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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莺到东宫的时候,守在门外的侍从告诉莺莺,太子殿下已服药睡下。就算如此,他仍开门放莺莺进去了,莺莺走到内室看着钦容苍白的俊容,叹了口气坐在他的榻旁。
莺莺先前记错了,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钦容虚弱的模样。
前世第一次见,大概是她杀了裘安安又杀了顺荷公主后,向来疼爱她的兄长打了她,还说要与她断绝关系。钦容将她接回东宫后她一直再哭,她明明都那么伤心了,可钦容还是在那个时候折了她的手,无论她如何哀求他都没有留情。
那晚的记忆太模糊了,莺莺只知道自己喝了很多的酒,手腕被折断时疼痛没感觉多少,就是心里委屈,觉得自己特别委屈。
她也不记得自己都说了什么,只知道自己醒来后躺在钦容的怀中,他抱她抱得很紧,面色苍白漆黑的眸子里似有血墨流转,望着她的眼神极深。
他问:“莺莺你想去哪里?孤对你不够好吗?”
莺莺醒来才感觉到手腕的痛感,她使不出力眼睛酸涩,想也不想就回了句不好。
如今再回想这件事,莺莺才察觉出钦容话中的不对劲儿,可那时她从未深思过,推开他想要往外跑时被他自身后抱住。无论莺莺怎样挣扎,他都不肯放手,后来等莺莺老实窝在他怀里后,他轻揽着她抚摸她的面容,埋首陷入她的项窝中低低喊着她的名字。
他低弱道:“孤不准你离开我。”
“……不准。”
想来有些记忆藏得太深,以至于莺莺重生后记住了钦容对她的百般不好,唯独忘记了他在意她的时候。
由这场刺杀做牵引,莺莺很快还记起顾凌霄死后,她精神恍惚想要杀了钦容的那次。虽说她最后没得手,但不代表她没伤到钦容,当时钦容的脖子和脸颊都被她弄伤了,身上的龙袍被血液染透,低垂着面容看不出情绪。
其实只要莺莺狠得下心,那日钦容定能死在她手中,可她终究没有下手。
她不仅没有下手,反而握着匕首哭的很惨,钦容就那样穿着染血的龙袍看着她哭,他走至窗边擦拭着脸上的血迹,淡漠说道:“莺莺,孤对你很失望。”
他有多失望莺莺感受不到,莺莺只知他折断她的手时自己有多疼,后来如数日夜中她变得越来越温顺越来越怯弱,同样的她的身体也在变差,梦中不安经常被惊醒。
每次醒来,钦容都会侧搂着她轻吻她的脸颊,用低柔的嗓音哄着她入睡。
莺莺不懂什么是爱,以至于上一世她活到最后,都不曾问过一句钦容是否喜欢她。重生后她记得钦容锁她入金殿,也记得他折了她的手如何折磨她,却埋藏了钦容最开始对她所有的好与温柔。
如果、如果后来她没做那么多错事,那钦容是不是也不会锁她入金殿了呢?
莺莺想的太入神,眼睛迷茫睁着泛着湿气,鼻子微微发红。直到钦容醒来,她才回过神来去看榻上的男人,眨眼间一滴泪无意滚落,钦容见状撑着胳膊坐起身,低哑问她:“怎么哭了?”
“没什么。”莺莺摇了摇头,她抹去脸上的泪有些不解,“大概是刚才眼睛睁的太久了。”
钦容抬起手指覆在她的眼睛上,轻轻帮她揉了揉。
莺莺不能在他这待太久,毕竟二人还没成婚,走至门边时她又往内室看了一眼,发现钦容靠在榻上还在看着她,一双漂亮的眼睛潋滟深邃,看着极为深情。
她以前,怎么就认为钦容这模样是在揣测算计她呢?
“三、三哥哥,我明日再来看你。”莺莺不愿意多想了,留下这句话就匆匆逃离。
她从东宫出来后,系统提醒她道:【检测到宿主情绪异常波动,心跳加快极为兴奋。】
莺莺摸了摸心口,好似还真感觉自己的心跳变快了,她没有掩饰也没有反驳,只是回问:“所以呢?”
系统不说话了,良久后才问:【那你还逃吗?】
这回成了莺莺不说话,她步伐放慢开始思考这个问题,随手折了朵御花园的紫菱花。
不等她想好,就撞见同几名妃嫔出来赏花的顾皇后,系统自然也能感知到,它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问:【你还要不要你姑母?】
“什么?”莺莺没懂。
系统平静道:【据监测,你姑母身上很可能也藏有精魂碎片,若不取出,她会落得同前世一样的结局。】
【当然了,这只是我监测到的异常,至于是否属实还未确定。】
莺莺:“……”
或许是上天也不想让莺莺离开,当天晚上,顾皇后忧心忡忡拉着她道:“西北之事越闹越大,今早传来消息,说是先前派去的王都尉被昊纹军给抓了。”
现下的情况是,无论昊纹国会不会安全把王都尉安全放回来,他们嚣张的行为都惹怒了武成帝,想来北域国与昊纹和平沙的战争无可避免了。
莺莺早就知道这一仗避免不了,她这一世不曾关心过这件事,就是知道西北的事牵连不到顾家,可今晚顾皇后却说,此次陛下极有可能派顾凌霄出征。
【很正常啊,我早说了只要你哥哥身上还带着精魂碎片,但凡有什么危险的事都能落到他身上,你姑母说的算是保守的了。】在莺莺呆愣期间,系统这样解释着。
前世西北之战打了许久,向来不起眼的昊纹和平沙两个小国联合后实力大增,再加上有别国暗地帮忙,北域国这仗后期屡战屡败,在将军死了一个又一个后,最后是钦容御驾出征设了计谋,才逐步瓦解昊纹与平沙赢了此仗。
当时莺莺没能去了前线,但她知道这一仗打的有多难,而且若她没记错的话,北域国首次派出的是张家的武将,最后却是被盖着白布抬回来的!
若是她哥哥被派去西北……
莺莺双腿一软跌在榻上,她苦笑道:“系统,这次就算钦容放我走,我也不敢走了。”
“……”
莺莺难得肯动脑子为自己谋划一次,结果她所谓的逃跑计划还未开始,就被迫结束。
莺莺向来看得开,再加上钦容这次为了救她受了伤,莺莺想,既然避免不了那她就不挣扎了,大不了这次她乖乖的再也不会惹事作恶,只要她不作妖,那么钦容就没理由把她关入金殿里。
毕竟……前世二人初初大婚时,钦容对她百依百顺也是极好的。
这样想开了,莺莺也就不再纠结,为了给自己的哥哥谋一条生路,她往东宫跑的愈加勤快,对钦容也一日比一日好。
随着婚期的接近,宫人已经着手布置东宫了。
当裘郁暗地调查了一番庆王府来到东宫时,莺莺正在钦容的卧房里选成婚时要戴的珠簪,钦容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静静由着她选,听到裘郁进门的声音,他吩咐道:“站在外面说罢。”
他没让裘郁入内室。
裘郁很快知道莺莺在这里,公事公办道:“金满堂的事情有了进展,庆王府的探子来报,庆王爷手中的确养了一批刺客,而且……前些日子他还特意去找了李怀虚。”
莺莺一听到金满堂,手指一抖,捏在手里的金簪啪嗒一声掉落在桌面,钦容感受到怀中人的僵硬,他捡起金簪插入莺莺的发间,勾起了她一缕头发。
“哦?”钦容语气平稳,他淡声问:“那李怀虚怎么说?”
裘郁皱眉:“还未查出结果。”
“那就继续查罢。”
等到裘郁离开,钦容抱紧莺莺贴在她耳畔道:“莺莺放心,三哥哥一定把金满堂的刺客找出来。”
莺莺勉强笑了笑,忽然又有些不敢嫁给钦容了。
若是、若是让他得知真相会如何呢?莺莺从镜中望着钦容还有些苍白的俊容,忽然打了个寒颤。
……
容不得莺莺后悔,随着莺莺与钦容大婚一日比一日的接近,她已经无路可走了。
在距离婚礼还剩两天的时候,莺莺开始忧虑紧张起来,那时钦容身上的伤已大好,但还是留着结痂伤口。莺莺焦虑中偷偷跑去东宫,她问钦容;“三哥哥真的喜欢我吗?”
钦容摸了摸她软软的脸颊,倾身亲了下她道:“三哥哥自然喜欢。”
“那三哥哥会对我好的是吗?”
钦容低笑反问:“难道三哥哥现在对你不好?”
好,自然是好的,可莺莺还是放不下前世的心结。临走前她沉重叹了口气,拽着钦容的小指低语着:“莺莺先前做了个梦,梦到自己不乖,被三哥哥关了起来。”
“所以成婚后,莺莺会乖,三哥哥一定一定,一定不要关着莺莺好不好?”
钦容眸色微闪,温润回道:“好。”
“三哥哥一定不关着你。”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莺莺知道钦容一向说话算话,稍微放松了些。她望着钦容温柔的俊容,临走前歪头补充了句:“莺莺最讨厌被束缚自由了,若是三哥哥不遵守约定,莺莺就不要你了。”
钦容挑眉,用指腹扫过莺莺的脸颊问:“那莺莺如何不要我?”
“就是逃得远远的,去一个你再也找不到我的地方。”
该说的话都说了,莺莺知道钦容说到做到,而她同样也会如此。
很快就到了大婚那日,莺莺昏昏沉沉被一众人从榻上拉起梳洗打扮,无论重生后她改变了多少事,与钦容的成婚的流程还是同前世一模一样,莺莺被人晕晕乎乎扶入花轿中,直到入了东宫坐在喜房的榻上,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系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开口:【恭喜宿主今日大婚。】
莺莺闷着没搭理它。
满眼都是艳丽的红色,莺莺头上的金冠沉重,坠的她脖子疼。真是神奇,她这一世的婚服金冠竟然都与前世一模一样,就连喜房的摆设都没有变化。
桌上的红烛摇曳,莺莺听到窗外的吵闹声。
她揪扯着腰间的红色流苏心跳的剧烈,擦着殷红胭脂的薄唇因为紧张微微发干。有些口渴,又不太敢乱动,莺莺胡思乱想开始回忆姑母同她说的成婚流程,紧张下大脑一片空白。
吱——
就在这个时候,寝宫的大门被人推开了。
第51章 囚五十一天
莺莺的记性不太好, 对于复杂的事情更不愿意上心。
太子大婚的流程实在太过繁琐, 就算莺莺前世来过一遍,她晕晕乎乎也忘了大半。如今重来一次,这一紧张更是连姑母先前交代的话都忘了干净。
寝房中挂满了红帐, 就连灯罩都换成了红色,烛火照映出的房间昏暗暧.昧,伴随着进来的脚步声, 莺莺看到一抹红色衣摆。
一只修长的手执着玉如意挑起盖头,眼前清晰的瞬间莺莺眼睫垂了垂, 被宽大袖袍遮住的双手紧紧交缠在一起。
两世大婚, 她嫁给的都是同一个人, 不同的是前世在红盖头挑起的瞬间, 莺莺就迫不及待抬头去看钦容, 而这一次她怯生生各种情绪堆积在一起, 心里乱糟糟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但好在,这些情绪并不伤人。
“都下去罢。”随着礼成,房中的人都被钦容清了出去。
当宽敞的寝宫只剩他们二人时, 莺莺总归要抬头看钦容。好似是看出莺莺的不自在,他走到烛架旁摘了红色的灯罩, 莺莺抬头往钦容那处看了一眼, 只见那男人一身大红喜服滚金边绣纹,金冠束发墨发披垂在身后, 眉眼如画、俊美异常, 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察觉到莺莺的目光, 他侧眸往榻边看去,唇边染着笑意开口:“终于敢抬头看我了?”
刚刚二人喝合卺酒的时候,他们彼此靠的那般近莺莺都不敢看他,羽扇似的睫毛抖个不停,真是难得的怯弱。
莺莺抓了抓身上的喜服,看着钦容小声道:“我有些渴了。”
钦容闻言走到桌边倒了盏茶水,亲自走到榻边递给莺莺。
莺莺双手接过小口喝着,她看着钦容微顿后走到衣架旁,褪去了身上繁重的外袍。
“过来。”见莺莺喝完水后傻愣愣的看着他,钦容对她招了招手,莺莺不知道钦容想干什么,但她一看到他脱衣服就有些想歪。
这要是前世的她,这会儿不用钦容开口,她就跑到他的身边把人抱住了,而此时莺莺紧抱着杯盏一动不动,她擦着胭脂的小嘴微张,有些结巴道:“我、我还渴,还要喝水。”
钦容低笑出声,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他悠缓将外袍搭在衣架上,温声道:“那就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