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姑姑想到这点,拿起三少爷画像的手都虔诚了几分。
……
天刚刚大亮,五夫人便脸色难看的回了院子。
秀姑赶紧让人去熬煮降火的茶水。
五夫人已经控制不住的摔了手里的团扇:“送个厨娘过来!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嫌我没有照顾好七小姐!连个糕点她都吃不上!还是多苛待她!让她惦记别人几个吃食!”
秀姑姑赶紧命人去外面守着,捡起团扇,急忙低声安抚:“夫人您多想了,老夫人知道您这些年不容易。”
“她如果知道今天就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的脸!”
秀姑吓了一跳:“夫人小声音点,让人听见。”
“听见怎么了,我在这府里还有什么脸面吗。”容貌清秀的五夫人嘴上这样说着,声音还是降了下来,今早刚戴的簪子闪着水头足够的光泽。
五夫人今年三十,娘家不错,是当地的清贵之家,说出去也是名门出身。
可与其她几位妯娌相比,她就不够看了,论权势不如妯娌们娘家高,论家财更是与前面几位妯娌没得比。
可她也是被令国公府三请四请嫁进来的,本以为会被小心相待,结果反而处处遭人看不起,不得老夫人喜爱也就罢了,五老爷还动不动就说她多想,她哪里多想了,老夫人今天就没想过给她留颜面。
这件事如果换成大嫂或者二嫂,老夫人会这样说话吗。
说到底,还是五老爷官位低,要仰仗府里,她才会被人处处看不起,她们五房才会落得连弟妹都敢翻白眼的地步!
想到相公的官位,五夫人更觉得委屈。
明明她相公才学更佳,最足智多谋,二房很多事,和三老爷前年起草受了皇上大礼的贺寿词以及去年水患都是她相公背后出谋划策,奔波万里。
结果领好处的都是别人!
她这些年也只能看着老爷不得志、奔忙多年平白给别人做嫁衣!
老爷落得这个下场,都怪项心慈娘那个贱人!否则这府里轮得到别人百花齐开,定然是大老爷和五老爷的天下!
五夫人想起项心慈的娘就心疼,为老爷心疼,连领回来的糕点师傅的难堪都被这份心疼压下了。
五老爷这样坦荡多智的一个人,倒了什么霉,就被那个脏女人缠上了。
“夫人,茶来了,您快消消气。”
五夫人捂着胸口,纤弱秀美:“我怎么消气?晨昏定省的时候当着几个嫂子弟妹的面,直接下我的面子,什么叫七姑娘吃食不丰,我是少了她吃了,还少了她穿的,九小姐有什么她就有什么,九小姐没有的,她都有,我这些年养她,可没有克扣过一分吧,我给她穿小鞋了吗?我提过她的那个娘吗!”
秀姑姑顿时吓的半死:夫人怎么这个都说,要命了!
五夫人也发现自己口误,立即停下来。
但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项心慈那个娘……五夫人觉得提了都脏自己的嘴。
秀姑姑自然也想到了老爷的事,五老爷明明可以……却……
五老爷这辈子可以说就毁在那个女人手里了。如果不是那个女人,五老爷定然仕途顺利,意气风发!
在令国公府,老太爷是一品令国公,任超一品六省监察,统领六部。
大老爷正一品户部尚书,朝中说一不二;二老爷御前行走,是皇上近臣;三老爷正三品外放大员,一方土皇帝也不为过。
可他们付出更多的五老爷,却只是一位靠着祖上庇佑,皇上怜悯才特给了一个看护书籍的芝麻小官。
怎么不让人觉得不服气!
都怪那个死女人!死了都难以赎罪的女人!秀姑恨的咬牙切齿!不要脸的贱人!项心慈的娘可不是什么清官,也不是艺伎官奴,那可是,可是京城花楼赫赫有名的娇娘子,沉浮此行业二十多年的老手!一双手臂万人枕。
京中有钱有势的少有没有关顾过她生意的,入幕之宾能从她的床榻排到城外面去都装不下,她身上有几颗痣接头地痞流氓都能如数家珍。
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富豪乡绅,她谁的床没有入过,最是让人不耻的下九流。
这么一个半老徐娘,红尘能数三丈土的精明女人,若想勾引刚出门的少年公子还不是手到擒来,易如反掌!
她怎么就有那个脸!
秀姑每每想起都要厥过去的恨极,更何况还留了一个孽种!
……
葳蕤院内。
项心慈一身紫色轻纱,风骨欠缺的软绵绵又百无聊赖的靠在坐塌上挑着成排的扇子,紫色的衣裙散在白皙的脚裸处,脚腕处隐隐漏出一律串了银铃的红线。窗外过于浓烈的阳光照进来,却比不过窗内人的浓烈。
少女打了一个哈欠,一直纤细的手臂超出负荷的支撑着她懒洋洋的额头,另一只手拿起扇子,在手里转了一圈扇柄,又不满意的丢下。
这都是什么,她当初什么眼光,如今竟找不出一把让她满意的扇子!
少女动了一瞬,声音像人一样懒洋洋的:“就这些了?”软糯好听,粘人的好像要贴到听见的人心底,再挠上一挠。
侍女焦耳心都颤了一下,陪着万分小心、怜惜:“回小姐,都在这里了。”
项心慈一样都不想入手。
秦姑姑心思没在扇子上,她现在想另一件更重要、更让她两难的事,这件事她已经想了好些天了,自己都快把头发想白了。
一会觉得该给小姐,一会又觉得不该给小姐,毕竟小姐可是令国公府的七小姐,让夫人等人知道小姐手里有这种东西,还不把小姐的皮给剥了!她秦姑姑也会被乱棍打死!
项心慈好像没感觉到秦姑姑这些年的焦虑,只是在她纠结的重的时候,侧目看眼秦姑姑,但随即又拿出最后一把绣工尚算过眼的扇子翻转着,没有要替秦姑姑分忧的意思。
秦姑姑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上前一步,挥手示意众人出去,亲自将所有的门窗关好,视死如归又珍重无比的从袖笼里拿出一本书。
项心慈眼皮慵懒的一掀,哦,上辈子经常翻的,同时也想起了这件事。
秦姑姑被小姐看的发虚,她总觉得小姐最近有些奇怪,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她家小姐向来难伺候,只是最近更难伺候了,也不去找世子了,越发让人看不懂,所以才让她把这件事犹豫了很久才拿出来。
“小……小姐……”
项心慈没有接,依旧划拉着眼前留下的几把扇子。
她娘的事,对如今的她来说不是什么秘密。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何况她娘还是十五年前京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对京中,就是这么近,现在提起来估计一半人都能想起她娘是谁,还能相视一笑,或者流连忘返。
项心慈没什么感觉,生意千万种,她又管不了她母亲从事的哪一行。
只是她娘比较倒霉,遇到了她爹。
这个行业做到三十多岁,基本就开始为各自谋出路了,她娘自然也不例外,就想找个靠山,养三五位身段不错的干女儿,从这一行淡出去,以后只给金主弹唱,数年后彻底被人遗忘。
她娘看中的自然是年龄要长,权势要大,耳根子不软的男人。与她爹那位初出茅庐,年纪又小,一身勋贵气的公子哥没有任何关系。
可好巧不巧,令国公府金尊玉贵五少爷呼朋引伴的要见识京城第一名妓。
她娘还能因为从业时间长,能抖起来所有不接客吗,不但不能,还要陪着千万分的小心和娇媚。
第9章 来由
可错就错在,她爹猪油蒙了心,也没见过什么世面,第一眼便被她母亲美貌所惑。
若不是还有年少轻狂的傲气出身撑着,当场就要一掷千金、六亲不认将好友都赶出去。
可她爹撑起来的骄傲毕竟是虚的,想让她母亲先为他的才情倾倒的计划更不会成功。
她母亲又不是傻的,红尘翻滚这么多年,会相信公子哥的郎情妾意才有鬼,让她母亲信那个,不如信男人不爱美色。
可除了小心伺候着,她娘也没有办法。
但她父亲却渐渐的对她母亲的占有欲日渐剧增,后来更是强硬到以势压人不让其接客的地步。
她母亲不是没想过办法,也装过病,也让老顾客劝过五公子。但年轻人根本不管那些,一意孤行的要‘救’她与水火,要让他成为她的唯一!
项心慈觉得,如果不是阶级所限,她母亲得扇她父亲脸上,让她父亲有多远滚多远!
到了后来,她热血的父亲更是非要与万花丛中过的她母亲谈感情,
谈了感情还不算,要命的是她母亲那不知喝过多少次药的破败的身子竟然怀了孩子。
用她母亲的话说,当时急的就要一碗汤结果了肚子里的孽种。她一个名妓,生什么国公公子的孩子,是嫌命长了吗!
如果国公府的颜面在她这里丢了,国公府的百年声誉就能让她们母女都去见鬼!
可她父亲知道爱人怀孕,怎么会甘愿失去孩子,又正是不听劝的时候,一意孤行的换了爱人的药,死活要生下这个孩子。
她母亲估计当年弄死她爹的心都有,这是什么深仇大恨要这样害她。她母亲什么城府没看过,什么阵仗没见过,就知道要不好!
可决定生下她的时候,她母亲也开始一心为她谋划。往后他爹眼中的浓情,说到底可能是一份为母则刚的算计。
她母亲与父亲瞒着所有人将她怀到七个月,在临产前两个月真真假假的动了胎气无数起,忧思忧虑的险些自尽了无数次后。
国公府曾经明动圣都的五公子为安美人之心,私自让其入了官碟。
可能官府当时都没有反应过来芬娘是谁,毕竟京都名妓是入化。
她母亲得知官文的事成了之后,一碗催产药下去,国公府晚到了一个时辰,她娘已经进了产房。
进了又如何,国公府会在乎一个孩子,老太君早已经气疯了,被这么一个下三滥的设计到头上,还是带坏老夫人最疼爱的儿子,让她母亲死一万也不足惜。
她母亲见外面闹的厉害,没指望她爹一定挡得住,连续灌了三碗催产药。生下她后,她母亲就‘死’跑了。
对,她娘跑了,不是死了!
她母亲的生存环境,没有为了子嗣生生死死的意念,尸体也是她知道自己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后开始找的。
这也是项心慈很多年后才找人查明的,她母亲甚至还做了两手准备,如果是个男孩子,就一起都‘死’走,女孩子应该还有一线生机。
毕竟一位女孩,有当时的五公子护着,又看在人死了的份上,五公子说服国公府的机会比较大。
这可以说是一个完美的计划,她母亲离开后,连脸也毁了,并不是刀刻水泼,而是风吹日晒的彻底毁根基,事后除了是一位精神烁烁的老太太,看不出一丝当年风韵。
她一直隐藏的挺好,怪只怪那个女人闲着没事在她南巡的路上多看了她一眼。
项心慈是能被人多看的吗!只能她多看别人!自然就没有放过那一眼,多查证了一下!有些事也就了解的多了。
项心慈只是没想到,明西洛和她母亲竟然是认识的,据说是成亲后不久见过。
项心慈知道后讽刺一笑,她母亲难道还担心她所嫁非人,也不想想明西洛是谁帮她挑选的相公,坏就坏在这个相公并不是他微末时表现的那般没脾气。
明西洛这个男人向来是什么身份展现什么实力,还能让人觉得他谦虚守礼。这也是项心慈与他成婚多年后才知道的。
不过她懒得管这些,她又不上朝参政,又不与他论实事争官位,所以明西洛爱怎么样怎么样。在家里别妨碍自己行事就行,如果插手家务,那就别怪她闹了,闹到和离了最好!
十四岁的项心慈闲闲的摆弄着手里的扇子,对那本册子毫不好奇,都是她翻烂了的,里面记录了一些床帷之道和保养之事,以及一些暗害得宠妾室的手段。
她以前经常翻,倒是没有害过人,因为那些想给她添堵的人都没来得及用上那些含蓄的手法,就自己非要死了,这能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