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冷眼看着他,在心里冷笑,这就是何家的男人,平时装的人五人六,遇到事情的时候,要么做缩头乌龟,要么就是甩手掌柜。
听听,他这个当叔父的,现在连亲侄女的名字都不敢提了。
虽然屋里没有其他人,可何二老爷还是压低了声音:“真的都是她搞出来的?”
林氏冷笑一声:“人家不过就是留给你们一份假印信,你们这一大家子,就斗得你死我活了。”
何二老爷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话一出口,他便想起,何家的那些倒霉事,还真的是从阎氏拿了印信去惊鸿楼取钱开始的。
“可是……”何二老爷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不死心地辩解,“可是阎氏千真万确从惊鸿楼里拿到银子了啊。”
林氏翻个白眼:“那是人家看准了你们眼皮子浅,一千八百两银子就把何阎两家搅得天翻地覆,蹲大牢的,可不是人家惊鸿楼的人。”
听到“蹲大牢”三个字,何二老爷便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了,那种被虱子占领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在大牢里住了六天,整整六天啊。
林氏说得没错,何家的灾难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因为那一千八百两,何阎两家大打出手,误伤了很多学生,何家兄弟连同阎家姐弟全都坐了大牢。
后来缴了二千多两银子,他们才被放出来。
之后,阎氏便不知去向,生死不明。
再接着,便是老夫人带着老三一家,连同何淑媛进京谋富贵。
何大老爷和阎氏一样生死未卜,如同太阳下的一滴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何淑媛则因为谋害那个外室子进了大牢,现在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还有老夫人和三老爷,自从跟着皇帝迁都南下,便没有了音讯。
林氏瞟了何二老爷一眼,见他目光呆滞,大冷的天,脑门上一层豆大的汗珠。
林氏冷哼一声,这个蠢货,还想巴结何苒?也不照照镜子。
她现在就盼着何苒已经忘了他们,忘了何家,这个蠢货却还上赶着往人家面前凑,猪都比他聪明。
何二老爷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啪的一拍大腿:“完了,完了!”
林氏没好气:“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话?”
何二老爷霍的站起身来,一把抓住林氏的肩膀,他用了很大力气,林氏肩膀一阵疼痛,一巴掌拍在他的手上:“你疯了,这么大的力气!”
这一巴掌像是打飞了何二老爷最后的精气神儿,他噗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若是让她知道二丫头和老五的事,她会不会报复咱们?”
没等林氏回答,何二老爷忽然伸手指向林氏,眼睛像要喷出火来:“都怪你,你若是对那两个孩子好一点,他们也就不会跑,都怪你!”
何二老爷口中的二丫头和老五,便是何淑婷和何书桥。
那阵子家里乱糟糟的,直到何淑韵发现自己的银子首饰全都不见了,他们这才知道何淑婷和何书桥离开了。
见何二老爷把责任全都推到自己身上,林氏嘲讽:“是你天天抱怨何苒连累何家,担心晋王会把你抓进大牢,没错,二丫头提起何苒时,我打了她,可你呢,那天晚上你是怎么说的?你说长房的三个孩子留在府里都是祸害,早晚会连累你,你让我找个人牙子,把他们远远卖掉,呵呵,你胆子可真大,敢把何苒的弟弟妹妹打包卖掉,呵呵呵!”
何二老爷吓了一跳,扑上去想要捂住林氏的嘴巴。
那时真定是晋王的地盘,他担心何苒连累何家有错吗?
虽说何苒和何家没有往来,可无论如何,长房的那三个孩子都是她的弟弟妹妹,他担心被牵连,想把那三个卖掉,有错吗?
林氏在他的手上狠狠地抓了一把,何二老爷吃痛,把手缩了回来。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也没有真的把他们卖掉,何书铭不还好好的吗?”何二老爷说道。
林氏哼了一声:“那是因为他不好卖,好卖的那两个已经跑了。”
何书铭已经大了,又是一副大家公子的作派,一看就是良家子,哪个人牙子也不愿意买这样的。
相反,何淑婷和何书桥就不同了,一个是小姑娘,另一个还是孩子,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黄花闺女和几岁大的小男娃全都不愁卖。
何二老爷被林氏说出真相,有些心虚:“行了行了,以后这事万万不可再提,就当没有发生过,对了,书铭那里,你对他好一点,给他屋里添个炭盆。”
真定的冬天虽然比不上关外,但也非常寒冷。
如今的何家不比从前,方方面面都要节省。
可再是节省,何淑韵和两个弟弟屋里的炭火也没有断过。
但是何书铭就不一样了。
这个冬天,他都住在没有炭火的屋子里,手脚全都生了冻疮。
看到送进来的炭盆,何书铭没有说话,依然望着窗外发呆。
来送炭盆的是林氏身边的丫鬟,丫鬟把炭盆放下,一起送来的还有一袋炭。
丫鬟忍不住说道:“这是二太太让送过来的,这可是上好的银霜炭,二太太自己都舍不得用。”
何书铭的目光终于看了过来:“为什么?”
丫鬟一怔,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什么为什么啊,二老爷和二太太心疼侄子呗。”
丫鬟说完便匆匆走了,像是生怕何书铭继续问下去。
何书铭却已经懒得寻找答案了,他们对自己好也罢,不好也罢,全都无所谓了,他的人生已经毁了,再也不会好转。
府衙里,一名亲兵匆匆来见江涛:“何家留在真定府的只有二房了,对了,还有长房的大少爷!
原本长房还有两个孩子的,后来那两个跑了,还是偷了家里的银子跑的,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第240章 蜜月期延长
江涛思忖,在街上遇到何二老爷的事,要不要报告大当家呢?
他问陆臻,陆臻摇头:“这种小事就不要说了。”
江涛:“你是不好意思吧。也是,那何二老爷可是来找你认亲的。这事你不用管,我来报告大当家,大当家说不定还会可怜你。”
陆臻不解:“可怜我什么?”
江涛:“可怜你被人骚扰啊!”
陆臻:“不许说,这事不要告诉大当家!”
江涛:“兄弟,我是在帮你!”
陆臻:“不用!”
这么尴尬的事,怎么能让何苒知道呢?
陆臻生怕江涛瞒着他偷偷给何苒写信,接下来的几天,江涛走到哪里他都要跟着。
江涛确实没有给何苒写信,因此,何家的这些事,何苒并不知道。
她现在很忙,初十那日,武骥来了晋阳。
他是代表父亲来和何苒商谈的。
看到眼前井井有条的街市,安居乐业的百姓,武骥百感交集。
他还记得,他们父子第一次与何苒商谈是在平阳的周家堡。
那时的何苒身边只带了几个丫鬟。
当然,那时她手下有人,可顶多也只有几百人而已,和武氏根本无法相比。
武骥还记得,何苒说她要去打晋阳,说真的,他们父子并没把何苒的话当真。
何苒虽然是惊鸿楼的大当家,可那能有什么用?
顶多就是有点钱,有点情报而已。
可打仗是无底洞,哪怕惊鸿楼有钱,可用在打仗上,也只是杯水车薪。
因此,当时的何苒,在他们看来,一无所有,穷得只有一个周坚。
一无所有的何苒,用蔡老三的人头敲开武氏大门,又用周坚入股,与武氏结盟,一起灭了蔡氏!
武骥自嘲一笑,如果说打蔡氏的时候,一切还在掌握之中,那么灭了蔡氏之后发生的事,便脱离了掌控。
他们父子连遭打击,连失数县,而何苒却是高歌猛进,不但打下了晋阳,她还打下忻州,现在就把真定纳入囊中。
如果不是何苒还念着昔日的香火之情,这整个晋地,怕是已经没有武氏的落脚之处了。
武东明便是在得知何苒拿下真定之后,才决定让武骥前来晋阳的。
武骥向何苒转述的父亲的想法,新的一年,武氏仍然希望能与苒军合作,但是武氏的重心会放在西北。
何苒没有异议,西北素来是军事重地,是硬骨头中的硬骨头。
何苒并不畏惧,但她现在也确实没有充足的精力和兵力去打西北,还不如把西北交给武氏。
这块难啃的骨头,就让武氏去啃吧,能啃多少是多少。
至于武东明担心的事,何苒也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武东明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何苒打得开心了,连他一起打!
武东明心知肚明,武氏与何苒,能够为了共同利益和平共处的时间不会很长,最终的结果,要么是一家臣服于另一家,要么就是一家灭了另一家。
若是还有第三种结果,那便是自家儿子出息了,把何苒娶进门。
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家儿子嫁过去。
所以武东明现在能做的,就是将两者之间的蜜月期尽可能延长,延长到不能再延长的时候。
而武氏,就要在这为数不多的蜜月期里成长壮大。
武骥带来了武氏的诚意——两座矿山。
这两座矿山,还是当初从蔡氏手里抢过来,何苒分给武氏的。
虽说是从蔡氏手里抢的,但拥有人却是晋王。
这两座矿都在汾州,而汾州是何苒的地盘,因此,当初武骥虽然拿到了这两座矿,却是鞭长莫及。
在武东明看来,还不如送给何苒,换个人情。
何苒欣然收下这份厚礼,矿嘛,有多少也不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