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浑然天成的威严,让花娘心惊胆颤,不敢不从。
敞开的屋子一时安静,只有外头寻欢作乐的声音。
这花楼分明发生了命案,这来寻花问柳的客人依旧是络绎不绝,连死都不怕,还真是好色。
谢衍开口念了几个花娘的名字,不怒而威,说:“让他们过来。”
随即招手让丁胥上前来。
丁胥凑到跟前,听了谢衍的吩咐后,便出了屋子。
花娘连忙起身,然后去寻人。
不过片刻,五个花娘,只来了四人。
陆司直环视了一眼,正要开口问。
恰好老鸨进来,朝着两人一礼:“二位大人多有怠慢,还请恕罪。”
见老鸨来了,陆司直才问:“花魁何在?”
老鸨笑意不变,回道:“花魁娘子今日身体颇有不适,已然睡下。两位大人若有什么需要问的,明日晚上,奴家再把花魁娘子的时间空下,让二位也可好生盘问。”
她的话一落,屋中也没有应声的人,安静得让人尴尬。
老鸨脸皮子厚,没有露出半分的尴尬。
但不过片刻,丁胥便回来了,说:“陆大人,谢大人,花魁在兰亭房中接客,卑职敲门说大理寺办案,让花魁娘子出来,那里边的人却怒斥让卑职滚。”
老鸨顿时变了脸色,忙解释道:“许是有大人点了花魁娘子,花魁娘子不好得罪,才出来接客的。”
陆司直却不把老鸨的话当一回事,而是眉头紧皱。
有这般口气的,定是那些达官贵人家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陆司直正想站起去瞧瞧是哪个纨绔子弟这般嚣张时,谢衍便先站了起来,说:“大人,我去吧。”
陆司直点了头,复而坐了下来。
谢衍出了屋子,径直往兰亭房而去。
房中是何人,谢衍一清二楚。
上一世,是他随着陆司直一同去的,那屋子里的人之嚣张了片刻便乖觉了。这一世他会让那人进牢中待几日,自是他自己去。
三人停在了兰亭房外。门外也没有小厮,人高马大的陈九去敲门,力气大,把门敲得咚咚震响。
屋子里头传来怒气冲冲的声音:“又是哪个孙子打扰老子的好事!”
陈九说:“大理寺办案,还请郎君配合。”
“老子管你是大理寺办案,还是刑部办案,老子正在兴头上,别打扰老子,不然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滚!”
几息后,谢衍忽开了口:“大理寺办案,还请二弟配合。”
屋子里头,传出来的说话声,正是谢煊的声音。
听到谢衍的声音,以及那声“二弟”,屋子里头男欢女爱的声音骤然停下。
小半刻后,房门打开,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年轻郎君,唇红齿白,眼底泛着乌青,裤子似乎是胡乱套上的,上边的白衫更是敞开了胸膛,一副刚纵欲后的模样。
这人正是谢煊。
谢煊环视了一圈瞧戏的人,又看了眼身穿着寒酸布衣的谢衍,忽然勾唇一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谢家的一条狗。”
谢衍木然的看着谢煊,道:“我今乃朝廷命官,还请二弟慎言。”
谢煊冷哼的一声:“那又如何?在老子眼里,你吃的用的,甚至当上这芝麻绿豆的小官,还不是因为我们谢家?”
“怎么当上官了,就来老子这里耍威风了?”
谢衍上前了一步,微眯长眸,低声道:“这是在外头,二弟再如此胡言乱语,恐会牵连谢家。”
谢煊忽然哈哈大笑:“果然是当了屁大点官,就当着老子的面耍官威……”笑意顿下,冷飕飕地盯着谢衍:“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说着,环视众人,说:“这位是大理寺评事谢衍,是我们家自小从乡下收养的,吃穿用度是谢家的,甚至能当成这个官,也是因为谢家让他有了念书的机会。如今不过是当上个大理寺评事,便来为难我这个谢家的嫡子,还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众人纷纷低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谢衍被辱骂,脸上却没有半点的变化,只依旧上前往屋子里头瞧了眼,平调道:“我来不是为难二弟的,是来喊花魁问话。”
看着近在咫尺,也不给他半分面子的谢衍,谢煊蓦然抬脚,一脚往谢衍踢去。
谢衍下盘尤为稳,但也不知因何后退了几步,后背重重的撞上了凭栏。
“大胆!辱骂,殴打朝廷命官,轻则施以杖刑,重则死罪!”
忽然一声怒喝传来,众人往声音的方向望去,围观的人纷纷让了道。
片刻后,只见蓄着一撮胡子,身穿胡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陆司直瞪向嚣张至极的谢煊,哪怕方才在旁听到了这人是谁,却还是佯装不知,怒瞪着谢煊,喝道:“你这黄毛小子,哪来的狗胆子给你辱骂,殴打朝廷命官!
第16章 第十六章
谢煊身上有浓浓的酒气,又刚纵/欲过,从方才的嚣张来瞧,情绪甚是亢奋,已然在丧失理智边缘游移。
他斜眼看去,见是个寻常的中年男子,挑着眉,语气甚是恶劣:“你又是哪根葱?”
“我是哪根葱?”陆司直被气笑了,拿出了令牌,说:“大理寺办案,你不仅妨碍公务,还辱骂兼殴打朝廷命官,即刻押回大理寺!”
话一落,便有好几个穿着便衣的男子围住了谢煊。
谢煊看到令牌时,愣了一下,又环顾了身边围着的几人,打了个酒嗝,狡辩道:“我教训的是我们谢家的养子,与大人无关……”
谢衍适时出声,与上峰道:“大人,若不然算了。”
陆司直却是见不得谢煊这般嚣张,脸色黑沉沉的:“在谢家他如何教训都成,本官也管不着,但在办案期间还如此乖张跋扈,便是藐视皇威,拿下。”
谢煊瞪了眼,叫嚣道:“我父亲是当朝右丞,我看谁敢!”
“我管你父亲是谁!”陆司直态度尤为强烈,颇有几分刚正不阿的气势在。
谢煊边叫嚣着他父亲的身份,说着不会放过他们的威胁话语,可依然还是被人押走了。
谢衍道:“我父亲素来疼爱谢煊,恐会为难陆大人。”
陆司直一摆袖,负手在后:“右丞又如何,管不到大理寺来。再者你便是算了,我这可不能算。他当众如此,若是放过他,将大理寺的颜面往哪摆?”
今日谢煊当众如此喧哗,此事谢右丞无理,不敢往上闹。
说到最后,陆司直看向谢衍,轻叹了一口气:“今日那谢家嫡子如此对你,看来你在谢家也不好过。”
前些天见了谢右丞,还夸赞了谢衍几句。
谢右丞还一副喜色,也托他多多帮衬,俨然一个好父亲的模样。
谢煊今晚既能酒气上头辱骂谢衍,说他不过是谢家养的一条狗,便可看出谢家言传身教不严。
再想到谢衍提出预支半个月俸禄,还身穿寻常布衣,而谢煊则在这花楼豪掷千金与花魁共度良宵,可见谢衍在谢家真过得不怎么样。
“若你父亲问起,便如实告知,就说是我执意要把人带走的,谢煊当众打大理寺的脸,也就只关他几日,小惩大诫。”
说到最后,陆司直冷嗤了一声:“谢煊该庆幸,你没穿官服。”
若穿了官服被打,恐不是只关几日就能了的了。
谢煊被带走后,花魁也穿上衣裳战战兢兢的从房中出来。
谢衍看向陈九:“带走。”
*
谢衍从花楼出来,已是亥时。
回到静澜苑,明毓已然睡了。
谢衍便让人备了热汤,洗漱后才回到榻上。
许是孕中对气味敏感,谢衍上了榻后,明毓有所感觉,睡意朦胧间似嗅到了很淡很淡的脂粉香气。
迷盹间,隐约记得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也嗅到过同样的女子香。
可那是什么时候呢?
明毓撑起千斤重的眼皮子,睁着一条眼缝,艰难地往身边的人凑近。
刚上榻的谢衍见她忽然与自己亲近,愣了愣,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伸出了手臂,把身侧的人捞到了怀中。
怀中的妻子又软又暖,谢衍把头埋在她的颈窝蹭了蹭,闻着淡淡的幽香。
可谁知,他在闻着她身上的体香,怀里的妻子也在凑近他,拱起鼻子不知在嗅些什么。
明毓嗅到谢衍的发髻有脂粉香,她顿时清醒了过来,眼眸蓦然睁开,随即推开抱着自己的谢衍。
“别碰我。”语气冷冰冰的。
谢衍一时不察被推开了,望着明毓的谢衍,双眸中似带着茫然。
“怎了?”他问。
第二次了。
她第二次在他身上闻到这股脂粉香了。
她从不用这种浓郁的胭脂水粉,自然不可能是她的。
没想到时隔一辈子,她还能闻到这个香味。
先前一次隐忍没有问,这次她自是不会隐忍了。
“怎了?你就是出去寻花问柳,我管不着,但别把这些脂粉香带回来!”
她神色冷漠,并没有大怒质问。
谢衍怔了怔,抬手嗅了嗅衣袖,但随即想起,沐了浴换了衣服,但并未沐发,自然会有有所残留。
他道:“今日是陪着陆大人去花楼查案去了。”
见她面色依旧冷淡,谢衍又道:“沈家伯爵府世子被人仇杀,身上中一十三刀,下身命根子被割,死在了从里头反锁的房中。”
明毓一愣,随即双目圆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