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羞的,也有怒的。
怒从心来,她一把掷到了他的身上,恼羞成怒的瞪他:“谁要看这腌臜册子!”
册子砸到了他的肩头上,明毓却暗恨没砸到他的脸上去。
瞧着他那张脸这么正经,严肃,怎就真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谢衍接住了掉落的册子,说:“我们夫妻房/事不协,便是了解得不够透彻,今日正好说到了此事上,有问题便解决问题,不妨钻研一二。”
明毓暗暗呼了一口气。
谁要与他钻研!
别说她现在有孕不可能给他碰,便是以后,他想都别想。
“我不了解透彻,也不想钻研,你从何处拿的册子便拿回哪里去。”
谢衍见她生气,素来平静的双眸中多了几丝疑惑。
方才面色从容与他说那事的人是她,他便以为她是能接受得了的,现在怎就恼羞成怒了?
“真不看?”
明毓瞪他,语气斩钉截铁:“不看。”
上一世,她只会怨谢衍,可却没有这般被他激起怒气。
这一世的谢衍,真真是哪哪都不一样,也特别容易激气她。
谢衍默了默,说:“那便罢了,我拿回书房去。”
他转身,走出了屋外。
孕期情绪敏感的明毓见他离开,起身走到了门后,落了锁。
等谢衍去而复返,却推不开房门了。
静默地瞧了半晌房门,抬手敲了几下,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愣了一下,知晓她是真的生气了。
这般生气的明毓,谢衍很少见。
上一世之后的五年夫妻,再有回来的这些时日。她寡言冷淡,笑得敷衍,应得敷衍,在他面前好似失了灵魂一样。
可时下她却朝着他掷物,便是有了脾气,却显得鲜活了起来,灵魂好似又回来了。
有一丝丝别样的情绪浮现在谢衍那空荡了许久的心底,不过一瞬便消失了,快得谢衍想抓都抓不住,更别说仔细琢磨是什么样的一缕情绪。
他朝屋里头开了口,说:“我今晚便去书房歇了,你好生休息,我明日休沐不需官服,你也不需早起开门。”
说罢,转身去了书房。
行至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往屋子复而瞧了眼,看见有烛火光亮从微敞的窗户透了出来。
门锁了,窗未锁。
谢衍在院中沉吟片刻,才转回身,继而抬脚去书房。
第14章 第十四章
静澜苑小院年久未修葺,偏旧,门窗早已老化,风吹得窗户“嘎吱,嘎吱”地响。
谢衍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而睡,身上盖着外袍,有几分凉意,但还可忍受。
便是可忍受,却还是全无睡意,只得睁开双目盯着房梁。
上一次这么难以入睡,是在回来前那一宿。
或者说,自听到妻子提出和离的那晚一宿未眠之后,孤枕的他似乎就没有睡个一个整觉。
没有太多复杂的杂思,只是睡不着。
那时他想,六年夫妻应是习惯了,所以身边少了个人自然会睡不着。
就像刚成婚不习惯身边躺了人一样。
那现在呢?
谢衍仔细琢磨了许久,大概也是习惯。
回来九日,他每宿都会做同一件事。
——探妻子的鼻息,以此确定她还是一个活人。
她睡觉很安静,也很乖顺,几乎不动,便是呼吸也是很细微。他有时梦中醒来,因帐内昏暗,几乎辨不到她胸口是否有起伏。也瞧不到她的脸上是否有血色,越发瞧着那闭着双目,安安静静的模样似她躺在棺椁中的模样。
安静,死气沉沉,没有半点活气。
谢衍就这么静静望了半个时辰的屋顶,还是没能睡着,脑中却逐渐生出了别的想法。
他记得,窗户并未上锁。
不知过了多久,谢衍起来套上外袍后,点了笼灯,熄了烛火就提着笼灯出了书房,往正屋而去。
已是深夜,雾迷星月,小院冷清寂寥,空无一人,自是也无人知晓在这夜半时分,谢衍从书房出来,走在无人的院中,往正屋而去。
主屋的窗牗缝隙虽小,可隐约还是可以看到还有一条未合起来的缝隙,透着微弱的光亮。
不知何时起,明毓有了点夜灯的习惯。
谢衍生平,第一回如同做贼一般。动作极轻地试探着门是否能开。
嗯,试探过后,还是开不了,只能走窗道。
谢衍走到了窗后,伸出手指缓缓勾着窗沿,往外拉,他的神情格外地专注。
有木头摩擦的细微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响起,有几分明显,但若深睡,应当不知的。
谢衍想,探一探鼻息,他便回书房。
窗牗敞开,位置可让他攀爬进去后,谢衍才停下动作。
从窗台跃下,往床榻方向望去,月光落在帷幔上,也因凉风从敞开的窗户灌入,吹得帐幔乱扬。
影影绰绰间,他瞧见了帐幔后的妻子。
谢衍转身,动作轻微地慢慢阖上窗,而后行至床榻外,轻撩帐幔。
许是冷,明毓在睡梦中皱着眉头裹了裹被。
谢衍看着她动了,倒也不用多此一举再去探她是否有呼吸。
谢衍静静地望了片刻,脱去外衫褪了鞋便上榻。
他想,明日早些起来离开正屋便是,想着便也就心安理得地躺了下来。
*
晨曦初露,昨日睡得多,明毓今日醒得格外早。
还未睁开双眸,明毓便觉得有一股挟着雪松气息的温热气息包裹着自己。
手臂上还熨烫着温热的躯体。
这无不提醒着她,她的身边躺了个人。
尚未全清醒的明毓,知道是谢衍,也没有反应过来谢衍昨夜没回房。
不过在几息后,明毓蓦地睁开了双眼,侧头往身旁看去。
只见谢衍就躺在她近在咫尺的地方。
明毓眉目沉沉地望了片刻,她很确定昨晚没有开锁。
谢衍还会开锁了不成?
望了好半晌,明毓也懒得深究他究竟是怎么进来的了。
掀开被衾坐起,随即从床尾下榻。
才有动作,谢衍便醒了,半睁双目盯着她下床的动作。
明毓也没在意有没有吵醒他,下榻披上外衫后,走到外间,行至门后瞧了眼。
门闩似乎没有被动过,那谢衍是怎么进来的?
明毓转头望向床榻,便见谢衍起了,穿着一身素色里衣坐在床沿穿着鞋了。
素来一丝不苟的谢衍,才从榻上醒来,衣襟与束发都颇为凌乱,配上他那俊美狭长的双目,确实让人赏心悦目。
一早便能瞧见美好事物,确实是让人心情好了许多,加上经过一晚,明毓倒是气消了。
只是谢衍这不声不响的又回来了,让她有几分无言以对。
谢衍知道妻子在瞧自己,却没有抬头。待穿好鞋袜,再拿上外袍套上,系着盘扣时,才斟酌解释道:“深秋书房阴冷,且没有躺着的地方,我便回来了。”
明毓淡淡地“嗯”了一声,挪了门闩,然后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拿起梳篦梳顺了一头乌丝后,翻看着妆奁,等着到时辰,青鸾进来给她梳头。
谢衍望了眼明毓,沉思片刻,走到了她的身后,瞧着她妆奁中没几件首饰,便想起昨日她受过的委屈。
抿唇,沉默几息,他说:“我听说过些时日,会有大食的商旅来长安,我在地理杂记中看到过他们那处盛产香料。可现在在长安不算出名,我想先购入一部分,等这香料出了名声,紧缺之时价格必然高涨,便可再转售出去。”
上一世他恰好查过大食商人的案子,为了查清案子,他审问了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长安,也知道他们一开始的销路并不是很好,更是被人忽悠着把价格压得更低,被坑得极惨,所以动了手。
恰好那人被仇杀,也就把有过过节的人传唤到了衙中审讯,大食商人便在其中。
明毓原是忽略谢衍,可听了他这话,低垂着的眼眸蓦然一抬,炯炯望向镜中站在自己身后的谢衍。
她上一世虽然身居后宅,也隐约知道大食国的香料风靡长安。
有一段时日还有一两香一两金的说法,可她全然没有渠道,根本不知是何时风靡的,也不知是何时送来的。
谢衍见她来了兴致,顺手取过桌面上的梳篦,挽起那柔软丝滑的乌丝,用梳篦从头缓缓梳下发梢。
“我观察了许久,这买卖牟利的,只有番邦外来的稀罕玩意盈利大,而京中不仅女子爱用香,便是一些文人墨士也爱侍弄香,自有取香渠道。大食国的商旅初来乍到,这香没有宣扬出去,自会无人问津,那时卖得也相对便宜。”
“但得来的本金有限,恐挣不了多少。”
明毓却已然心动不已。
不管谢衍是如何误打误撞,总归是上一世风靡长安的大食香料,让她确信,能挣到一笔不菲的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