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只要顾莺莺的寿命不到,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活得好好的。”
“等到时间到了,不用你杀我自己就会消失,到时候就算你后悔我也不会回头。”
声音逐渐变小,莺莺还不忘表达自己的情绪:“……你们这群讨厌的人类,真的是太讨厌了。”
钦容静静听着,等莺莺抽搭着再也不说话了,他才拥着人解释:“你说的没错,孤的确想杀你。”
很明显,莺莺留在他的身边就是一个祸害。
若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不得安生的心魔,那莺莺就是钦容的心魔。
从儿时的初次见面,钦容就一眼看入莺莺的灵魂,这个过分纯净真实的小女孩儿总是能带给他太多惊喜,他无限纵容疼爱着她,只希望她对他的爱也如同她的灵魂,干净纯粹,满心满眼只留他一人。
可是……莺莺是个无心之人。
直到此刻,她仍旧不知何为情爱,更对他没有半分心动。
自从知道莺莺的真实身份后,钦容平静的内心涟漪无法平复,他一日害怕过一日莺莺会离开他,更厌恶这样患得患失的自己。
他关不住她的,若是不使用些残忍法子折断这只莺鸟的翅膀,她就会想尽办法飞离他的身边。
钦容本就陷入魔障之中,在血色烈火下,她又穿着素白的衣裙懵懂跑向顾凌霄,那瞬间的恶念战胜理智,钦容高举弓箭对准了莺莺。
他想,与其让她扰乱自己的心神、日夜担心她的离去,倒不如让这万千魂灵陪她一起葬身此处,然后他再囚.禁她的魂灵拘于自己身边,这样她就永远不会离开自己。
“可是……孤后悔了。”
钦容很庆幸自己当时改变了主意,这样却使他陷入更深的魔障。
低眸望向怀中的姑娘,莺莺一无所知早已陷入沉睡,她搂着钦容脖间的手垂落在身侧,被钦容捏着又搭回肩膀上。
“莺莺。”钦容轻轻喊着她。
靠近与她唇边相贴,他尝着她唇齿间淡淡的酒香。呼吸尽数交缠融合,钦容抱紧人低哑道:“不要离开我。”
就乖乖待在湫莺殿中不好吗?
他真的……真的不想折断她的翅膀。
“……”
毁灭的念头就只有这么一次,若是错过了,就很难再下狠手去毁灭。
这个道理钦容一直都懂,所以他给了莺莺最后一次机会。那瓶被改过的情人喃他收了起来,若是可以,他不想看到一个整日只会同他哭泣求饶的莺莺。
可是,莺莺再一次践踏了他的心软。
那日回宫后,莺莺安分了几天,只是没多久她就得知揽月馆被毁的消息,大火燃了整整一夜,馆内之人全部葬身火海。
——是钦容下的手。
莺莺听着这些消息跌坐在椅子上,想要出殿门去找钦容,却被守在门边的禁卫军拦了回去。
钦容说她最近很不乖,为了惩罚她私自跑去揽月馆,所以要她在湫莺殿好好反省练字。如今莺莺哪里还有心情去练字,因为她心血来潮的一次玩乐,钦容可是杀了整整一馆的人。
向来不爱惜人命的她,如今也开始怵钦容的手段。
她记得那日晕晕乎乎中,钦容好似对她说:“孤不忍动你,就只能拿旁人开刀了。”
那时她竟以为,钦容所谓的开刀只是杀了小倌一人。
“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莺莺越发后悔。
不是后悔自己任性去揽月馆玩乐,而是后悔自己竟受钦容迷惑,从而嫁给了他。
这次他不忍动她,所以杀光了揽月馆的人,下次他是不是要连着湫莺殿的人一起杀,最后因忍受不了她,把她也一起杀了?!
有宫变射箭一事,莺莺越想越觉得可能。她昏睡后并未听到钦容所说的后悔,总觉得钦容下一次就要拿她开刀泄愤了。
“不行,我要离开这里。”莺莺受不了这里了。
她会武,又太过熟悉这座皇宫,无论钦容派了多少人看守湫莺殿,她都有的是办法避开守卫逃出宫。直到此刻,她还信任着顾凌霄,所以在逃出皇宫后下意识就往顾府跑。
然后,她就看到景顺荷横剑架到自己哥哥脖子上,说要让顾凌霄替莺莺偿命。
……又是为了裘安安。
莺莺站在门边看着景顺荷嘶吼,垂落的右手腕隐隐发疼。
就是因为裘安安,她的哥哥才会打了她从此再也不理会她,因为裘安安,她的右手也被钦容折断,时常疼痛难忍使不上力气。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裘安安三字阴魂不散,还想要她哥哥下去给她陪葬。
她怎么这么烦,怎么死了还是纠缠在她身边不放!
莺莺见哥哥闭着眼睛毫无反抗的意思,想也不想就抽回晓黛腰间的佩剑,狠狠刺向景顺荷。
死吧,让她们都去死吧!
莺莺不顾右手腕的疼痛,握着剑身刺穿景顺荷的心口,温热粘稠的鲜血落在她的手上,在抽剑拔出时又溅在她的身上。
鲜血满地,莺莺并未听清景顺荷临时前又说了什么,她不满顾凌霄脸上溅上了鲜血,想要踮脚帮他擦去,却被顾凌霄推到在地上。
“顾、莺、莺!”顾凌霄一字一句似在牙缝中挤出来。
满眼的鲜血染红他的视线,他颤抖着去抱景顺荷发出悲痛的呜咽。天旋地转,他根本就不知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偏偏莺莺还一脸无辜的凑上前,拉着他的手问:“哥哥你为什么要哭,她刚刚想杀你啊。”
从小到大,莺莺从未见顾凌霄哭过。
唯一的一次,就是在她杀了裘安安之后。这一次他又再为景顺荷哭,莺莺有些慌了,她跪在顾凌霄身前去擦他脸上的泪,抽了抽鼻子道:“哥哥你别哭了,是莺莺又做错了吗?”
顾凌霄一把掐住莺莺的脖子,力道大的恨不能活活掐死她。
“哥、哥哥……”莺莺发出痛呼,睁大眼睛不敢置信望着他,眼睛中积攒的泪水掉落到他的手背。
为什么……连她的哥哥都想杀了她?
莺莺不懂,也始终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在疼痛中她忘了神明所说的‘不死’,以为自己真的会死在顾凌霄手中。
顾凌霄终是下不了狠手掐死莺莺,他颓然放手跪坐在地上,哑着嗓子回道:“不……你没有错。”
“错的是我。”
“怪我没有好好教你。”千错万错都是他一个人的错。
只是,“从此以后,你顾莺莺与我顾家再无干系。”
他累了,真的太累太累,累到已经不知该如何去救他这个妹妹,也不知该如何去救这个千疮百孔的顾家。
当真就如招宣太后所说,莺莺不死日后必是祸患,这一次,她杀的不是旁人,而是北域的公主殿下,钦容向来宠爱的妹妹。
“莺莺,我们顾家再也保不住你了。”
“你今后好自为之。”
“……”
莺莺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回到湫莺殿。
殿内空无一人,她光脚踩在地面推开房门,风中飘散着隐约的血腥气,数十名宫婢正跪着擦地面。
钦容极为宠爱莺莺,知道她样样都要最好,所以就连寝宫外的地面铺的都是青白玉。
今日这地面不知被这群宫婢擦拭了多少遍,此时光滑的青白玉泛着冷感的光。一遍又一遍的水泼过,把地面一些颜色较为浓郁的地方冲成淡淡的粉色。
莺莺看着这些面孔陌生的宫婢,四处张望过后,她问:“之前的那些婢女呢?”
靠她最近的宫婢抖了抖没敢说话,莺莺皱眉,提高音量又问了遍:“本宫问你们话呢,是哑了还是想让本宫帮你们变哑?”
啪——
一名胆小的宫婢经不住吓,后退时不小心踢到身侧的木桶。
木桶不受控制的倒地,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艳红的血水从里面洒出,浓郁的颜色铺满刚刚擦好的地面,连带着还有几块被染红的湿布。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一群人见状纷纷磕头。
为首的宫婢见事情瞒不住了,只能颤着声音回道:“之前的那些人没能看住娘娘,已、已经被陛下下令处死。”
在莺莺昏睡时,她并不知湫莺殿死了多少人,血水一层层铺染青白玉,求饶哭泣声不绝。
【孤不忍动你,就只能拿旁人开刀了。】莺莺不由又想起钦容那日的话。
慌乱的后退,莺莺稳了又稳才没让自己跌坐在地上,钦容来时,莺莺浑身冰凉正不知该如何,他将莺莺抱起放到榻上,摸了摸她的眼睛叹息:“都哭肿了。”
风轻云淡的模样好似那群人都不是他杀的。
莺莺不受控制的发抖,她咬了咬唇瓣看向钦容,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晓黛……也被你杀了吗?”
莺莺事事都离不开晓黛,这次逃去顾府也带了她。
钦容不语,直到被莺莺抓着袖子又追问了一遍,他才慢悠悠问道:“孤还以为,莺莺早就不在意别人的死活。”
这次莺莺出逃,钦容下令处死了湫莺殿所有的人,唯独留下了晓黛。
虽说让她活着,但她被人逼着亲眼看了一场行刑,这会儿活着也并不好过。她还没完全脱离危险,是生是死全掌握在莺莺的手中。
钦容揽着她柔声询问:“莺莺想让她活吗?”
“若是莺莺不想要晓黛死,就来求我。”
莺莺想也不想就求了钦容,她摇着他的胳膊声音盖过一声的软,“求求太子哥哥,饶过晓黛吧。”
“不、不要杀她好不好?”
莺莺向来如此,只要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她并不在意什么自尊和脸面。钦容轻轻嗯了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只是又问了句:“莺莺可知道自己为何而求?”
见莺莺一脸茫然,他又换了个方式问:“或者说,你为什么为了晓黛求我?”
“因、因为我不想让晓黛死。”
“可莺莺不是不在乎别人的生死吗?晓黛死不死,于你有多大的干系?”
“若她死了,你会伤心吗?”
莺莺沉默了片刻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裘安安死了她很开心,景顺荷死了她也有快感,对于曾经她杀过的那些人、或者因她而死的人,她没有太多的感觉,所以也不知晓黛死了她会怎样。
“应该……不会难过吧。”人死了大不了就轮回投胎,说不定下一世还能投个更好的人家。
莺莺有些抵触这个问题,因为她没有转世投胎的能力,只要一想到这些她心里就冒酸气。
“太子哥哥,你到底放不放晓黛?”
“不放就算了。”
钦容嗤了一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