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用衣袖把那枚玉佩抹了抹便塞进怀里,当年她拿着这枚玉佩去当铺里问过,人家说了,至少也值一百两呢。
周坚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冯才人心如死灰,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小梨问什么,她便说什么,她的口供和冯翦翦的口供吻合。
何苒让这些嫔妃们自己养活自己,冯才人不想吃苦,有一日在御花园里偶遇周坚,虽然她的年龄能给周坚当娘了,可她却在周坚眼中看到了惊艳。
冯才人虽然不是倾城之姿,但却也生得妩媚动人,一个青春骚动,一个是美艳少妇,一个想要一亲芳泽,一个想用身体换取美好生活,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利用一切机会幽会。
冯翦翦跟着冯兆炎,虽然手里有大笔钱财和珠宝,可却只能蜗居在通州的小宅子里,哪里也不敢去。
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偶然的机会,她遇到了叔父家的外室子冯令财,冯令财在一家铺子里当伙计,那家铺子做着宫里的生意,冯令财见过冯才人,冯才人还悄悄托他从宫外买过东西。
什么东西呢?
是男女助兴之物,这是冯令财从花楼里买来的。
宫里只有一个完整的男人,那就是昭王。
冯翦翦马上就猜到冯才人和昭王的关系了,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冯兆炎,冯兆炎又惊又喜,简直是想睡觉有人送枕头,老天爷对他不薄,在他走投无路之时,为他留下了一道门。
那可是昭王啊!
后面的事,何苒已经从钟意那里知道了。
锦衣卫抓了冯兆炎,冯兆炎供出了另外三家,也供出了昭王周坚。
而冯家姐妹只是把他们连接在一起的桥梁。
次日,宫里便传出消息,昭王抱恙。
名贵药材流水似的送进宫里,可是昭王的病不但没有见好,反而越来越重了。
昭王生病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出了京城,飞往四面八方。
消息传到西安,一个名叫何宗群的年轻官员跪倒在地,号啕大哭。
一旁的官员一脸嘲讽:“有什么可哭的,昭王死了,还有何大当家。”
何宗群愤怒:“那能一样吗?昭王是君,我等十年苦读,终于得以报效朝廷,可是昭王他却呜呜呜。”
官员冷哼:“亏你还与大当家同族,难怪大当家看不上你,你还要靠官员考才能入仕。”
这时,又有一名官员参与进来,对何宗群说道;“何大人,听说你要去大巴山了?哈哈哈,恭喜啊,那里山青水秀,民风淳朴,非常适合你。”
其他人也跟着一起笑,大巴山啊,那是最穷最艰苦的地方,这个何宗群口口声声说自己出身真定,与何大当家是同族,可是却给派到了大巴山,可见他是吹牛。
苒军里有很多姓何的,大家全都知道,那些姓何的与何大当家没有亲戚,大家都是因为尊敬何大当家,这才改姓何的,偏偏是这平日里视才傲物,谁也看不起的何宗群,却自称是何大当家的亲戚,真是可笑啊,太可笑了,他不去大巴山谁去?
四周都是幸灾乐祸的笑声,没有人同情他,也没有人为昭王生病而难过。
何宗群心如死灰。
“你们这些人可以不尊重我,却不能不尊重昭王,昭王病重,你们却说说笑笑,你们还是人吗?”
这时,一人从外面进来,看到何宗群,便大声质问:“何大人,你什么意思,你为何要下令杖责方大公子?”
何宗群说道:“方家哄抬米价,理应杖责。”
那人冷笑:“方家捐了十万两用于军费,你难道不知道吗?”
何宗群:“我当然知道,方家捐银要奖,可是他们家的米铺哄抬米价,却是该罚,这是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更不能以功抵罪!”
那人喝道:“你真是不知所谓,你以为你是谁?”
何宗群:“我是这里的知县。”
那人说道:“已经不是了,你的调令已经送过来了,明天你就要启程去大巴山了。”
众人哄堂大笑,那人对大家说道:“我要去方家看望方大公子,有人与我同去吗?”
第411章 排挤
众人嘻嘻哈哈,掏钱凑份子,只为去看望姓方的那个纨绔。
何宗群心中涌起无限悲凉,眼前的众人,还有这个衙门,都与他格格不入。
他在这里,就像是一个多余的人。
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踉踉跄跄走出衙门,走在熙攘的大街上。
“咦,这不是那个新来的知县老爷吗?”
“你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该不会是被人从衙门里赶出来了吧?”
“怎么可能,昨天他在公堂上还威风凛凛,连方大公子都敢打板子。”
“你也说了,他打的可是方大公子呢,人家刚刚挨了板子,就接到了朝廷的表彰,这可真是,也难怪这位知县大人会被轰出衙门。”
“你们听说了吗?他已经不是咱们这里的知县了,他被调到大巴山做亭长了,以后就不是知县老爷,还是亭长大人。”
“亭长?那不是比知县的官还要小?啧啧,只听说升官的,还是头回见到官越做越小的。”
百姓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像是生怕他听不到一样。
何宗群脸色铁青,正在这时,一人忽然跑到他的身边:“这位仁兄,可是真定人氏?”
真定人氏?
何宗群默默抬起头来,眼前之人一身茧绸直裰,是个读书人。
“我正是,阁下何人?”
那人冲着何宗群施了一礼,说道:“学生曾在西安城中当差,听说过一些事情,何大人若是不嫌,可否给个机会,让学生与大人聊上一聊。”
若是往常,何宗群定然不会搭理这种来历不明之人,可是今天,兴许是受到了打击,也或许是不想再听到街上的闲言碎语,何宗群指了指路边的一家小茶馆:“就到那里喝杯茶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茶馆生意冷清,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一桌客人,正是说话聊天的好地方。
来人称自己也姓何,但却与那位大名鼎鼎的何大当家没有关系,他是跟了前主人的姓氏,他本是孤儿,被前主人买去,长大后做了书僮,主人离开西安前,将他们这些下人全都遣散,他不但拿回了自己的卖身契,还得了一笔遣散银子,如今在这里开了一家小书铺。
原来不是读书人啊。
何宗群起身要走,一个低三下四的书僮而已,有何资格与他一起饮茶?
何某连忙拦住他,笑容卑微:“何大人可知小人的前主人是哪一位?”
何宗群神情冰冷:“是谁?”
何某说道:“他便是长安将军武骥的岳父,姓何,单名一个江字。”
何宗群一怔,不由自主又坐了回去,何某松了口气,重又回到座位上,笑着对何宗群说道:“何大人可知,长安将军不仅是我前主人的女婿,同时还是真定何家的姑爷?”
何家姑爷?
开什么玩笑!
何宗群觉得自己是在浪费时间,他又要起身,何某连忙说道:“长安夫人便是真定何家的二小姐,闺名何淑婷。”
四周的空气忽然凝固,何宗群不可置信地瞪着何某:“你再说一遍!”
何某大着胆子:“长安夫人只是我家主人的养女,她的真正身份是真定何家的二小姐,她的父亲名叫何文青,曾任礼部郎中。”
“你说她是二小姐?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何宗群虽然出自真定何家,可也只是何家的旁支,真定何家最出息的便是何文青那一支,当年别说是何宗群这种旁支了,就是何家族中的本家,说起真定城里的那一支,也不会直呼其名,而是称为大公子、大小姐、二小姐。
哪怕如今何文青那一支已经不行了,听到何淑婷的名字,何宗群还是会称一声二小姐。
何某压低声音:“早年长安夫人到晋阳投奔何大当家,可惜何大当家不念手足之情,把长安夫人当成粗使丫鬟一样对待,长安夫人只能离开晋阳来到西北,救了我家主人和夫人,被他们收为义女,后来嫁给了长安将军,唉,说起来,我家小姐还做过王妃呢,可惜姑爷刚刚过世,何大当家就削了他的王位。”
何某说着,还用衣袖抹了抹眼角。
何宗群默然一刻,好一会儿才问道:“我听人说长安王妃她,她得罪了惊鸿楼,才招来灭顶之灾,可是真的?”
何某再次饮泣:“是真的,何大人不知,那惊鸿楼仗着是何大当家的产业,在西安城里作威作福,长安夫人心疼夫君被人欺负,便出手小小惩戒,没想到却呜呜呜,可怜长安夫人离开西安时还怀着身孕,如今连带着小主子也要寄人篱下,被人欺压。”
“你说他们寄人篱下,二小姐如今何处?还有她的孩子,如何了?”何宗群问道。
何某抹一把眼泪:“陇西孟氏本是武老将军的家将,长安夫人前去投奔,可惜孟氏兄弟已死,如今孟家军群龙无首,长安夫人在陇西生下一子,这是武氏唯一骨血,那些军汉们欺侮长安夫人孤儿寡母,长安夫人身边除了我家主人便再无可用之人。”
何宗群不相信这些,他更不相信何家竟然还有女儿流落西北。
他起身离去,何某还想说什么,看到何宗群决绝身影,只能作罢。
他奉何江之命,来西安变卖何江的产业,再收拢何江以前的家奴家将,当初走的匆忙,很多人手都没有带走。
何宗群开堂审理方大公子一案,当众杖责,当时他便站在堂外的人群之中,还在寻思这位何大人破了这个案子,一定会就此高升,没想到今天听到消息,何大人不但没有高升,还被贬到大巴山做个芝麻小官。
说来说去,还是朝中无人,那位何大当家,果然是六亲不认。
何某本来只是看热闹,忽然听到有两个人正在议论此事,其中一人说道:“说起来,这位何大人还是何大当家的族兄呢,他是官员考出身,听说在江南时政绩斐然,没想到来了西安却落得如此境地。”
另一人说道:“只能说西安这边的上官来头更大,何大当家又不肯给何大人撑腰,白白损失了一位能吏。”
“的确是能吏,听说他收拢那些江南的世家大族很有一手,足智多谋,也就是因为他的能力太强了,才会被人挤兑,听说这次派到西安的官员,十个里面有八个是冯撷英的学生,你想啊,冯撷英也是谋士,文人相轻,一山岂容二虎,何大人能力越强,他便越要打压他。”
“是啊,都被打压到大巴山了,这辈子也别想出头了。”
“倒也不能一竿子打死,无论如何,何大人也是何大当家的族兄,万一哪天何大当家想起他来,那不就又能被提拔上去了?”
“开什么玩笑,有冯撷英在何大当家身边,何大当家就不会想起何大人,再说,还有聂忱呢,那也是一位谋士,如今文臣之中,也只有聂忱能与冯撷英分庭抗礼了。”
“唉,有他二人在,像何大人这样有本事却又耿直之人,便难以出头了。”
何某心中怦怦直跳,是啊,他怎么忘了,何大人不仅是何大当家的族兄,他同样也是长安夫人何淑婷的族兄。
何某心中忐忑,却又燃起希望,这个何宗群果然厉害,竟能与冯撷英不相上下,若是有他相助,还愁陇西的那些军汉不能乖乖臣服?
想到在陇西时受到的轻礼,何某心中悲愤,那个念头却更加清晰。
可惜与何宗群的第一次会面不欢而散,但他没有气馁,打听到何宗群的住处,便找了过去。
何宗群正在收拾行装,他就要离开这里前往大巴山了。
他的行李非常简单,几件衣裳,一箱书,一名长随。
长随一边帮他收拾,一边抽噎,别人家的老爷都是官越做越大,只有他们家的,明明能做个知州,却被派到西北的小县城里做个知县,可这知县的位子还没坐热,又被贬到山沟沟里做亭长了。
长随打听过了,那大巴山是整个西北最穷最苦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