“是啊,一件破襁褓,也不知道你娘,算了算了,不说了,烦!”周子龙没好气地说道。
次日,周骋就对他娘说:“京城真没意思,我出去玩几天。”
周大太太一听就急了,扯着他的耳朵骂道;“小兔崽子,你才回来几天就又往外跑,外头兵荒马乱的,你死了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我死不了,你放心吧。”周骋说道。
“不行,你要去哪儿,你敢去,我就扒了你的皮!”周大太太骂道。
“阿娘,我有事,我真的有事,很急的事,哎呀,跟你说你也不懂,总之,你别拦着我啊,否则我这次走了就不回来了。”
周骋说完就跑,周大太太想拦也拦不住,眼睁睁看着周骋翻过墙头不见踪影,周大太太只能跳着脚破口大骂。
周骋回到朝阳里,喘着粗气把那件襁褓交给了周彤。
周彤笑道:“你跑着回来的?”
“没,骑马,快马加鞭。”周骋抄起茶壶,对着壶嘴就是一顿猛灌。
芳菲见了,道:“行了,这壶就给你了,反正别人都不会再用了。”
周彤一笑了之,对芳菲道:“你去让江婆子做几样周骋爱吃的,你看他那样子,这一路上估计连饭也没吃。”
周骋早就饿坏了,顺手拿了几块点心,就跟着芳菲去找江婆子了。
周彤则拿了那件襁褓去了隔壁萧韧的屋子。
萧韧的伤口已经痊愈,只是毕竟伤在肩膀,想要恢复如初还要过些日子。
周彤把襁褓放在他面前,道:“周骋回来了,这件襁褓就是当日徐乔放在他们家里的,后来被周大太太当成容妃遗物拿走了,徐乔要把这襁褓拿回来,周子龙才发现襁褓不见了。”
萧韧看了看襁褓,问道:“你看过了?有什么问题吗?”
周彤道:“我不懂针线,但是这件襁褓上绣的牡丹花,我是见过的,沈太太擅长女红,有一年她给我和欣妩各绣了一件斗篷,欣妩的那件绣的是兰花,我的那件是牡丹,和这上面的牡丹一模一样,一看就是同一个花样子。”
“也就是说,这件襁褓是沈太太亲手缝制的?”萧韧问道。
“嗯,我想应该是的。”沈彤说道。
“莫非就是因为徐乔弄丢了这件襁褓,沈太太就和他反目了,因此徐乔把沈太太送去了安徽?那徐乔这个人也太小心眼了吧,或者说,因为这件事,他看清了沈太太的人品,觉得自己不值得为这种人去冒险?”萧韧对沈太太黄氏嗤之以鼻,如果不是看在黄氏抚养过周彤份上,当初在西安时他就下手了。
因此,现在他说起黄氏来,一句好听的都没有。
周彤想了想,笑道:“小七,你说的好像挺对的,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徐乔才下定决心把她送走。徐乔和你不同,和三哥更不同,和岳阳蒋修杰他们也不同,他没有家族助力,他现在的一切都是靠的自己,所以他会比任何人更珍惜眼前得到的,就像我……”
周彤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继续说道:“就像我,更加珍惜活着的机会。”
萧韧微微动容,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握住了周彤。
周彤对他笑了笑,说道:“徐乔既然是这样的人,那他在对待有可能威胁到他的地位,他的家庭,他的人生的人或者事,就会更加绝决,当断则断,绝不留恋。”
这也和她一样,对于所有威胁到她生命的人,她从未手软。
所以她才会比别人更能理解徐乔,因为她和徐乔,在某些方面,他们是一样的人。
一样从艰难中走来,一样的珍惜得到的东西,对于所有对他们不利的人或事,他们一样的果断,一样的冷酷。
第743章 应该去做的事
周彤拿出她那把镶金嵌玉的匕首。
萧韧忙道:“万一里面真的有遗诏呢,别割坏了,还是用剪刀吧。”
周彤炫耀似的扬扬手里的匕首:“就是因为这东西金贵,我才用我这把匕首的,你不觉得这很配吗?”
萧韧想想也是,除了用来割坏圣旨,好像这把匕首也没有别的用处了,至少他从未见过周彤用这个杀人。
襁褓是夹棉的,取出里面的棉花,把布料翻过来,那用细细密密的针脚绷在上面的一块黄绫子就显现出来。
周彤和萧韧相视而笑,却都在彼此的笑容里看到了苦涩与无奈。
沈家九族近千条人命、豫王一家、桂王一家、燕王父子与府中自尽的众妻妾、秦王的两个儿子,以及受他们牵连的门生故旧,比如梅家。
还有萧长厚!
两人只是看着,良久,都没有伸手去拿。
这块黄绫子上染了太多的血,就连他们这两个满手鲜血的人,也要鼓足勇气才敢碰触。
“小七,坐上那张椅子真有那么好吗?”周彤喃喃说道。
萧韧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古往今来,世人都想要坐上去。”
“太祖皇帝夺了天下,万众归心,可是到头来,他连自己的儿孙们都护不住,可你看村子里的老汉,辛苦半生挣下几十亩田地,只要儿孙们没有吃喝嫖赌的坏毛病,这几十亩田地就能让他们衣食无忧,平安到老。所以当皇帝有什么好的。”周彤终于伸手,把那件已经拆开的襁褓重又叠好。
萧韧想了想,说道:“嗯,是啊,我也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但是像王爷,像周铮,他们却不一样。或许最初,他们并没有凯觎那个位子,就如燕王,如果他在世,眼睁睁看到自己的长子惨死,心爱的女人和孩子生死未卜,他和他的手下用鲜血打来的疆土被宵小染指,他是否也会像王爷这般,挥师而起?”
一室宁静,良久,周彤浅笑:“父王如果还在,他一定会这样做。换做是我,我也会,阿娘更会,阿钰呢,或许会,也或许不会。小七,你说得对,每个人站的角度不一样,他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也不一样。我没有亲眼看到父王和长兄流的血,我只看到了自己的生死,所以我更想好好活着,我看到了阿娘失去丈夫和孩子后的崩溃,所以我要助她去报仇,了却心愿;我看到了阿钰和两个妹妹从小受的苦,所以我要让他们平安幸福。所以,小七,你说得对,我们每个人都只是自己,不是别人,也无法代替别人,更无法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别人身上,只要那个人做的于他而言是对的,那就是他应该去做的。”
萧韧伸出双臂,把周彤拥入怀中,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于我,娶到彤彤就是对的,这就是我应该去做的。”
周彤大笑,她的小七越来越会说甜言蜜语了,嗯,她爱听。
……
京城,定国公府。
萧祎皱着眉头,正在听世子夫人抱怨米价飞涨,他平时并不过问家中琐事,今天还是无意中听到管事婆子向妻子禀报府中采买的事,他这才留意,估摸着管事婆子们都走了,让人请了世子夫人过来,一问才知,最近这些日子,京城里的米价已经涨了两轮了,不仅是粮油米面,干柴果品、肉蛋生鲜,但凡是能吃进嘴的,就没有不涨价的,药材补品更是一天一个价。
萧祎又让人出去打听,这一问吓了一跳,与柴米油盐的涨价相反,京城的房价,连同京城附近的田价,却是一落千丈。
很多大户人家卖房卖地往南方去了,还有胆子大些的,则是往西北走,谁知道他朝再回来时,留在京城的田地房屋是折了还是被人强占了呢,还不如换成真金白银更放心。
“世子爷,您可能猜不到,前年致仕的那位董贤董大人,他家的那处五进的大宅子,当年他家老太爷花了六千两置办的,董大人刚致仕时也曾想过回乡,那时就有人要出一万两买他那座宅子,那时董大人还想着在京城里娶孙媳妇,所以就没卖,结果现在才卖了三千两,就这样,还搭上一整套的黄梨花家什。”宁十一说道。
萧祎的眉头拧得更紧,他问道:“董贤?委托黄三镖局压镖的那位?”
宁十一忙道:“对,就是他。”
萧祎道:“听说他离京时雇了三家镖局给他押镖,看来国子监祭酒这个位子油水是真足,三千两的一套大宅子,对他而言也不算赔了。对了,他走了也有几天了,让人问问,他到哪里了。”
次日一大早,萧祎正在用早膳,宁十一就跑了进来,世子夫人见了,连忙让人给他摆上一副碗筷,推说吃饱了,留下一个丫鬟伺候,自己去了老夫人屋里。
宁十一顾不上吃饭,对萧祎说道:“黄三镖局的那趟镖出事了!”
“说。”萧祎拿起一只肉沫卷子,掰了一块放在嘴里慢慢嚼着。
“他们走的是陆路,两天前在黑山谷全军覆没,财物被抢掠一空,一个活口也没留。”宁十一说完,也拿起一只肉沫卷子,咬了一口。
萧祎没有说话,慢慢吃完,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嘴,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记得黄三镖局押运的都是董大人的藏书和诗稿,看来那些劫匪还都是雅贼啊,呵呵。”
宁十一咧咧嘴,雅贼?雅贼连一个活口都不留?
要知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黄三他们都是镖师,但凡是能开镖局的,哪个不是江湖人,哪个没有拜过码头?既然敢接这趟镖,那就是能保证这条路上的大贼小贼都能买帐的,像这样一个不留,全都死了的,在江湖上并不多。
“这不合江湖规矩啊。”宁十一说道。
萧祎道:“什么江湖规矩,以杀人为生的死士讲什么江湖规矩,杀人就是他们的规矩。”
有一句话,他没有说,他几乎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人干的了。
季四爷手下的那批死士!
“尸体里有女人吗?”萧祎问道。
“没有,死的就是当初出京时的那些人,镖师、赶车的、力夫。”宁十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