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们除了打打小牌,也就只能放放纸鸢了。
青州潜邸来的皇后和四妃经常放纸鸢,宫里的其他嫔妃甚至宫女内侍,也纷纷效仿,皇帝偶尔看到空中飘荡的纸鸢,还会赞赏几句,因此,纸鸢便成了宫里最盛行的活动,不分贵贱,人人都能放。
俊河的纸鸢最丑,飞得也不是很高,俊河喜欢去没人的地方放,因为那里没人会嘲笑他。
俊河拿着那根烧了半截的树枝,把写在纸上的字符抄在纸鸢的飘带上,然后把那张纸揉了揉,塞进嘴里吃了。
俊河又来到他常放纸鸢的地方,一名内侍看到他手进而拿着的丑纸鸢,笑着说道:“俊河,你给我十文钱,我给你做一只好看的。”
这名内侍是青州人,他做的纸鸢,虽然比不上匠人做的,但是也比俊河的这只要好。
俊河翻翻眼皮,拿着他的纸鸢往院墙那边去了。
内侍呸了一声,骂道:“一个扫院子的,还学人家放纸鸢,不伦不类。”
俊河的纸鸢刚刚飞起来,便一头栽到地上,那名内侍远远地看到,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样的人放什么样的纸鸢,又丑又笨的人,注定扫一辈子的院子。”
俊河假装没有听到,他憋着气,试了几次,终于让纸鸢高高地飞了起来,长长的飘带迎风飞舞,光秃秃的纸鸢上只有一串奇怪的字符,像是画坏了的花纹。
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仰起头,看着那只纸鸢,他叫小祥
身边的小伙伴也仰起头来:“这纸鸢和我做的一样,嘿嘿,下次我也在飘带上画画。”
小祥没有说话,默默将那串字符记在心里。
“我要去许愿,狗蛋,咱们去老槐树那里许愿吧。”
狗蛋:“好啊,我要许愿让我娘生个妹妹,这样就没人和我抢家产了。”
小祥:“我猜你娘一定想生个弟弟,给你做伴。”
狗蛋:“我才不用一个小毛头给我做伴呢,他是能帮我干活,还是能帮我打架?
想要小毛头,过两年有媳妇了,让媳妇给我生。
我不需要弟弟。
我娘想生,就生妹妹好了。”
小祥竖起大拇指:“通透,我不扶墙只服你。”
狗蛋傲然一笑:“走,咱们去老槐树许愿去!”
傍晚时分,何花像往常一样来到老槐树。
“荷花嫂子,又去买板鸭啊,今天来晚了,怕是已经卖完了。”有人和她打招呼。
何花抱怨:“临关门时来了几个客人,最怕这样了,要打烊了来客人,唉,没办法。”
那人笑着说道:“做生意不就是这样,客人来得多,你就赚得多,值得!”
何花笑道;“是啊,做生意,对,我去给槐树老爷子拜拜,求他老人家保佑我多赚点钱,钱赚得多,才能天天吃板鸭。”
那人觉得有道理,这位荷花嫂子太爱吃板鸭了,而且只吃这附近的那一家。
何花抬头便看到了那只朴实无华的荷包,荷包挂到了这里,宫里有事了。
何花从袖子里摸出一根红绸条,她和庙祝借了笔,在红绸条上写了“出入平安”四个字,走到老槐树下,使出全身的力气向上跳去。
红绸条被她挂在了树枝上,顺手摘下一只花色朴素却又熟悉的荷包收进袖子里。
何花回到她那家小铺子里,铺子外面冷冷清清,没有了那些好大婶,何花心想,得,老祖宗来了。
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后,何大当家便下令让这位老祖宗代管金陵事宜,毕竟有些情报,从金陵送到京城,一来一回就要错过处理的最佳时机。
就是这位老祖宗的脾气唉,何花想想就头大。
进了铺子,果然,秀姑大马金刀坐在那里,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何花给秀姑见了礼,便进了里间,从荷包里取出一张画着特殊字符的符纸,拿起那本《红烛怨》,按照字符开始翻译。
很快,何花在香灰上写下两句话,她把这两句话牢牢记住,拂平香灰,去向秀姑报告。
听完何花的汇报,秀姑沉吟不语,良久,她挥挥手:“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何花这好像是我的地方啊,我不在这里我去哪儿?
几天后的京城,何苒收到了钱家抄家的消息。
何苒叹了口气,钱家兄弟替新帝大把赚钱的时候,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尸骨未寒,他们的大外甥就“大义凛然”地抄了他们的家。
那也是新帝的外家。
“何雅珉在做什么?让她来一下。”
一个时辰后,何雅珉领了差事,便急匆匆回到家里。
何雅珉是个特殊的存在,何苒暂时未设通政司,于是便将邸报也交给了何雅珉和她的小组。
现在的邸报分为两种,一是晨报,主要以政令,以及各地衙门上报的民情为主。
二是晚报,晚报更贴近民众,贴近生活,也更具趣味性。
何苒的理想是每天都有晨报和晚报面世,可现在受排版和印刷的技术限制,晨报暂时只能是五日一期,晚报则是三日一期。
何雅珉的团队也从刚开始的四人小组,发展为三十人。
这些人大多都是从二考中臻选出来的。
晨报对今已经出版五期,晚报出版了八期,反响很大,效果非常好。
何雅珉没有自己的衙门,她是在家里工作。
之所以会这样,则是因为何苒认为,但凡是搞文学的搞艺术的人,都不喜受约束,他们需要宽松的工作环境,才能迸发出无限的灵感。
再说,总不能让熬夜绘图的人还要996吧,据她所知,何雅珉和她的小组,就总是通宵达旦。
因此,何苒给何雅珉的是一座伯府,没错,就是钱家在京城的官宅。
这里既是何雅珉的家,同时也是她和三十人团队工作的地方,另外,府里还僻出一块地方做印坊,喜闻乐见的连环画,以及最近的晨报和晚报,都是从这里印出来,走向各地的。
何雅珉刚进府,就看到袁纲正准备出门。
晋王倒台之后,袁纲便留在了保定,何雅珉有了自己的宅子,便写信让他进京,袁纲忸忸怩怩不肯来,杜惠知道后,骂了他一通,他这才扛着他那铁板神算的牌子来了京城。
到京城后,何苒问他想做点什么。
袁纲:我就想躺平等死,啥也不想干。
何苒便随他去了。
于是袁纲便每天哪里热闹就去哪儿,混迹于市井之后,快快活活。
看到闺女,袁纲立刻整整衣裳,堆起一脸笑容:“闺女,去见大当家了?累了吧,快回屋里歇着,我让人给你煮了参茶,你可记着要喝啊,总熬夜可不行。”
何雅珉心中温暖,她笑着点头:“我会喝的,爹,你身上没钱了吧,这些你拿着。”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张十两银子的银票,要往袁纲手里塞。
袁纲说什么也不肯要:“小看你爹了是吧,你爹出去压根不用自己花钱,大把的人要请你爹我喝茶。”
他没有吹牛,只要指着小孩子手里拿的连环画,说一句“这是我闺女画的。”
或者拿一份晚报,指着最底下的何雅珉三个字:“我闺女,牛吧?”
然后,卖大碗茶的大婶就会让他喝个饱,然后来一句:“喝完就回家吧,大白天的,少做梦。”
还有那些读书人,把晚报从他手里抽走,一脸鄙夷:“回去照照镜子,就你这样的,也能生出才女?”
何苒手下的女官多以战力闻名,比如何秀珑,比如何小燕,以及新任锦衣卫女镇抚何明月。
而以才名家喻户晓的,只有何雅珉一人。
初时,还有人认为她的连环画难登大雅之堂,可是随着晨报和晚报上,总编何雅珉几个字出现在众人面前,何雅珉才女之名便被那些读书人们盖章确认了。
无论何雅珉是什么出身,她都不会是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家伙的女儿。
袁纲也不生气,只要女儿肯认他,他就心满意足了。
再三推辞,最终袁纲还是收下了女儿给的钱。
看女儿行色匆匆,大当家一定给女儿布置了新的任务,他的女儿就是能干,就是有出息,一女抵十子,哈哈哈哈哈!
袁纲大笑着走了,何雅珉莫名其妙,回头还是要请江老太医来给阿爹看看,该不会是在晋军里卧底的时候留下旧疾,伤到脑子了。
没办法,父女俩直到来了京城,才真正有时间相处,其实他们彼此还并不了解。
看到父亲走了,何雅珉便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何大当家的确交给了她一个新任务,而在这个新任务之前,何大当家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那是一个无数女孩子用血泪写成的故事。
那一刻,何雅珉恨不得把那人千刀万剐。
她恨自己为什么那么笨,拿不起刀抡不起剑。
可是何大当家告诉她:“你的笔就是你的刀,你的文字你的画就是你的剑,去吧,拿起你的刀剑,穿破风雨,击起万千风浪!”
何大当家还给她指派了一个帮手。
“是谁?”她问。
何大当家说道:“他自己会去找你,到时你就知道了。”
两个时辰后,何雅珉便知道何大当家给她派来的人是谁了。
柏彦!
“柏先生,怎么是您?”说话的人不仅是何雅珉,还有团队里的年轻人们。
他们大多出自二考,全都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柏先生,这是等同帝师的人物。
他们刚到京城时,还听人置疑过柏彦的学问,可是后来这些置疑渐渐消失了,柏彦不仅仅是一个读书人,他还有军功,他是收复鲁地的大功臣之一。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柏彦会站在他们面前,站在他们这间乱糟糟的屋子里。
柏彦微笑,对大家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也是你们当中的一员了。”
他又看向何雅珉:“雅珉大人,给我安排工作吧。”
工作,这是大当家经常挂在嘴边的词,现在他们全都学会了。
京城里有十几位姓何的大人,大家为了区分,只好在大人前面加上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