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什么?”
璎珞:“咱们回府的马车绕了好大的圈子,不是殿下吩咐的?”
月下:.....
“多大?”月下问。
璎珞想了想:“很大。”
一旁翠珏道:“绕到下雪,估计怕路滑,这才赶紧往府里走。”
月下:......
原来,不是老天看不下去呀.....
她立即噔噔噔回了房,一掀厚门帘进去。
就见宋晋已沐浴过,正在灯下看书。
听到动静,含笑看过来:“来了,冷不冷?”
目如朗星,面如冠玉。
月下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质问,而是:宋大人,真好看.....
月下赶紧绷住,质问:“你、你耍赖!”
宋晋合了书册,看着她:“可殿下也并没有说不可以绕路?”
月下一噎,轻轻哼了一声:“也没有说可以呀!”
宋晋缓缓道:“这样——”
月下赶紧接道:“这样,这赌就不能算了。”
宋晋起身,来到月下身边,轻轻拉起她的手,低声道:
“怎么办?”
月下:.....
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听宋晋道:“药,都已经喝了。”
月下:.....
宋晋人已来到月下身后,拥住了她。
月下轻轻一瑟。
越发轻的声音,拂过月下耳边,麻酥酥的:
“殿下,还是不要浪费吧?”
低沉至极的声音,简直不像宋大人。
炭火正好,烛火轻轻晃。
帐幔低垂,夜,正长。
他从身后扣住她的手。
落于鸳鸯枕侧。
窗外大雪纷纷,慢慢压了梧桐枝头。
窗内灯火渐弱,有灯火轻轻爆开。
是谁的低声,如带轻泣:“.....我怕.....”
又是谁压抑的低哄:“臣在.....别怕.....”
正昌九年京城的第一场雪,越发大了。
*
瑞雪兆丰年。
这一年的初雪来得迟了些,到底来了。
干冷的冬日好似被唤醒,朝廷封印这日,又一场雪落下了。
冬日天黑得早,这时候外头早已是漆黑一片。皇宫各处早已点了大红灯笼,灯笼光下是纷纷扬扬的大雪。
穿过大雪的宫人,进入暖和的房中,一边靠近火盆扑着身上的雪,一边乐呵呵道:“瑞雪兆丰年!”
旁边有年纪不大的小太监凑过来问:“听说,年底都会发赏,真不真?”
才进来的大太监哼了一声,笑道:“兔崽子,一个个耳朵倒是灵得很!不过呢,咱们洛公公漏过口风,再真没有了!好好当差,以后呀,这好日子,多着呢!”
顿时厢房里一片热闹。
乾清宫书房里暖洋洋的,这时候反而是宫里最安静的地方。
翠珏和璎珞轻手轻脚地送了一壶新沏的茶过来,抱着拂尘守在门口的小洛子点了点头,接了过来。同样轻手轻脚地掀起了明黄色厚帘子,送了进去,低着头又静静退了出来。
璎珞低声道:“下头衙门里都封印了,咱们殿下和大人怎的还有看不完的折子?”
小洛子轻轻啧了一声,低声道:“以后你们就知道了,咱们大周那么大的地方,不是这里有事就是那里有事,哪有清闲的时候.....”
说着往前凑头道:“就这,还多亏了大人看折子够快,嗖一下嗖一下——”他嗖了两下,舔了舔嘴唇道:“要是就靠着咱们殿下,嗯——”
璎珞和翠珏都懂。要就靠着他们殿下,只怕这时候还在看头一个月的折子呢.....
小洛子立即替他们殿下辩解:“你们问问小丁子就知道了,折子好些明明都是内阁里看过的,要咱家说他们给个意见就得了呗,他们不,本来折子字就多,他们还往上哗啦——加一大片字,有时候密密麻麻我瞅一眼都麻.....”
小洛子抬起的目光很明白:更别说他们从小看到字多就先麻了的郡主了.....
"啊....."要这么说,璎珞更懂了。
“好在咱们陛下乖,安安静静的,从来不闹。”不然殿下又要看折子,还要哄着陛下,岂不是更忙不完了。
不管宋晋和月下一起看多久的折子,萧洛永远在旁边安安静静玩他的石子,如今是棋子了。月下把库房里各种棋子都找出来送给了萧洛,什么暖玉冰玉的,应有尽有,可把萧洛高兴坏了。有时候玩起来,甚至点心来了他都顾不上。
“你们说,陛下摆来摆去,到底在摆什么呀.....”璎珞怪纳闷的。
“就跟咱们小时候一样呗,一块木头片子都能玩好久。”翠珏理解道。听张太医的意思,只怕殿下永远都长不大了。
“就是再久,也不会像咱们陛下这么久呀。陛下光摆弄这些棋子,这得摆了快——”璎珞抬眼算了算,“快小十个月了吧。”
小洛子摇了摇头,神秘道:“非也非也。”
璎珞确认道:“从咱们搬过来,没有一次陛下不是在摆棋子的。”除了吃点心喝茶,靠着殿下发呆,剩下的时间都在摆!
“我的意思是,不是小十个月,只怕是小十年.....”小洛子低声道:“一年前,我问小丁子七殿下的差事好不好当,小丁子回说好当,殿下吃饱睡好以后,有石子就行。小安子也说,康公公说的,这些年殿下都是摆石子。”
听得翠珏和璎珞目瞪口呆。
所以,那些石子到底有什么神奇的地方,能够让一个人一年接着一年摆弄下去。
难道人傻了,就不知道腻了?
门帘内
宋晋和月下分别坐在炕桌两边。
俱都伏案,认真工作。
宋晋一边看折子,一边把折子分类,有需要月下看的,搁在一边。需要送司礼监的,就交给一旁伺候的小丁子,由他整理统一送往司礼监。
月下拿着蘸了朱墨的笔,一行行仔仔细细看每一个交到她手中的折子。很多她觉得不好理解的地方,旁边都会有小小字签,是宋晋临时贴上去的,做出说明。月下看了,凝着的眉尖儿顿时松开了,露出了然的样子。
月下身后,萧洛盘腿坐着,面前同样摆了一张不大的炕桌,上面是一堆黑黑白白的棋子。他安安静静推来摆去,好像永远不会厌烦。
炕下一张小桌子,小丁子在那里进行抄录和分类工作。不时,他起身往上首,关心一下陛下需不需要喝水,也注意一下殿下和大人是否需要添茶。
几处高烛把整间小书房照得十分亮堂,紧闭的窗外是黑下来的天,纷纷扬扬的大雪。
屋内安静,能听到落笔的沙沙声,纸张翻动的轻微声音。
偶尔,宋晋会抬起头,静静看着对面人。
蹙眉,抿唇,噘嘴.....
有时候还会听到她闷头嘟囔:“不说人话.....气死个人.....”
可再抱怨,她还是会咬着笔杆,一个字一个字读下去,甚至有时候会读出声来。
这时候,宋晋就知道,必然是上折子的人又引经据典了。
月下又咬笔杆了。
宋晋看着她,有些想笑。
此时,窗外大雪飘落,宋晋看向她。
既看她微微蹙起的眉尖儿,也看她轻咬笔杆的红唇。
他轻轻推过去茶碗,看着她眼睛还在折子上,伸出手——
宋晋把茶碗送到她手里,看她喝了,再抬手帮她接过来。
整个过程下来,月下甚至都没意识到是宋晋,整个人全在跟折子上那些东西较劲。
宋晋这才再次低头,翻开又一份折子。
案头的折子渐渐少了。
收起最后一份,宋晋看了一眼低头的月下,这才起身,往萧洛身前的桌面看去。
黑子和白子分得到处都是,显然没有任何关系。
宋晋看着这些凌乱的黑白子,很难想象在萧洛的世界,黑白阵营到底是如何划分的。
突然,宋晋端起茶碗的动作一顿——
没有喝茶,宋晋放下茶碗,重新看了过去。
如果——
不分黑白呢。
如果眼前摆的从来都不是阵营,而是——
“陛下,您摆的是九宫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