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送走曹墨回来,便看见姑娘倚在美人榻上,手中的话本拿倒了。
她脸色一变,赶忙将昨日太子殿下翻看话本的事说了出来:“奴婢一时忘了。”
温柠闻言朝手中的书看去:“太子哥哥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素心矮着声音道:“就在进汤池前不久。”
温柠将手中的书页合起,封页朝上放在膝上,她这会儿带到行宫的话本多是奇闻轶事,抑或是民间怪谈,并非什么情爱之言,太子看了也就看了,并无大碍。
她细想了一番,觉得并非是因为话本,于是朝素心摇了摇头。
上午半日一晃而过。
太子殿下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在云水间,温柠脸色慢慢暗了下来。
她让素心去走一趟,不过不是去太子那儿,而是去陆焕那里:“打听一下七殿下有没有去见太子,仔细些,别惊动了其他人。”
素心会意,点头去了。
而陆焕,此刻正站在陆景阳跟前。
他昨晚被祁朝连拖带拉地拽出汤池宫后,越想越觉得不对,等皇兄将他从榻上提起来,问他去汤泉宫前都遇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后,就更觉奇怪了。
只是当时皇兄脸色极差,他迫于威压想都没想,一五一十全都说了。
等皇兄走后,他仔仔细细回想了一番,也觉察出了不妥之处。
他那会儿本来正准备和祁朝去云水间,半道上遇见封玉荷,对方脚步匆匆猛地撞上来,结果连一声道歉都没有,居然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就略过
去了。
他本就和封玉荷不对付,气性上来,也全当没看见,故意扭过脸和祁朝夸赞明玉有多好。
本来只是想气一气封玉荷,谁料对方一个停步,突然就止住了脚,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几息,然后冷着脸阴恻恻地道,云水间旁的汤泉宫早先坏了一处,也不知修葺好了没有,说不定明玉一跤磕破了脸,从此只能戴着面纱见人。
他听完气急败坏,拖着祁朝就往云水间旁的汤泉宫跑,生怕遇上个乌鸦嘴。
在快要到云水间的时候,还瞧见了明玉身边那个小婢女,他特意说了句要和祁朝去泡汤,嘱咐对方回去,让明玉今日不要去汤泉宫。
然后,等他匆匆赶到,就撞上了皇兄。
他原本是不准备进去的,可汤泉门前值守的宫人却不在,他以为宫人是进去洒扫了,想着交代一番就走,这才也跟着进去了。
陆焕仔细想了一遍,觉得也只有封玉荷怪异无比。
他揣着一肚子心思睡下,自然是没怎么睡好的,等早上,就听说了封家姑娘突发恶疾,连夜回京城的消息,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完全想不通,自己怎么就那么恰好在汤泉宫遇见了皇兄。
皇兄还一脸冷肃,命令他从汤泉宫滚出去!
陆焕一早上都在想这件事,本来都打算放弃了,反正问皇兄也是白问,皇兄是不可能告诉他的,结果就在放弃的那一瞬间,突然福至心灵。
他记得当时皇兄并非空手而立,怀里还揽着个什么东西!
昨晚事发突然,他又气皇兄不分青红皂白让他滚,完全没有留心,现在想来,皇兄那时候难不成怀里揽着的是个人?!
陆焕几乎瞬间从矮榻上站了起来,眼瞳骤然瞪大了一圈。
什么人能让皇兄那般护着,而且还是在汤泉宫里!
他连犹豫都没有,脑中便立刻蹦出了明玉的样子,这不怪他乱想,实在是汤泉宫离云水间太近了,近到可以从小道直接过去,否则他也不会多嘱咐那个小婢女一句。
陆焕只觉得自己头快要裂开了。
皇兄没有告诉任何人要来行宫,却出现在了离云水间几步之遥的汤池旁。
若说皇兄有别的心思,可他闯进去时,皇兄衣冠肃整,连一点皱痕都没有,俨然不是要泡汤的样子。
陆焕思前想后,勉强凑出一半的事发经过。
剩下的另一半,他隐约能猜到,只是不那么确定罢了。
不过陆焕并不怎么想知道前因后果如何,只想知道当时皇兄怀中的那个人是不是明玉。
他不想那个人是明玉,一点都不想,并非是觉得明玉不好,而是明玉太好了,好到他不愿意见她跳进一汪深不见底的黑潭里。
皇兄冷情冷性,不近女色,他想象不出皇兄将哪个姑娘放在心上的样子,待在皇兄身边,若得不到爱意,剩下的就只是一生都挣脱不开的囚笼。
他不希望明玉一头栽进去,明玉只需要做个快快乐乐的郡主便好。
陆焕抿了抿唇,他难得严肃了神色,想从皇兄口中套话。
只是直接问,皇兄是不会告诉他的,陆焕微微转了下眼珠,垂着头,一派认错的姿态:“皇兄,昨日的事是我莽撞了,我不该就那么直接闯进去,坏了皇兄的好事。”
他听到皇兄似乎顿了下,之后便是不轻不重的一句:“无稽之谈。”
陆焕心头半松,就算那是明玉,皇兄多半也是和他一样,是有什么缘由临时进去的。
他抬头,眼一弯笑得没心没肺:“那是我误会皇兄了。”
说完突然呀了一声,着急忙慌起来,一脸懊恼:“我光顾着想昨日的事了,都忘了同明玉约好的今早要去珍兽园,也不知道明玉有没有等着急了。”
他说着转身就往外走,连话都说的飞快:“皇兄,我先告退了。”
身后,陆景阳沉声道:“陆焕。”
陆焕身形一顿,过了两息,才转过头问道:“皇兄,你叫我?”
他对上陆景阳的视线,就知道自己这点小伎俩完全无用,但昨晚被皇兄护在怀里的那人是谁,已经明晃晃的摆在他面前了。
陆焕低头,先前装出来的笑脸已然消失无踪,他语气温吞:“皇兄,我去看看明玉。”
下一刻,便听上首之人道:“茵茵无事。”
陆焕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又听他继续道:“来人,送七殿下回去。”
陆焕猛地抬头,急道:“皇兄!”
他简直不敢置信,难不成他连去看一眼明玉都不行,这样就要被禁足了?
他心中犹如擂鼓敲击,震个不停,皇兄这番态度是什么意思,自己尚未动心,就已经不许让旁人亲近明玉了?
外面,有内侍快步走进来,弓着身,姿态恭敬十足,说出来的话却没那么恭敬:“七殿下,请吧。”
陆焕聪耳不闻,半点没将人放在眼里,他往前一步,直视陆景阳:“皇兄,你不让我去看明玉,是为什么?”
他眼神不闪不躲,一定要得到一个结果。
可陆景阳看向他的视线却是古井无波,仿佛其中原因毫不重要,不值一提。
陆焕眼下极快地闪过一丝阴郁,片刻后,他笑了下:“皇兄,我心悦明玉许久,年少慕艾,心向往之。”
他说完,没有再看陆景阳,顺从地跟着内侍往外走。
既然皇兄不肯做决断,那便由他来。
第39章
陆焕回去后,一个仰躺把自己摔进了被衾里。
他脸没红心没跳,反正刚才的话只有皇兄和他知道。他不告诉明玉,皇兄自然更不可能去说,这是他们兄弟二人间的秘密。
方才在皇兄那儿,他说要去看明玉,皇兄显而易见的动摇了,他与皇兄一母同胞,比旁人看得都清。
但是他先开口,皇兄就必不可能再对明玉动其他心思了。
兄弟阋墙,外御其侮。
陆焕觉得皇兄必不会和他争,他很有信心。
而且,他看皇兄也不像是很喜欢的样子,若是真的动心了,这会儿怎么可能端坐在那,早就去云水间了。
他敬仰皇兄,一直都觉得那大位除了皇兄,谁也不配做,可帝王哪里有真心。
父皇后宫佳丽三千,见一个爱一个,却哪个都不放在心上,他曾见过母妃歇斯底里之后的疯狂,完全不见平日的半点温婉贤淑,面目狰狞可怖,是他多少日子里噩梦,所幸母妃最后熬下来了,可那些没有熬下来的嫔妃呢。
皇兄只会比父皇更为冷漠无情。
明玉漂亮又可亲,谁不喜欢,皇兄自然会萌生出几分喜爱。
可等这薄薄的一层喜欢褪去后,就什么也不剩了。
陆焕在被衾里滚了个圈,觉得自己当初就不该让明玉写信去的,有什么可写的,还不是被惦记了。
他在心里颠三倒四地想了一通,最后把自己折腾地睡着了。
另一边,云水间。
门帘刚一动,温柠眼睛就了抬起来。
素心进来后,点头回禀道:“奴婢打听过了,今早七殿下确实去了太子那儿。”‘
她对上姑娘略担忧的视线,压着嗓音又说了一句:“奴婢听说,七殿下是被太子着人送回去的。”
温柠愣了愣,送回去的,怎么送?
难不成是押着送回去的?
她心里的不安隐隐加深,陆景阳不来见她,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因为昨日陆焕和祁朝闯进来的事。
虽说当时太子殿下没有说什么,甚至还厉声斥责了两人,可事后呢,一干闲杂人等皆处理完了后,陆景阳又会怎么想?
温柠闭了闭眼,一时有些慌乱。
倘若陆焕猜不出来或许还没什么,但陆焕聪慧机敏,不可能猜不到的。
今早对方去见陆景阳,十之八九为的便是这件事。
即便已经如此亲近了,温柠也还是不敢赌自己在陆景阳心里,和陆焕相较,到底谁更重要些。
她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啪一下站起身:“我要去见太子哥哥!”
素心微诧,忙道:“眼下快到正午了,姑娘
不如用了午膳再去。”
温柠摇头,她就要现在去,越快越好,她心下隐隐觉得若是不快些去,就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素心见姑娘态度如此坚决,便没再多说,直接去屋内取了披风出来。
温柠心急,越是离得近,越忐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