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送来的甜瓜,冰好了给七小姐送过去。”
善奇想问今天宫里刚送过来的,那可是:“现在?”
项逐元幽深的眼睛扫他一眼。
“是。”
项逐元在人走后,整理好思绪,向不远处的人群多去。
假山处,郑管家挥退问话的麽麽,看一眼不远处走远的主子。
香瓜是今早宫里送来的,一共送来了十个,老国公和大老爷分走了五个给门下的客卿。大姑奶奶好这一口,老太太让给大姑奶奶送去了三个,府里就剩下两个,一个在老太君那里,一个在大夫人那里。
大夫人知道世子今天待客,特意切开了送了一半儿来日益堂。
世子现在要送到七姑娘那里,郑管家神色严肃,虽然是一点儿小东西。世子如果有用,十个百个都能弄到手,但这不是数量多少的问题。
郑管家觉得有些事,他该向老夫人提一提了。
虽然是志同道合的聚会,论的是天下文章,但依旧坐次鲜明。
名门雅士,朝中新贵,寒门子弟都各有各的群体,谁也不会莽撞的进去对方的阵营。
“明西洛,你怎么不下场一试。”
神色清俊的男子闻言,眉目抬起,眉眼间都是淡薄从容的笑意,他目光清正,镇定从容,虽不是场中最耀眼的,穿着也不是最华贵的,身份,更也谈不上身份。坐在那里却不会让人忽视。
他是侯爷的学生,坐在寒门一派,不骄不躁,说话也不急不缓,自有让人心悦诚服的气场:“我画工一般就不献丑了。”
“如果你都画工一般,现场有几个人的画的能看。”
“严重了。”明西洛神色不变:“许久不练,生疏了。”
那人见明西洛不接,顿觉无趣:“听说侯爷想把你调到工部去。”
明西洛立即配合的露出疑惑的神色。
那人一看又没戏:“你……”
项逐元站定:“子恒,你在那里做什么?一起过来坐。”项逐元见他偷懒,把他招到这边来,明西洛是他父亲最得意的门生,他亦欣赏这位年轻人,做事稳重,人也不骄不躁。
虽然刚刚科举入仕,但最近交给他的几件事都办的有张有度,如果不是出身低了点儿,这里大部分人未必比的上他办事周到。
“我先过去一下。”
那人看着同出身的好友被世子叫走,嫉妒都升不起来,子恒确实是他们当中最努力的一个。而且不像有些人得势就猖狂,子恒私下里还是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最多。
……
葳蕤院的蝉声似乎都静了几份。
下人们轻手轻脚的忙着手边的事务。
秦姑姑拿了针线坐在窗边认真地绣着,不知道小姐想要什么扇子,她只能另绣一些花样,希望小姐能多新鲜两天。
卧室内。
冰放在距离床头最近的案几上。
不远处的桌子上,摆放着一盘新鲜的香瓜,香瓜用冰镇着,外圈点缀着一圈儿晶莹剔透的葡萄,盘子的尽头是一朵开得正艳的牡丹。
姹紫嫣红的躲在一片冰雾中十分讨喜,看着别让人很有食欲。
树影一点点的推移,冰也在一点一点的融化。
项心慈起床的时候,冰已经化了大半可依旧衬的瓜果鲜艳,让人食欲大开。
项心慈看了一眼,没有说话撑开手,让人服侍自己起身。
秦姑姑自然注意到了小姐的目光,想说些什么,但又闭嘴了。
那么明显的位置,小姐没有提,自然是不想提。
“夫人可去了二房。”项心慈转开头看着秦姑姑放秀品的篮筐,忽略某人的存在。
“去了。”
项心慈活动一下睡得有些僵硬的肩膀,既然如此,下面的事她也该准备上了:“东西拿下去分了吧。”
说的什么不言而喻。
……
今天一早,天色便有些暗,风起色变看着要下大雨。
到了傍晚雨已经成了气候,城外已有积水。
项逐元从外面回来。
日益堂比往日更加忙碌,热水,姜茶,今天一天府外的拜贴、和衙门送回的公务都已经如往常般准备妥当。
今天主院那边的大夫人又给儿子院子新添了两个姿色尚佳的进侍丫鬟,正端了温水送去卧房。
项逐元却连正门都没进,径自向书房走去。
留下两位容貌绝丽的丫鬟互看一眼,都没有说话。
日益院已经打发过几波姿色不错的丫头,她们深知不会顺利,也没有想过一来就会成功,现在重要的是要有耐心,何况那个人是风光霁月的世子,等的再久也值得。
两人垂头,脸颊飞过一抹娇羞的薄红。
雨势再大也没有阻挡项逐元敏锐的视线,那柄锁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项逐元脸色立即沉下来:“七小姐今天没有过来!”
善奇脚步还追得有些急,急忙停下:“啊?”他怎么知道,他也是刚回来,急忙看向赶来的郑管家。
郑管家态度恭敬:没有。
项逐元一时间头更痛了,没完没了了是不是!他忙了一天,回来还要受她这份气!怎么就不懂事!
“世子……”
项逐元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积压了几天的脾气:“让厨房煮碗面过来。”
算了,跟她计较做什么,一个小孩子,还能指望她懂事的反过来体谅他吗!徒惹自己不痛快,哄一哄吧。
项逐元没有洗漱,直接进了书房,铺开宣纸,拿起笔。
很快一幅坠饰考究,造型唯美压金镶珠的舞裙跃然纸上。
第14章 舞裙
郑管家赶紧指挥着下人将晚饭摆放好,殷切的请世子爷用膳。
低垂的目光微扫,便看到世子笔下事无巨细的衣裙图,心便是一惊,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摆。
他们世子,历来写的是治国之道,画的是天下伟业,讲的经论文章,不沾儿女色不染世俗尘,行的正做的直,怎么能做这些……这些……
项逐元浑然未决,所有的心神都在笔下的画上,画完最后一笔,立即换了蓝批,认真标准每一处细节所有的材料。
领口的位置拉出一条横线,标为东珠;裙摆处的压线勾出,标为金线;胸口的位置,项逐元觉得点翠太老,不够灵动,她又喜欢红色,用石榴石比较合适;袖纱她最为讲究,可无论押金押银,是不是都过于俗气了。
项逐元想起前段时间收到的一批料子,纱织绵软、垂感上佳,自带流光,如果再点上琉璃和金叶,一定更为闪耀。
刚想下笔,项逐元又觉得不妥,金叶和琉璃会加重袖纱的重量?她小胳膊小腿的,想着又忍不住想笑,小胳膊小腿的她曾经突然从房梁上倒挂下来,吓的当时为他束发的小丫头当场尖叫,她自己吓完人,还能顺着垂幔自己滚下来,利落的很,怎么就不能舞起来。
项逐元标上金叶,又展开图看了一眼,这样一条袖纱,舞起来应该也极为好看吧,尤其有她来演绎定然不凡,项逐元想到她跳舞时的样子,嘴角不禁溢出一抹笑容,重新执笔,为袖纱点石。
郑管家被这一笑吓的心惊胆战,瞬间下定决心,七小姐的事儿必须让老夫人知道了。
项逐元写完最后一笔,神色认真的又审视了一遍,在脑海中构想成品可能与原图的差距。最后想了想,又在袖口处添了两颗粉色的宝石,图形瞬间立体起来,拉高了整个舞裙流光溢彩的程度。
项逐元才稍稍满意的收了笔,再次审视,忍不住皱眉,随后又松开,不禁叹口气,过于奢华了。
但有什么办法,她眼光叼毒,不名贵、不好看,估计都不会入眼。这才是老夫人那跟金簪她连计较都懒得给的原因:“拿去给衣阁让他们尽快做出来。”委屈这几块石头蒙尘,给那个不会欣赏的丫头了!“要快。”再拖几天又不知道生出什么邪气!
项逐元不悦又有气,五叔平日太娇纵她,以后该管教的还是要管!看看如今的脾气,都闹到他这里来了。
……
日益堂外院。
拿到用度的库房管事,笑的你懂我懂大家懂的将郑管家拉到一旁:“老郑,这要一斛东珠了吧?”五斗之多。
郑管家何尝不知道,老太君的制式朝服都没有五斗东珠!何况世子明年就要大婚了,这些东西都是留着给世子夫人置办衣服的,还有上次的琉璃簪,那也是——
郑管家都不想提:“让咱们出库就出库,你想那么多干什么!”
“老兄弟这是好事呀!你急什么!”随即笑的更疏朗:“咱们未来的世子夫人真有福气。”
这跟世子夫人有什么关系!郑管家心乱的没工夫跟他扯这些,难道跟他说不是给未来世子夫人的,给五房那个小透明的,说出来谁信!“赶紧出货,世子等着用!”
“好嘞。”
葳蕤院内。
精妙的舞步随着琴音在舒缓的节奏里,舞动翻跃。袖笼上十米长的长绫好像她身体的一部分,随着主人的舞动上下翻飞,旋转涌线,银线密布的绫身,在流动间犹如晨光下的长河,时而缓缓时而奔腾,速由心生,美不胜收。
秦姑姑看得眉目含笑,慈祥骄傲。
小焦耳的眼睛里闪着满满的倾慕,不过,她怎么觉得七小姐的舞比以前更流畅更好看了呢,果然她们小姐最厉害了。
曲音渐渐收尾,舞步缓缓而歇,项心慈的容色从翻滚的长河中跃出,犹如芙蓉出水,傲莲出峰,下一刻就能幻化成形,飞天入地。
秦姑姑立即上前,递上毛巾。
焦耳也急忙赶上前伺候。
项心慈走到旁边,脚随意抬起放在压杆而上,手刚按上肌肉,秦姑姑已经代劳。
焦迎抱着琴走来,有些不自信,她刚才弹错了一个音节:“小姐。”
项心慈看她一眼,接过琴,放平,手指压在琴弦上,刚才那一曲《出落》,此刻更为畅快、悦耳灵动的在舞房内响起,仿佛连窗外的燥热都减了一分:“下半阙你谈的还是不够熟练,有这样的成绩已经不错了,下次不用拘泥于手法,使用不出的技巧,用速度绕过就好。”
“谢小姐指教,是奴婢愚钝,弹的不如焦耳姐姐好。”
“你这么说也没有错,你在琴技上天分一般。”
“小姐——”
秦姑姑瞪两丫头一眼:“你跺什么脚,小姐说错了嘛!还有你得意什么!别以为小姐夸你一句你就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