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柠是来办正事的,她同楚照衡说了几句后便直奔正题:“侯爷在
不在府上?”
楚照衡一讶:“父亲?”
他点头,狭促道:“茵茵来得巧,父亲这会儿就在家中,本来正闲着,听说你来,还特意重新束冠换了见客的衣裳。”
刚说完就听到身后一声重咳,侯爷面色发沉,视线泛着寒意,冷嗖嗖地望向楚照衡。
楚照衡大惊:“茵茵救我!”
温柠哭笑不得,知道大哥在做戏哄她开心,若是平日她便配合了,但眼下她急着说事,只好无视了楚照衡,对伯恩侯道:“我有要事要与侯爷商议。”
伯恩侯头一次见她表情如此慎重,半点没有轻视,立刻将人领到了书房。
他有些紧张,尽量温声细语:“茵茵,有何事?”
联想到茵茵突然从行宫回来,心道莫不是茵茵在宫里受了委屈,找他求助了?那他是不是该把夫人也请来,他实在不怎么会安抚小姑娘。
正想着呢,就听温柠问他:“侯爷要出远行?”
他书房里,有箱收拾到一半的书,伯恩侯忙道:“这些书放得久了,今日正好天晴,拿出来晾一晾,免得生虫。”
晒书一般都是夏日,且箱子里的书显然不算旧书。
温柠心下了然,猜到侯爷已经接到旨意了。
她转身便将门扉合了起来,还没等伯恩侯问,便笃定道:“侯爷是不是要去赈灾?”
她压着声音,眼神却极亮:“几百里外,大雪压山,房屋坍塌,百姓流离失所,朝堂派人前去安抚灾民,其中之一便是侯爷,是不是?”
伯恩侯被实打实的惊到了,怀疑是不是太子殿下将这事说给她听的。
温柠帮他否定了这个猜测:“并非太子殿下所言。”
她语出惊人:“祖父托梦给我,说侯爷日后有一劫,皆因赈灾一事而起。”
她从陆焕提期灾情开始,就犹豫要用什么托词同侯爷说,毕竟她无凭无据,空口乱言,这么大的事,侯爷即便再疼爱她,也不会信的。
换成上辈子,她早早养在侯爷膝下,说不这番话,定免不了一顿责打。
温柠思前想后,只能把祖父搬出来了。
侯爷一向对祖父敬重有加,曾多次同她说过,祖父于他是再造之恩。
温柠准备待会儿回去路上,再去温家祠堂告罪,眼下她表情异常坚定,半点也不动摇:“入冬之后我便时常梦见祖父,近日愈发频繁,所以才急急从行宫回来。”
伯恩侯快被她说动了,但他身为朝官,并不信什么鬼神之说。
他秉着一副长辈的关爱之心,忧心忡忡地问道:“茵茵,你是不是哪儿不适,要不待会儿请府医过来瞧瞧?”
多梦忧思可不是件好事,难怪他觉得郡主比上一回见消瘦了不少。
温柠哑然,她知道劝说不易,却也没料到这么难。
不过,自重生后,这便是她最重要的事,若侯爷真被她三两句话说通了,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又重活了一世。
温柠也并非要劝阻伯恩侯去赈灾,只是希望侯爷多留心,免得被旁人钻了空子,她只需要侯爷信三分便可。
所以再又劝了一番之后,温柠及时打住了话音。
她道:“侯爷若是不信我,动身前一日,可派人去西街转角的王记买份肉饼。”
她顿了下,掷地有声:“一准吃坏肚子。”
西街的王记肉饼是楚照衡的心头好,时常在下值后拐过去买几张带回来。
温柠对这事记忆颇深,因为前世,吃坏肚子的人就是她和大哥,以至于侯爷出发,他们两都没能去送。
伯恩侯被震住了:“这也是你梦见的?”
温柠点头,十分真诚:“我本来还不知何意,现在想来,恐怕是祖父料到您不会信,所以才一并托梦给我的。”
伯恩侯:“......”
他敬重温老将军,可这般叫他实在难信。
他又不忍抚了郡主的好意,只能保证自己一定小心谨慎,不负皇上所托。
温柠心道,您忧国忧民,何时负过皇上负过大恒,倒是皇上负过您。
她咽下这句腹诽,从书房出去前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弄得伯恩侯险些要举手发誓。
书房门外,楚照衡原地转了不知道几圈。
听到吱呀一声,赶紧迎上去,急急忙忙把温柠打量了个遍:“茵茵,你没事吧?”
侯爷脸都绿了,这小子什么意思,难不成他一个朝廷官员,还敢在自家欺负皇上跟前最受宠的郡主不成。
楚照衡才不管,问温柠:“没被训话吧?”
他怀疑他爹教训人上瘾,对着茵茵也忍不住说教一番,不然好好的关门做什么。
温柠一笑,让他放心:“侯爷待我很好的。”
她觉得大哥讨打有时候确实是自找的,为了免得一起挨训,她顺手把楚照衡拖走了。
走到一半,便被楚照衡带到了侯府的后花园。
冬日的花园萧瑟清冷,零星几根杂草还在顽强的□□着,其余的花花草草都被家仆搬到了暖阁去。
楚照衡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站定,自己站在外面些,挡住剩下丝丝缕缕的风。
他整个儿脸色一变,连声音都严肃了起来,压着嗓音问道:“茵茵,你和太子殿下是怎么一回事?”
温柠不明所以,反问道:“我和殿下怎么了?”
楚照衡眉心一皱:“你住在东宫。”
温柠点头:“是啊。”
她觉得大哥过于大惊小怪了,同他道:“我刚才京城的那一年就在东宫留宿过。”
楚照衡一脸不赞成,只觉得她在犯傻,又觉得太子其心可居,恨铁不成钢道:“那时候你才十一,可如今呢?”
他知道茵茵心思单纯,而且这种事也轮不到他来置喙,可他也没法告诉旁人,毕竟牵扯到太子殿下,连母亲也是不能说的,所以只好自己来提醒茵茵了。
温柠顿了下,片刻后笑了起来:“大哥,你想太多啦。”
她全然没往心上去,一个矮身从旁边溜走了。
楚照衡当即伸手,也没将人捞回来,站在墙角处,自己跟自己生了一阵闷气。
他心道,难不成真的是他多虑了?
温柠留在侯府用了午膳,又陪侯夫人说了会儿体己话,然后才告辞。
期间,她完全没再给楚照衡拉住她单独说话的机会。
只是上了马车后,温柠脸色就变了。
第44章
温柠在脑中细细思索着这几日来,陆景阳待她的态度。
从行宫到京城,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甚至此前还因为温泉宫的事冷落了她半日。
她刚才在侯府听到大哥说起, 第一反应便是大哥多虑了,可转念便想到,她身在其中不觉得,或许在旁人眼里,是另一幅样子。
但她之所以打断大哥的话,四两拨千斤地略过去,是不想大哥为她操心太多。
这一世,大哥同太子殿下关系甚笃,温柠最不想见的便是大哥因为她,同太子殿下之间出现隔阂。
虽说她已经在赈灾一事上提醒侯爷了,但之后侯府会不会因为其他事而被牵连污蔑,尚不可知,只能随时防备。
可惜当初侯府被抄所牵扯到的势力她并不清楚,若是能知道,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温柠思绪百转,片刻又重新跳了回来。
她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不是同她一样,完全没觉得她住在东宫有何不妥。
毕竟在她印象中,陆景阳确实不理情爱,前世她便没见过有哪一位女子能绊住太子殿下的心,这一世就更没有了,所以陆焕那日问她,她才答不上来。
至于他,温柠在大哥说起前,完全没有意识到,或者说是下意识忽略了。
她甚至觉得自己在太子眼中,或许依旧只有十一二岁,否则何至于被这般细致周全的照顾。
温柠在马车里想了许久
,直到马车停住也没察觉。
正青犹豫了片刻,走到车窗下,出声提醒道:“郡主,已经到温家旧宅了。”
半晌没听到动静,正青眉心皱了起来,他一个跃身,掀开车帘就往里闯,结果正对上温柠惊惧不定的眼神。
他一顿,赶紧退了出去,直接跪在车辕上:“郡主,奴才该死!”
温柠沉默了会儿,才道:“无碍。”
她一时走神,正青又护主心切,若是责罚实在说不过去。
不过方才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见识到正青的身手,身轻如燕,刚才那一下,半点声音都没发出,若不是对方直接闯进来,她根本感受不到车上跃上来一个人。
车身微晃了下,正青从马车上下来。
温柠知道他是故意弄出的些许动静,好叫她知道车辕上已经无人,可以出来了。
如此细致入微,倒让她觉得自己的不喜有些咄咄逼人了,可正青效忠的人是太子殿下,又不是她,若是效忠她,她才舍不得这么待人。
温柠下马车,进温家老宅前,轻飘飘落下一句:“身手不错。”
正青脑袋垂着,快低到胸口了:“谢、谢郡主夸赞。”
她欺负完人,径直往祠堂走,留正青在外守着马车。
自魏临帝将守门的老仆调去皇庄颐养天年后,温家老宅就由宫中侍卫值守,虽说只几个人,但安危倒是不用担心的。
温柠在祠堂给祖父上了一炷香,诚心诚意希望祖父去侯爷梦中一趟。
“愿侯爷岁岁无虞,年年无忧。”
她没有待太久,只等一炷香烧完便从祠堂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