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两人鼻青脸肿,年轻师太忙道:“两位施主,可是遇到难事了?”
姐妹俩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总不能说,我俩是来你们这里上吊的吧。
都是涉事未深的小姑娘,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她们眼中的为难和尴尬。
那算命先生啧啧两声,对年轻师太说道:“她们这一脸的伤,一看就是受伤了,你还问个啥?对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你去问问在你们这里借住的居士里,有没有懂些医术的女居士,若是有,就带她们过去,虽说是居士,可毕竟也是俗家的身份,俗家对俗家,总比你们这些出家人要方便一些。”
年轻师太快要烦死这个算命先生了,怎么看都像是个老骗子。
不过,这老骗子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这两位小姑娘一脸的伤,说不定遇到了难以启齿的事,她们都是从小就出家的,有些事情其实不太懂,正如这老骗子说的,俗家对俗家,反而比出家人要方便。
“那倒是巧,我们这里住了一位杜居士,她懂医术,贫尼前几日有些不适,用了杜居士给的方子,缓解了许多。”
听到年轻师太说起杜居士,算命先生眼里闪过一道光彩,可惜年轻师太并没有留意。
姐妹俩一脸茫然,她们是来上吊的,怎么就变成看病了?
“贫道观两位姑娘面相,都是有福运之人,年少时坎坷,兄弟六亲不得力,自立家计出外方好,有贵人相助。”
姐妹俩俱是一怔,她们确实是兄弟六亲不得力,但她们还有福运,还有贵人相助?
妹妹忍不住想要再多问几句,可那算命先生却冲她们摆摆手:“去吧去吧,跨过这道坎,你们的福运在后头。”
年轻师太直蹙眉,这老骗子该不会是想在这里摆摊算卦吧。
她连忙对姐妹俩说道:“两位施主,请随贫尼进去。”
姐妹俩有些无措,看看师太,又去看那算命先生,却见算命先生已经重又拿起那面铁板神算的大牌子,摇摇晃晃走下石阶。
年轻师太又在催促,姐妹俩只好跟着她进到寺里。
很快,她们便见到了那位懂医术的杜居士。
杜居士已经有些年纪,但依然面容姣好,笑起来眼角已有了深深的纹路,却显得越发慈祥。
她拉过姐姐的手腕,姐姐下意识地想要抽回去,可是没有拉动,这位杜居士看着柔弱,力气却很大。
杜居士诊了脉,便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姐姐羞得满脸通红,头垂得低低的,眼泪滴滴哒哒落到鞋面上。
杜居士也给妹妹诊了脉,妹妹忍不住抽噎起来。
杜居士拍拍她们的手,柔声说道:“无妨无妨,我给你们先开副方子,你们先把药喝了,调养两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闻言,姐妹俩忙道:“我们不用吃药,您别浪费药了,我们不值得。”
杜居士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也知道你们想做什么,因为我和你们有过相同的经历,只是那时我只有八岁。”
姐妹俩惊讶地望着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位保养得宜,一脸福相的太太,竟然也曾有过和她们一样的经历,且,那时只有八岁,八岁啊!
“怎么可能?您,您不像”
杜居士再次拉过她们的手,说道:“我爹去得早,我娘带着我改嫁,八岁那年,我娘亲手把我送给了她改嫁那家的小叔子,只是为了分家时多得两间屋子我流了很多血,他们以为我死了,用草席裹了,把我扔到乱葬岗。
也是我命大,冷风一吹,我醒过来了,自己爬到了路边,于是我遇到了大当家,大当家救了我,她把我带进了惊鸿楼,让楼里的嬷嬷照顾我,我在惊鸿楼长大,后来还接管了惊鸿楼。”
听到“惊鸿楼”三个字,姐妹俩一下子从故事回到了现实。
虽然她们鲜少出门,可也知道惊鸿楼,因为家里的兄弟们时常显摆他们在惊鸿楼里遇到了某位名士,某位大儒。
同样,她们也听说了惊鸿楼被烧毁的消息。
“您是……”她们下意识地看向杜居士。
杜居士微笑:“我叫杜惠,以前是惊鸿楼的大掌柜,不过我已经退休了,现在的大掌柜是我的徒弟文秋。”
姐妹俩没听说过杜惠,亦没有听说过文秋,但是她们知道惊鸿楼。
所以这位杜居士不是骗子,更没有为了安慰她们胡编故事,是啊,那么难堪的往事,谁会硬安到自己身上呢。
妹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杜奶奶,我和姐姐也能活下来吗?能吗?”
她只有十三岁,姐姐也只有十五岁,她们的人生刚刚开始,如果可以,她们谁也不想死。
“好孩子,这才哪到哪啊,等到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经历得多了,回头再看,这也不过就是扬帆千里经过的一个小险滩而已,或许受了伤,吃过苦,但能有几人是真的一帆风顺呢,大多数的人,就如你们,就如我,都是从跌跌撞撞,到越走越稳,只是有的人挺不住早早退场,而有的人却乘风破浪,一路坚持走到了终点。”
寮房里有些清冷,但是杜惠的声音,却如严寒中的一股暖流,潺潺而出,滋润进姐妹俩冰冷的心田。
第232章 晴空暖阳
杜惠,是何惊鸿在路边捡到的孩子。
那时保定惊鸿楼已经建好,何惊鸿动身前往顺德府,路过一处乱葬岗,在路边捡到了杜惠。
杜惠不姓杜,她不肯再用回本来姓氏,她身上有伤,何惊鸿不便带着她,便将她送到保定府的惊鸿楼,交给杜云娘照顾。
杜云娘原是何家军的军医,稳婆出身,后来年纪大了,何惊鸿便让她来了保定的惊鸿楼,她是保定惊鸿楼第一代大掌柜。
杜惠的杜,便是杜云娘的杜。
杜惠由杜云娘抚养长大,她的医术也是和杜云娘学的,十年后杜云娘去世,十八岁的杜惠接管了惊鸿楼。
那时何惊鸿早已芳踪杳然。
八岁之后,杜惠再也没有见过何惊鸿,她也没有去过青苍山,但她一直把自己视为何家军的后人,她为惊鸿楼培养了两位大掌柜。
一个是徒弟文秋,另一个则是她的养女杜谦谦。
杜谦谦是青州惊鸿楼大掌柜,柏彦便是被杜谦谦保护并且送到保定来的。
这些年,杜惠是保定和青州两边住,晋王烧毁惊鸿楼,她恰好就在保定,她在保定有自己的宅子,老街坊们大多都知道她是惊鸿楼的老掌柜,文秋担心晋王会查到她的住处,便将她送到了石门寺。
石门寺的住持师太是杜惠多年的好友。
因为杜惠住在这里,石门寺也因此成为苒军的临时连络处。
但是如那年轻师太肯定是不知道的,袁纲来了,想要进来,也是要费上一番功夫的。
说来也巧,这对姐妹选择自尽的地方正是石门寺,且,她们还在山门外遇到了前来联络的袁纲。
袁纲就住在临时王府里,昨天晚上,这对姐妹被带进府时,他看到了。
因此,虽然姐妹俩被打得鼻青脸肿,可袁纲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多说了几句话,便将姐妹俩引到了杜惠面前。
杜惠通医,姐妹俩这副样子,她还有何不明白的?
姐妹俩暂时便留在了杜惠身边,她们已被家族抛弃,是无父无母无亲族之人,杜惠收她们为徒,她们跟着杜惠学习医术,同时也学习杜惠的生活态度。
杜惠给她们重新起了名字,她们想跟着杜惠姓杜,杜惠笑着说道:“不用了,姓杜的有你们大师姐谦谦就够了,你们还是姓何吧。”
杜惠与姐妹俩相处久了,也在为她们的前途着想。
那位新的大当家虽然不在乎这些,可是如果让她们姓何,在大当家看来,势必会亲厚一些。
看看袁纲就知道了,那老骗子可聪明着呢,他的女儿也是姓何的,据说很得大当家器重,她画的连环画传遍天下,袁纲每次见到她,都要显摆一番。
因此,杜惠给这两个徒弟分别取名何晴空、何暖阳。
冬雪融,乌云开,明日有晴空,有暖阳,希望在人间。
此时的晋王并不知道,那两个很不会讨他欢心的丫头已经改姓何了,他还在生气,且,更加生气。
因为他看到了来自晋阳的连环画。
上次他看到连环画时就大发雷霆,因为在连环画里,他是作为反派人物出现的,长了一个硕大的鼻子,鼻孔大得像水牛。
而这一次,他接连看了三本连环画,前两本里的反派是只会抱着小妾睡觉的邹文广,而第三本里的反派却是他,而且,这一次,他的戏份远比当水牛时更多了。
因为这一本画的是十二君子,十二君子伟大英俊如天神降临人间,而他
六个字便可概括……
猥琐!极度猥琐!
他就不信,以何苒现在的能力,会没有他的画像?
即使真的没有,那么晋阳城里见过他的人应该不在少数吧,只要随便拦下一个晋阳人问一句,晋王长得什么样,十个人里有九个会说,英俊,极度英俊,还有一个会说,晋王啊,那就是误入凡间的仙人啊啊啊啊!
所以,何苒就是故意的,故意让人丑化他。
晋王翻到最后,看到了画师的名字。
何雅珉!
也是姓何的,据说苒军里有很多姓何的,何秀珑、何大力,现在又有一个何雅珉。
看名字,像是女子。
晋王对长史说道:“给本王记下这个名字,他日,本王要将她送进军营做营伎,让千万人践踏凌辱。”
袁纲从外面进来,刚好听到这番话。
他的太阳穴连跳了几下,咬咬牙,堆上一脸的谄笑:“王爷,贫道上街,端了两个私卖连环画的小摊子,收缴七十六本连环画,王爷您看这些连环画该如何处置?”
晋王听到“连环画”三个字便火冒三丈,他大声喝道:“这点事也要来问本王?烧,全都烧掉,以后只要看到连环画就烧掉,烧掉!”
袁纲应声,默默退出。
这些连环画,烧是不会烧的,这可是他家小花篮画的,七十六本,够他装逼七十六回的。
袁纲找了几本废书烧掉,反正一堆纸灰,神仙来了也辨认不出烧的是什么。
而那七十六本连环画,全都被他送到了文秋那里珍藏起来了。
另一边,陆臻和江涛只在平山城休整三日,第一日安葬阵亡将士,以及徐嵘棺木,第二日安顿受伤官兵,轻伤的继续行军,重伤的留在平山继续医治。
虽然何苒从回到青苍山便开始培养军医,但是军医仍然紧俏,因此,军队每到一处,便会征用当地的大夫和稳婆,然而这些人并不是完全可靠的,为此,何苒也很伤脑筋,至少在两三年里,这都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陆臻也征用了平山的大夫,可惜大夫的数量有限,就连医馆里还没出徒的伙计也一起征用,可还是有很多人得不到及时的医治。
因此,休整的第二天,陆臻和江涛亲自来了伤兵营,他们从小练武,别的不会,包扎伤口还是会一些的。
这一天便在忙忙碌碌中渡过。
第三天,他们派人在城中买粮食。
说是买,那就是真金白银花钱买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