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夜好眠,第二日早早便出宫了。
虽说天才刚亮不久,但夏日的早上,半点凉意也无,连风都是热的,好在马车里备了冰,小桃慢悠悠地打着扇子,还算凉爽。
等了约莫一刻钟,车夫在外道:“郡主,人来了。”
温柠撩开车帘望了眼,果然是邵玉京,她待对方停住,才从马车上下来,然后命人将事先备好的东西拿过去放好。
邵玉京笑道:“茵茵给我准备了什么?”
温柠道:“一些北疆没有的小玩意,还有一壶宫中的佳酿。”
她来送行,虽未大张旗鼓,可宫中皆是知道的,邵玉京身份特殊,她也不好送其他的什么,送些只能看的东西和吃食倒是最稳妥的。
邵玉京咧嘴一笑,露出了虎牙的尖角:“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
他说着便往怀中摸去,将一个装着东西的荷包拿出来递了过来,嘱咐道:“等我走了再看。”
温柠刚要点头,就在接过来的一瞬察觉到了不对,荷包里的东西实在太像一块印章了,她当着邵玉京的面,直接将荷包打开,然后脸都黑了。
“邵、玉、京!”
温柠皱着眉,一把将荷包拍了回去:“我不要,你拿回去!”
邵玉京手忙脚乱接住,讪讪摸了摸鼻尖:“我同你开玩笑的,茵茵你别气,我想送你的事别的。”
他一面将荷包塞回怀里,一面让侍从将一个小匣子拿过来,正了正神色道:“这里头是我从北疆带来的东西,茵茵若是喜欢,记得早些来北疆。”
邵玉京说完,没再耽搁,直接翻身上马,他坐在马背上,拉紧缰绳往下看:“茵茵,我在北疆等你。”
而后,像是生怕她会拒绝,一个扬鞭,策马疾驰而去。
后面跟着的侍从也纷纷扬鞭跟上。
温柠赶紧往后避了避,还是被扬了一脸的灰。
她怕帕子掸了掸眼面前扬尘,目送邵玉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这才转身回去了马车。
马车回宫,小桃还捧着方才从侍从那儿接过的匣子,她道:“姑娘,要打开吗?”
温柠嗯了一声,方才若不是邵玉京走得急,她当时就打开看了,这会儿正好奇,她就着小桃捧匣子的姿势将盖子掀开。
下一瞬,温柠猛地将盖子合了起来。
小桃一吓:“姑娘怎么了,匣子里是什么?”
温柠没答,急忙道::“快、叫马车停住。”
小桃不知出了什么事,也顾不上再问,赶紧将车帘撩起,叫车夫停车。
温柠隔着车帘急匆匆问道:“现在回头,追小王爷能追上吗?”
车夫如实相告:“小王爷骑马疾行,且已经走了一段路,应当是追不上的,郡主若是想追人,只能命侍卫快马赶去。”
可眼下哪有什么多余的马,她是出来送行的,又不是赶路的。
况且邵玉京动作那么快,应当就是知道若她看了匣子里的东西,一定会追回去。
温柠咬牙。
她哪里能想到对方居然同她玩了一出声东击西,她眼见着邵玉京将小印收进了怀里,就没有防备,哪里想到那匣子里居然还放着另一个。
她将匣子重新打开,仔细看了印章上的小字,并非是北安王妃的印章,是邵玉京自己的,虽说是副印,可除了不能调集人马,其他并无区别。
温柠只觉这小印格外烫手。
她微微抿着唇,想着该怎么处理这小印才好。
眼下,哪怕她立刻回宫派人去追,也不一定追上,若是让驿站的官员送去北疆,她亦有些不放心。
几番思索,最后只能暂且收下,等日后去北疆再送还回去。
温柠将匣子盖上时,表情忿忿,早知就不给他准备那些琼浆玉液了,属实是浪费她的心意。
小桃这回也看到了里头的东西了,连忙劝道:“小王爷这是盼着姑娘能早些去北疆呢。”
她想到姑娘对小王爷半点多余的心思也没有,不免在心里对小王爷哀叹了一声,又道:“这小印不去北疆也用不了,姑娘别放在心上,只当这是北疆钱庄的印章便好。”
温柠脸色这才好些。
她不想自己拿着,于是嘱咐小桃:“你找个妥善的地方收好。”
小桃笑着应道:“奴婢省得。”
她心道,姑娘怕是根本没有把小王爷的爱慕之情放在心上,只当那是幼时情谊,小王爷不分缘由莽撞行事。
她试着问道:“姑娘打算什么时候去北疆?”
温柠认真算了算,将军府落成前是不可能去的,落成后太后寿辰也快到了,再之后魏临帝去灵台山,她也可以动身去北疆,只不过那会儿,恐怕大节就要在北疆过了,将军府建成第一年总不好空着。
她算完,便道:“最早明年开春吧。”
小桃唔了一声记在心里。
外头,马车已经驶到长街了,隐隐能听到早市嘈杂的声音,还能嗅到一缕缕香气。
小桃忍不住道:“姑娘,奴婢想下去买些吃食。”
温柠也想,她正要点头,马车却已经先停住了,她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事儿了,就听车夫道:“郡主,楚大人求见。”
温柠:“......”
她不想买吃食了,她现在就想回宫。
半刻钟后,一家茶肆里,温柠和楚照衡面对面坐着。
温柠倒了杯茶递过去,讨好一笑,语气十分温柔:“大哥,你今日休沐?”
楚照衡没答,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斜眼看向对面:“平日总来侯府走动,怎么最近突然不得空了?”
温柠心虚,小声:“近来事多。”
楚照衡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我看你是为了别的事。”
他又喝了口茶,才道:“那天在蓬莱楼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同封意人坐一条船舫?”
“你让我带太子殿下去蓬莱楼,等到湖心时让两艘船并行,我原以为你是要给太子殿下来个惊喜,结果太子殿下有没有惊着我不知,我是被惊着了。”
他虽然气,但也没有蠢到不分青红皂白,事后细想一下,茵茵同封意人在一起定是有原因的,但无论什么愿意,封意人那个登徒子竟然敢轻薄茵茵!
他道:“要不是封意人已经下狱,我一定拉他去校场练一顿!”
温柠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一团乱麻。
她撅了噘嘴,试图蒙混过关:“大哥别问了,反正封意人都已经下狱了。”
楚照衡仔仔细细将她瞧了瞧,见她半点难过伤心的样子都没有,这才放心,他就知道茵茵怎么可能瞧得上那厮!
他心道难不成跟太子殿下有关,瞧着不像,可万一呢。
他本意也只是想知道茵茵有没有因为那厮入狱掉眼泪珠子,如今一瞧,定是没有的。
楚照衡遂放下心来
。
他将杯子里的茶仰头喝完,今儿是知道茵茵要送小王爷,所以才半路堵人的,他还要上值呢。
他起身,边往外走边道:“封意人如今只等定罪,定罪后便是流放。”
温柠快步跟上,闻言,转头问道:“松州的案子查完了?”
楚照衡嗯了一声:“差不多。”
第84章
景仁宫,皇后与太子对弈。
宫女在一旁轻轻打着扇,不敢言语惊扰。
自上回太子殿下来后,皇后娘娘的心情便一日比一日差,昨儿得知封意人被捉拿下狱后,更是没能按耐住,失控砸了个花瓶。
殿内不闻人声,只有落子时,棋子碰上棋盘发出的那一声轻响。
打扇的宫女额角渗出一片细密的汗珠,只觉快要拿不稳扇子了,再这么下去,迟早会犯错。
就在她闭眼绝望之际,对弈终于结束。
皇后望着棋盘上被围追堵截的黑子,停手道:“太子棋艺精湛,本宫认输。”
陆景阳声音温和:“母后谦让。”
若放在平日,太子这般恭顺谦和,皇后心中定会得意一番,但如今封意人刚刚被抓,正待问罪,皇后只觉脸上火辣无光。
她绷紧牙根:“太子记住答应过本宫什么。”
陆景阳温声道:“母后放心,我不会要他的命。”
皇后心头微微松了下,就听陆景阳接着道:“可这流放路上,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便是他命数该尽。”
“你——!”
皇后骤然提高了声音,却没能憋出一句话来。
即便太子不说,封意人能不能活着到达流放之地也是个未知数,但如今太子赤裸裸摆出来,既是威胁,亦是挑衅。
流放之地未定,尚不能翻脸。
皇后硬生生忍下气来,冷声道:“不劳太子忧心。”
陆景阳笑了声,结果婢女递来的温帕擦了擦手,不紧不慢道:“既然封玉荷在遂州,那我好心成全,也让封意人去遂州,兄妹团聚,是为佳事。”
他抬头,问道:“母后觉得如何?”
遂州路远,万里之外,这一路九死一生,便是到了遂州,瘴气之下,又有几成可能活下来。
封玉荷那时候是被送去的,一路有封家的家仆护送,起码衣食无忧,到了遂州也早有人一切安置妥当,可封意人是戴罪之身,必不可能舒舒服服过去。
皇后只觉被狠狠甩了一个耳光,胸口猛烈起伏了几下。
“太子当真要赶尽杀绝?”
她眼神阴狠,带着恨意,直视面前这个还称她为母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