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掌之后,温柠不止手是抖的,整个人都在发颤,愤恨之余便是后怕,她打的不是旁人,是大恒的太子。
蓄在眼眶的泪珠滚落下来,铺在了整张脸上,眼睑下殷红一片。
陆景阳被这一掌扇得始料未及,他何时被人打过,更不说被扇在脸上,便是魏临帝也未动过他一根手指,他原被满是妒意的心神被扇得清醒了几分。
陆景阳慢慢将头偏了过来:“被打的是我,茵茵哭什么?”
温柠泪眼婆娑,带着哭腔:“殿下是要杀我吗?”
陆景阳用舌尖抵了抵牙根,忍住想再要吻下去的冲动,他垂眸看了几息,将人搂进怀中:“我怎么舍得。”
他低头,埋在温柠的脖颈间,像是雪地里冻僵之人突然抱住了一块炭火,只想死死扣住,半点不肯放手。
陆景阳收紧手臂,深缓地吸了口气,自茵茵出宫后,他从未有一日安眠,夜深人静时,这张芙蓉面便会浮现在脑中,一点点深入骨髓。
所以他认了,哪怕茵茵不爱他,他也要将人留在身边。
他道:“我是来接茵茵回宫的。”
温柠还未从之前的那一巴掌中回神,只任由他抱着,待在耳边听到这一句回宫,她骤然醒过神来,满身都是抗拒。
她猛地推开靠在她身上的人,摇头拒绝:“我不要回去。”
她不愿再回去之前,哪怕只是掩盖在兄妹身份下的亲昵,她亦不想要。
她已经知道错了,在反省了,她原以什么都不要便能在事后抽身,可真正能抽身的不是她,是太子殿下,而她只会一步一步陷得更深。
她都放下了,又怎么肯回头。
温柠摇头:“我不回去。”
她神色慌乱不作假,整个人贴在门扉上,几乎是退无可退。
陆景阳眸色沉了沉,他知道茵茵不爱他,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茵茵对他如此抗拒又是另一回事。
他缄默片刻,伸手拉过温柠的手掌,将一样东西放在她掌心里。
那是一枚太子妃的印章,不知什么时候做出来的,白玉无瑕,温润油亮,就这么轻易又简单地放在了她的掌心上。
温柠手一抖,便被稳稳握住了。
陆景阳看着她:“只要茵茵回宫,便是太子妃。”
这是当朝太子的承诺,金口玉言,一诺千金,温柠知道这是真的,只要她此刻点了头,那便是东宫的太子妃。
可她不能点头,她已经心动了,又怎么能任由自己陷进去。
陆景阳不是旁人,他是大恒的太子,未来的皇上,三千佳丽千万恩宠,宫墙便是禁锢。
她没办法做到看着自己喜欢之人去宠幸别人,更做不到假装宽宏大度,将他推入别人怀中。
更何况太子妃又如何,两年之后,魏临帝驾崩,和新帝一起被册封的皇后又会是何人?真的会是太子妃吗?
温柠能做到的只有在这些发生之前,舍掉那份心动。
她明明就快做到了,陆景阳为什么又要来见她?
温柠望向陆景阳的视线有那么一刻是带着恨的,若非他来,过了今日,她便会定下婚约,将那些荒唐缱绻的爱意一并掩埋在无人知晓的宫墙中。
她握住印章,在陆景阳含笑的眼眸中,垂下了手。
下一刻,她掌心松开,小小的一枚印章砸落在地上,发出了咚的一声脆响。
她迎上陆景阳的视线,在对方震惊且不可置信的眼神下,说道:“我不要什
么太子妃,我要皇后的位置。”
“我要独宠,我要后宫只我一人。”
“太子哥哥愿意给吗?”
本就无声的屋内彻底没了声响,一片死寂。
温柠的脸色绷得比陆景阳还要紧,她知道这样的话说出口,便是被降个大逆不道的罪名也是绰绰有余,可她连太子殿下的巴掌都扇了,还哪里会顾及僭不僭越。
她只是想逼陆景阳放手。
大恒从来没有过只有皇后一人的后宫,即便是陆景阳再无心情爱之事,也不会这么做。
后宫前朝,从来都是相关的。
若非如此,陆景阳又怎么会选琅琊王氏的姑娘做皇后。
温柠微微抬着下巴,倔强地没有低头,她眼中情愫一览无余,就是在明明白白告诉陆景阳,她不愿做这个太子妃,以后也不会愿意。
死寂之后,是温柠的声音。
她道:“我会进宫,毕竟明日就要去灵台山了,我还要送一送皇上。”
“只是下一次,太子哥哥不要再干涉我见旁人,或许大婚那日,我还会给太子哥哥留一杯喜酒。”
第101章
当天回府,温柠脸色极为难看。
素心见了唬了一跳:“姑娘这是怎么了,脸色瞧着这般差?”
温柠不想说,所以只轻摇了下头:“受了些风。”
素心不放心,去请府医来诊了脉,果真没什么大碍,这才松一口气,姑娘明日就要随圣驾去灵台山了,万万不能出差错。
下午进宫,住思鸿阁。
思鸿阁还和从前一样,别无二致。
小桃里里外外瞧了一圈,回来道:“奴婢听宫人说,这儿是皇上特意命人留着的呢,看来是想姑娘时不时进宫住些日子。”
温柠动作一顿:“我不会再进宫了。”
小桃接话道:“也是,皇上这都要去灵台山了,便是要接姑娘去小住,也是去灵台山。”
她到思鸿阁不久,陆焕便过来了。
他熟门熟路,走得比领路的宫人还快:“还是住在这儿好,咱们离得多近。”
温柠精神不济,只略略应付了他几句。
陆焕立刻就瞧出来了,也没多留,临走时还特意交代她早些歇息:“明儿五更天就要动身,算上洗漱的时间,还要更早。”
温柠应道:“我知道了,会早早睡下的。”
第二日,五更天,宫门大开。
温柠拍了拍两颊,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她一脸倦意,不过被脂粉遮住,显得不那么憔悴。
昨晚虽早早就睡下了,可并未睡好,连安神香都没有作用,梦中皆是白日里在清月楼的景象,她甚至梦到太子殿下判了她一个大不敬之罪,将和她有牵连之人全都扔进了天牢。
她惊醒时心有余悸,不过魏临帝此去灵台山,就表示侯府上辈子的劫难再不会发生了。
昨日之事后,便是陆景阳不会降罪于她,他们也再回不去从前了,形如陌路是最好的结局,她此生或许都不会再进宫。
温柠垂眼,听着马车车轮的声响,慢慢驶出宫门。
她并不后悔,只有几分遗憾。
去往灵台山一路,静谧悠长。
温柠原本不算安宁的心绪,在檀香的香气中渐渐平静了下来。
五更出发,日落时分抵达。
马车停在半山腰,再往上便上不去了,得用轿子。
温柠和陆焕并没有乘轿,只跟在魏临帝的广轿后,和其他人一并一步一步朝山上走。
好在山路已经提前修整过,十分宽敞,且魏临帝修行的羽化台并不在山顶,只需从半山腰再往上走一小段路便能到。
待到了羽化台后,众人依次净手焚香,随魏临帝静心修行了两刻。
两刻钟后,众人回屋沐浴更衣,换了道家的衣裳再次到羽化台,这一回足足坐了半个时辰。
整个儿过程下来,便是铁打之人都有些累了,可魏临帝依旧兴致不减,众人只得轻手轻脚躬身告退。
待走远了,陆焕才动了动脖颈,压着声音:“真真是累了一日。”
他冲温柠摆了摆手:“我回屋去了,明玉你也快去休息,余下几日还要继续修行问道,真是累人。”
温柠一点头,便转身朝自己住的屋子去了。
不知是灵台山仙气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日起来时,整个儿神清气爽,仿佛昨日压在心口中的一口浊气被吐了出来,烦闷之意一扫而空。
难怪魏临帝要在这儿修仙问道,果真不错。
一日下来,她精神饱满。
晚间,陆焕抽空拉住她,左右上下地瞧了一通,忧心忡忡地问:“我怎么觉得你也要去修仙了呢。”
温柠心道:......那倒还不至于。
她摇头打消了陆焕的胡思乱想,说道:“修仙不会,不过待回京后,我大约会去一趟北疆。”
这是她今日修行的时候做的决定,原本她并不打算这么早去北疆,但清月楼一见,温柠觉得还是离开京城一段时日为好。
对她,对太子殿下,都好。
陆焕立即道:“我跟你一道去。”
温柠瞧了他一眼:“你不是还有公务在身?不是说等灵台山的事一办完就要去江南了?”
她记得江南的事儿有些棘手,陆焕将事情解决后,回来便封王了,前世陆焕封王时,她已经进了东宫,所以才算有些印象。
陆焕啧了一声,只觉不凑巧。
他道:“那你等我从江南回来再去北疆。”
陆焕试图说服她,扳着手指列举理由道:“从京城去北疆,这一路又远又无趣,有人跟着多好,尤其是功夫在身的,既能保护人,还能解闷。”
温柠不上套:“那我多带两个丫鬟和护卫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