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苒对小梨说:“咱们也走小路,去村子里看看。”
又走了三四里路,有一座小山,那小山不高,但是半山腰上雕刻了一尊佛头,何苒想起来了,这里叫佛头岭,她来过。
她对小梨说道:“这附近有个村子,村子里有个酒坊,他家的酒还不错,走,咱们去买上几坛酒带在路上喝。”
小梨笑道:“大当家能记住的地方肯定有好酒。”
何苒哈哈大笑。
小梨吸吸鼻子:“大当家,这里果然有好酒,您闻闻,连风里都有酒香呢。”
何苒也闻到了,空气里夹杂着淡淡酒香,这里距离那个村子还有一段距离,酒香居然飘得这么远。
越往前走,酒香越浓,这时,前面出现了几个人,一身狼狈,有人身上还挂了彩,正在拼命往前跑。
何苒使个眼色,小梨下马拦住其中一人,小八则拍拍翅膀往这些人来的方向飞了过去。
小梨问道:“你们跑什么?”
何苒和小梨俱是男子打扮,那人惊慌失措,也没细看,便当她们也是男子。
“快走吧,抓壮丁呢,不去就要缴十两银子的军费,乡下人家,哪来的十两啊。”
小梨问道:“你跑了,你家里咋办?”
那人说道:“我家已经没人了,只有我一个了!”
说完便推开小梨飞奔着跑了。
这时,又有人跑了过来,有的还是拖儿带女,小梨又拦住一人问话,小八飞了回来:“杀人啦,杀人啦,吓死鸟啦!”
何苒翻身上马,向村子的方向驰去,空气中的酒香不再醇正,夹杂着血腥之气,令人窒息。
还没到村口,听到身后传后呼救声,何苒回头看过去,见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从一条小路跑了出来,像是母子,远远看到前面有骑马的人,又是寻常人的打扮,他们本能地向这边跑过来:“救命,救命啊!”
何苒凝眉,掉转马头,正要回去救人,就见一支箭比她的马还快,从背后射来,一箭穿心,妇人倒在地上,
两个孩子趴在母亲身上号啕大哭,一骑奔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兵卒,马上之人哈哈大笑:“想跑,也要有命跑才行!把这两个崽子带走!”
兵卒于心不忍,可还是拖起两个孩子往他们逃出来的方向走去。
何苒远远看着这一切,眼中的寒意越来越浓,小梨纵马追了上来,说道:“刚刚问清楚了,这是晋王的摊派。
十二岁以上,有男出男,无男出女,如果不出人,那就按一个人头十两罚银。
这已经是这个村子今年第三次摊派了,他们村因为有酒坊,原本就有很重的税赋。
自从招兵以来,就有很多年轻人逃走了,现在留在村里的,老的老小的小,很多人家不是不想出人,而是已经无人可出,却又拿不出银子。
那家开酒坊的东家是族老,他仗着身份站出来为村民据理力争,酒坊被砸了,人也被砍了,咱们闻到的酒香,是因为酒坊被砸了……”
“他们要女子做什么?也去打仗?”何苒问道。
小梨声音沉沉:“不是打仗,上了年纪的去做杂役,年轻的……”
后面的话,小梨没有说下去,何苒却已经明白了。
“走,进村看看!”
话音刚落,何苒已经纵马冲了出去,小梨紧跟其后。
”
第76章 妖言惑众
何苒还记得,因为这个村子所在的位置,即使是在打仗时也避开了战火。又因为村里有酒坊,所以村民们全都沾光得了实惠,是远近闻名的富裕村子,当年战乱年间,也没有受到冲击。
战乱时得以完完整整保存下来的村子,却毁在“和平”年间。
进了村子,眼前的一幕更令何苒愤怒,刚刚杀死妇人的那名骑马的旗官站在一户人家门前,兵卒将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从屋里拖了出来,妇人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可还是被硬生生抢了过来。
旗官伸手,士兵将孩子递了过去,妇人不住哀求:“我跟你们走,我跟你们走,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孩子吧!”
旗官高高举起孩子,妇人的眼睛睁得老大,紧紧粘在婴儿身上。
襁褓里的婴儿似乎也感受到了恐惧,竟然不哭不闹,旗官哈哈大笑,忽然松手,孩子落了下去!
“不!”妇人发出一声嘶心裂肺的惊叫。
是她害了孩子,她的公公和丈夫早在前两次抓壮丁时就被带走了,婆婆让她带着孩子回娘家避避,可是孩子尚未满月,她也放心不下婆婆独自一人,便一直拖着没有走。
四周的空气似乎凝滞,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忽然,一道绿光朝着那下落的婴孩疾冲而来,托着婴孩一起下落。
这一切发生在一瞬之间,可却减缓了婴儿下落的速度。
几乎眨眼之间,一名士兵被丢了过来,那道绿光倏的闪开,婴儿落在士兵身上!
小小婴儿像是知道自己暂时避开了危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马上旗官吃了一惊,头顶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差点变成鸟饼,吓死爷爷了!”
旗官下意识抬头向上看去,只见一坨什么东西从天上落下来,糊在他的右眼上。
小梨飞快地跑过来,从地上抱起还在啼哭的婴儿交给何苒,妇人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她的孩子还活着!
“孩子,我的孩子!”
那位旗官恨恨地用衣袖拭去沾在眼睛上面的鸟屎,想射死那个罪魁祸首,可那只肇事鸟早已不见踪影,目力所及之处,连只麻雀也没有。
旗官骂了一句“该死”,低头去看,地上的兵士挣扎着爬了起来,对面一人,骑在马上,怀里正抱着那个婴儿。
“来人,把这两人拿下!”
旗官已经明白了,刚刚定然是这个家伙在捣鬼,那名兵士是被马上这人扔过来的。
小梨嘲讽说道:“怎么,你们王爷刚刚派人给我们大当家送去三千两银子做为答谢,这就不认帐了?”
旗官一怔,随即冷笑:“胡说八道,来人,把他们拿……”
嗖的一声,一柄短匕破空而至,插在他的咽喉之上!
旗官身体晃了晃,跌下马背。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所有人全都没有反应过来,待到他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时,旗官的头颅已经被割下来高高挑在长枪之上,那竿长枪正是这位旗官的兵刃。
他们的头儿被人杀了!
离何苒最近的几名兵士抽刀向她砍来,小梨空手夺白刃,劈手抢过一人手中长矛,挡在何苒身前,眨眼之间,已有两人倒在她的枪下,其中一个军服与其他人不同,想来是个小旗。
谁能想到,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少年出手竟然如此狠辣,闻声冲过来的士兵脚上像是生根一样,迟疑着不敢上前。
何苒骑在马上,一手抱着婴儿,一手高举着那名旗官的人头,俯视着这些人。
一名旗官下面有五十人,也就是说,来村子里抓壮丁抢人的,也只有五十人而已。
可这区区五十人,却能毁掉一个村子。
不是他们勇猛,只因他们面对的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你们当中也有如今日这样被抓来从军的吧,你们走后,你们的妻子是不是也因拿不出十两银子被抓去做军伎,你们的孩子是不是也被活活摔死?”
咣当一声,一名士兵手中的长矛落在地上。
“混帐,不要听他妖言惑众,他们只有两个人,冲啊!”一名小旗大声喊道。
话音未落,原本挑在枪尖上的人头,带着一阵风,朝着他的脑袋飞掷而来,小旗躲闪不及,两个脑袋重重地撞在一起,他惨叫一声,栽落马下,旗官的人头咕噜噜地滚向周围的士兵,士兵纷纷躲闪,生怕一个不小心踩上人头。
何苒冷声说道:“你们还傻站着做甚,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带上你们的妻儿老小,往山里跑,往不抓壮丁的地方跑,天下这么大,总有你们的偷生之地!”
有人扔下手中长矛,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脱身上的军服,余下三名小旗见状不妙,策马向何苒冲来。
何苒将孩子横放在马背上,挥舞手中长枪应战,长枪一出,何苒便发现,自己出手比前世更加狠辣刁钻,力量也远超前世,只不过几个回合,一名小旗便被她挑到马下,小梨也已经结果了另一名小旗,余下一个掉头就跑。
何苒和小梨挥舞手中长枪扫向攻上来的士兵,噗噗几声,几名士兵倒在血泊之中。
何苒高呼:“你们长官都跑了,你们还来送死!”
是啊,那名小旗已经跑在了出村的路上,有人跟着一起跑,还有的索性扔掉武器,脱了军服跑,是啊,天下这么大,大不了躲进深山老林里当野人,也比一家子全都死了要好。
转眼之间,刚刚还龇牙咧嘴往前冲的晋军,已经死的死,跑的跑,只留下十几具尸体和零零散散的武器军服。
何苒翻身下马,走到那个瘫坐在地上的妇人面前,她把还在啼哭的婴儿递给妇人:“你的孩子是个命大的,他可能是饿了。”
妇人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趴在地上给何苒磕头:“恩人,恩人,谢谢恩人!”
几个被用绳子串在一起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他们都是十二三岁,被抓了之后还没有带走。
有村民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往这边张望,看到这些孩子,他们发疯般扑了过来。
第77章 我要她们
他们都是老人,这些孩子是他们的孙子、重孙子,孙子的父亲叔叔早在前两次便被抓走了,现在那些人连十二三岁的孩子也要抓走。
他们颤抖着双手想要解开孩子身上的绳子,解不开就用牙去咬,绳子解开,抱在一起痛哭之声,就在刚刚,他们以为那就是永诀。
有两个孩子茫然地看着这一切,他们已经没有亲人了。
何苒认出,这是曾经向她求救的那母子三人中的孩子,他们的娘,已经死在那个旗官的箭下。
何苒走过去,两个孩子差不多高矮,模样有六七分相似。
“你们是双胞胎?”何苒问道。
其中一个孩子指着另一个说道:“我是哥哥,他是弟弟。”
另一个却说道:“不,我才是哥哥!”
何苒勾了勾嘴角,他们当然知道谁才是哥哥,他们只是想要保护另一个。
聚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何苒看了看,果然如小梨打听的那样,几乎全都是老弱妇孺。
何苒问道:“里正在吗?”
众人全都低下了头,忽然,那对双胞胎中的弟弟大声说道:“里正是我爷,我爷死了,被那个当官的用长矛刺死了!”
何苒忽然想起小梨打听到的事,她问道:“你家是开酒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