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焕赶紧松手,敷衍地道了声歉,又催上了:“等上了马车再理裙摆,快些,到时候我替你理。”
温柠瞪了他一眼,却也没再耽搁。
两人坐马车往长街附近去,温柠问他:“你这么急做什么?”
陆焕放下车帘:“早些去人还不多,明玉你不知道,等夜色全落下来后,柏宁河两侧有多挤,每年都有人不注意被推搡掉进河里呢。”
温柠抬眉,呀了一声。
陆焕赶紧道:“没事没事,两岸都有守城军巡逻,掉下去的人都救起来了。”
温柠琢磨了下,道:“寒冬腊月的,衣服厚重,再加上甲衣,守城军下水救人也还要耽误上些时间吧。”
陆焕道:“哪用得着下水呢,一根竹竿就够了,再说了,落水的地方就在岸边上,自己拉着竹竿爬上来不就成了。”
温柠想象了一下守城军捞人的场面,忍不住笑出了声。
陆焕见她不问急着出来的事了,偷偷松了口气,方才皇兄派人上他那,叫他去东宫用膳,他让近侍去回他已经出宫看花灯了。
这要是不赶紧出宫,万一被皇兄逮住,那可是‘欺君之罪’。
好在没撞上,看来今日他运气不错。
温柠一无所知,心情正好。
第54章
元宵的晚上,京城处处都热闹不已。
马车自是驶不进长街的,离着好远便要停下,不过一路上皆点着花灯,人声鼎沸,多的是三五结伴而行的好友。
正月还未过,出来看花灯的人无一不穿着新衣,容貌装扮又各个精致漂亮,温柠和陆宴混在人群里,倒也不算十分显眼。
何况温柠还遮着面纱,若非相熟之人特意往她这儿瞧,否则是完全认不出的。
她前世和楚照衡来看花灯的记忆忘得差不多了,这会儿也算是第一次来,很是新奇,左看右看走得慢慢吞吞,半天还没进长街呢。
温柠道:“我怎么瞧见不少人戴面具?”
她才走了一段路,就看到各种式样的了,瞧着分外可爱。
陆焕点头:“是不少,不过贴脸戴着怪不舒服的,明玉你想要的话,待会儿遇上卖面具的摊子,挑个好看的。”
他头一回出来看花灯也觉得面具时兴,结果戴上没一会儿便闷得难受,之后就再不戴了。
两人一面闲聊一面往前走,长街两旁的香气一缕一缕地往鼻子里钻,各式各样的吃食摆了一排。
温柠还没来得及用晚膳呢就被拉了出来,这会儿肚子被勾的咕咕叫了声。
陆焕抿了抿唇,努力压住翘起了的唇角,他怕笑出声明玉恼羞成怒,直接扭头回去了,于是佯装没听见,摸了摸腰间的荷包,转头问道:“明玉,你饿不饿?”
温柠很是诚实:“饿。”
陆焕拉着她直奔卖吃食的摊子,不等站定,就十分豪气伸手一挥,大声道:“明玉你想吃什么尽管挑,今儿都算我的!”
他早就想这个干了,自觉十分潇洒,得意极了。
一时间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连看守摊子的老伯都忍俊不禁笑了出来,赞道:“这小郎君甚是豪爽。”
温柠脸上的红晕一路蔓延到耳后,话明明是陆焕说的,可为什么觉得脸热丢人的是她,温柠恨不能现在就找一张面具扣在脸上,好在还有一层面纱遮着,不然她已经跑了。
温柠强壮镇定坐了下来,望着摊子上热腾腾的两口大锅一时犯难。
老伯瞧得出两人的身份非富即贵,在京城里头做营生的,哪能没点眼力见,乐呵呵道:“姑娘且坐着,小人这就给您上。”
不过半盏茶,两碗冒着热气的汤饼便被端了上来,皮薄馅厚,汤里缀着翠绿的葱花,勾的人食欲大增。
温柠和陆焕身上都带着宫里养出来的习惯,哪怕身在闹市,行端坐卧也与旁人不同,一顿汤饼吃得斯文秀气,唇角连半点汤汁也没沾上。
等用完一碗,陆焕问她:“够不够,要不要再吃些别的?”
温柠摇头,她本就食量不大,而且等会儿还要继续逛呢,吃多了走不动道儿。
陆焕只好作罢,他倒也不饿,就是想多花出去几个银子,明玉这还是头一回在元宵跟他出来逛花灯,他恨不能把从前玩过的吃过的都搜罗一遍,堆到明玉面前。
不过一想,自己还在清月楼定了位置,现在吃饱了,待会儿岂不是要干瞪眼看着。
遂道:“再往前走一走,就是柏宁河了。”
越往前走,越是人多。
温柠不急着放花灯,在各式摊前逛逛停停,挑着喜欢的东西便买,一点也没犹豫。
陆焕跟在旁边,不但要递银子,还要提着买好的东西,简直两只手忙不过来,偏他还笑得一脸灿烂,乐得其中。
等两人逛过一个接一个的摊子后,总算走到了柏宁河,绕过转角,就有个卖灯的摊位支着,再往前,几乎一排尽是卖花灯的。
陆焕拉着温柠在一家人略少些的摊子前站定,扭头道:“明玉,你想要什么样式的花灯?”
温柠看了一圈,指了指最外面的一盏,道:“莲花的。”
陆焕看了看其他稀奇古怪的式样,又看了眼温柠挑的,最后也跟着选了一盏莲花的。
两人付完了银子,便去了河边,柏宁桥下有专门的一处台阶供人放灯,还有个老伯守在一旁,负责用竹竿把河灯推远。
陆焕和温柠蹲在一起,脑袋挨着脑袋,目送两盏莲花灯晃晃悠悠地朝河心飘去。
温柠闭眼,双手合十叠在身前,过了片刻睁开。
陆焕这才问:“明玉,你方才在念什么?”
温柠望着飘远的莲花灯,神色温和:“给大恒祈福,保佑今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还有希望太子殿下醉心朝政,万万不要沉迷于儿女情长,最好宵衣旰食,夙兴夜寐,早日成为天下共主。
陆焕深觉惭愧,赶紧也闭眼念了两句。
两人都没注意到因为陆焕蹲下的姿势,腰间的钱袋被挤到了一旁,沉甸甸的,格外显眼。
几盏莲花灯挨挨挤挤地凑在一起,很快便飘出了视线。
陆焕拉着温柠绕到一旁,两人沿着石阶几步跑上柏宁桥,在中间的横栏处见缝插针地找了个地方挤进去,挨在一块目送河灯往远处飘。
河面两侧星星点点的烛光几乎连成了片,像是条沿着河堤蜿蜒而去的丝带。
陆焕看了会儿,偏过脸问:“明玉,你还分得清哪个是咱们放的吗?”
温柠自然是摇头的:“早分不清了,不过这花灯凑在一起倒是漂亮,咱们再看一会儿。”
她迷迷糊糊记得,从前大哥也会带她来放河灯,特意挑元宵这日休沐,还偏偏佯装出一脸不耐的样子,非得让她央着说几句好话。
陆焕点头,心下算着时间,这个点也不知表兄到清月楼了没。
他还不死心呢,觉得还能再试一试,万一明玉和祁朝就成了呢,上回要不是他乱说话,也不会弄得十分尴尬。
今儿中午的时候,他特意约了祁朝,让他晚上到清月楼,反正往年这天他们也是会小聚的。
陆焕算了下,觉得还有时间,倒是不急,于是高高兴兴陪温柠看起了花灯。
他一手支在石栏上,半倚着身子,很是悠闲,眼角眉梢都快飞出去了,唇角也翘得高高的,丝毫没想过几息之后便会乐极生悲。
柏宁桥上来往的行人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桥身虽说可以并行五六人,还算宽敞,但今晚桥上站满了人,大多又驻足在两边看河灯,难免会挤着。
两个路过的大汉不知谁先碰上了谁,一个瞪眼便起了争执,推搡之下,其中一人猛地撞在了陆焕身上,好在柏宁桥的栏杆足够坚固,才不至于一头栽进河里。
温柠猝不及防,赶紧去扶他:“怎么了?”
陆焕捂着肚子闷哼了一声,一边护着东西,一边伸手在身上摸了一圈:“明玉,有人偷东西!”
说着,他反应极快地朝四下瞥去,迅速捕捉到了一道仓惶逃开的身影,登时大喊道:“站住!别跑——!!”
话音未落就追了上去,手里还不忘提着方才买的东西呢。
温柠愣了下,赶紧也跟着追了过去,只是她穿着袄裙,实在赶不上陆焕的速度,刚下桥,就不见了人影。
四下人来人往,半点找不见踪迹,温柠索性停住脚步,不追了。
她站在桥头等人,一面等一面腹诽,幸好大恒的太子是陆景阳不是陆焕,若是陆焕,不堪设想。
前头,陆焕追进了巷子,才想起来明玉还在桥上,然后立时又想到自己还带了侍卫,赶紧一跺脚,把人叫出来。
“七殿下,属下在。”
“快去追!一定要把荷包追回来!”
两句交代完,陆焕原路返回,看到温柠好好地站在桥头等他,顿时松了口气,挥了挥手小跑过去:“明玉!”
等跑到桥头,陆焕先撑着膝盖喘了口气,然后才直起身子问:“明玉,你没事吧?”
温柠假笑,十分善解人意地问:“我能有什么事?”
陆焕理亏,只好跟着讪讪笑了下。
温柠撇了撇嘴,气了几息就原谅他了,问道:“东西追回来了吗?”
陆焕眉心一皱:“还没有。”
说着又摆了摆手:“不过我让侍卫去追了,一定能抓到人!”
温柠心道,早该让侍卫去追的,自己跑个什么劲,这儿是长街,又不是宫里,陆焕就算身手再好,比起对长街两侧那些弯弯绕绕的熟悉,也是比不上小贼的。
她道:“咱们下桥吧,这里人太多了。”
陆焕闻言四下一看,这才发现上桥看灯的人都会下意识地打量他们一眼,甚至有个
好心的阿婆特意过来问他们是不是走散迷路了。
两人谢过阿婆,下桥往侍卫追过去的方向走。
温柠道:“咱们现在去哪儿?回宫吗?”
“自然不是!”
陆焕抬手往前面不远处一指:“瞧见清月楼没有,我定了位置,走几步就到了。”
清月楼是京城的酒楼,当年先帝还是皇子时在楼里用过膳,还在最上层的白壁墙上留了两句诗,登基后,被朝臣认出笔迹,从此,清月楼名声大噪。
之后,书生文人进京赶考的,都要来清月楼沾一沾龙气,争取金榜题名,一举夺魁。
温柠是不用考功名的,不过她也好奇先帝那两句诗还在不在白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