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继续道:“所以算下来,谢家花费在我身上的银钱很少,吃食与穿着也不值什么钱。最多的两笔银钱,就是成亲与分家时给我的五百两,而成亲的礼钱我们从未碰过,便是与成亲花销持平了,算不得进去。”
明毓眉心一蹙:“便是不多,可若加上束脩和笔墨纸砚,杂七杂八算下来,加上我们分家时候的五百两,怎地也有七八百两银子吧?那分家的银子,现在也只剩下三百余两了,而我的私房钱大部分都给你进香料了,手上也就百来两银钱,还得用来防身,你身上……”顿了一下,问:“有多少。”
谢衍默了默:“几乎全给丁胥安排宴客用了。”
夫妻俩面面相觑了片刻,谢衍才道:“我让顾家先出一批货,足够了。”
明毓让青鸾去市面上询问过香料的情况,价格虽然已经翻倍了,但远不到上一世一两金一两香的程度。
但毕竟树大招风,早些时候出一些,也是好的。
银钱不用操心,但谢衍这一顿鞭子,是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的了。
明毓眉心一直未曾舒展过。
谢衍虽不知她在愁哪样,但还是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夫人莫要过于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明毓被捏了手,才回过神来,低头看向被谢衍握了不知多久的手,抬头面无表情看向他:“还想握到何时?”
谢衍默默地把手松开了,佯装无事又道:“现今查到妖道身上去了,他也会有所察觉,说不定会潜逃的可能。但潜逃前,必然不可能让我好过。”
“而孙氏被关,无论是孙贵妃,还是孙国公府,亦或者妖道都会有所动作,前两者会从我和你这处下手,后者会怂恿前者舍弃孙氏自保,届时无论是孙贵妃和孙国公府都将视我为眼中钉。”
明毓不解道:“我怎觉得你对妖道很是了解,他想做什么,你好似都能猜得出来。”
谢衍应道:“上一世查过多年来造下的罪孽,也与他见过多次,自然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会做什么样的事。”
说到这,谢衍道:“罢了,不说他,影响对胎儿的教养。”
明毓闻言,这才反应过来,忙低下头温柔地轻拍了拍小腹:“煜儿你别听这些,免得污了你的耳朵。”
谢衍的视线也落在了她的小腹上,忽然道:“上一世的现在,离景煜降生还有一百五十八日,这一世,希望他能在你腹中再待久一些。”
明毓动作略一顿,缓缓抬眸觑了他一眼:“你原来记得呀……”
谢衍轻“嗯”了一声,说:“记得。”
明毓望回自己的小腹,轻声说:“这一世诸事皆有不同,他会足月出生的。”
上一世因孕期多次意外,景煜早产,是以先天不足。
谢衍温声问:“我可否摸一下。”
明毓柔和的眉眼略一皱,抬眸暼向他,眼神颇为不悦。
谢衍敛了敛目,轻一叹道:“不行便罢了。”
明毓默了片刻,还是伸手拉起他的手腕,在谢衍那夹带着微不可察的诧异目光之下,把他的掌心缓缓放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干燥温柔的宽厚手掌落在腹上,明毓另一手的尾指微微一颤。
所覆之处,有些许的酥麻。
谢衍没有动,时间宛如静止。
好半晌,二人对上了目光,似有丝丝异样在流转。
而后,是明毓的尴尬。
摸什么?
这别说是胎动了,连显怀都还不明显,摸什么?
摸她腹间的那一小团软肉吗?
明毓后知后觉,忙把他的手给拍开了,别开脸:“现在什么都摸不出来,你休想再占我便宜,下回再摸,起码等胎动的时候。”
谢衍看了眼自己被拍开手,也不知方才摸到的绵软,是她的软肉,还是隔着一层肚皮的儿子。
有些许的茫然。
再听她的话,算了算日子,寻常妇人胎动差不多五个月的时候,她现在都三个月了,那也不用等太久了。
脑海中浮现出景煜小小软软一团的模样。一时间,谢衍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想寻理由与夫人亲近,还是想与那个未出生的儿子……亲近。
第56章 五十六章
谢家主母谋害养子被帝王亲自关押, 养子欲与谢家断绝关系,这两件事不知是如何走漏的风声,不过是过去了一个下午和一宿,第二日一早, 便传遍了整个长安。
帝王亲办, 没有人敢质疑真假, 只唏嘘养母蛇蝎心肠,还有养子的果决。
到底是多寒心, 才会这般的决绝?
听说再过两日, 圣上亲持让他们断绝关系, 但那养子得偿还二十年以来所有的花销。
同时鞭笞十鞭,算是偿还不多的养育恩情。
都能要其性命了,还还什么养育之恩?
爱瞧热闹, 人之性也。百姓都等着这分家一事, 还有谢家主母定罪一事。
别人都等着看戏的时候, 孙国公府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孙国公府国公夫人连着两日进宫求见, 不仅是帝王, 便是帝后都闭门不见。
无法,只能是去见太后, 哭诉求了好一通,等太后应下会去圣上那里说情后, 他们才告退,去了孙贵妃的宫殿。
国公夫人与小女儿道:“也不知你姐姐怎的忽然魔怔了,以前只是针对谢衍, 现在竟荒唐的想要谢衍的性命。”
孙贵妃因昨日听大元殿的内侍说帝王盛怒, 直接让人把谢家夫人押走了,更是在允了谢衍与谢家断绝关系的请求。
她辗转难眠了一宿。
以前她从未失过手, 如今却是让她那不甚聪明的姐姐给连累了。
若是她那姐姐供出了净能道长,那她这些年的所为岂不是都将被捅到圣上拿出去?
这还了得!
心下不安,却全然没有表现出来,只安慰自己的母亲,说:“说不定,姐姐是真被冤枉的呢。”
国公夫人轻声一叹,对于女儿是不是被冤枉的,其实她也是心里没底。
“你姐姐下嫁谢家三载无子,抱养谢衍后,接连生了三个孩子,首胎一举得男。而谢衍自己也是个争气的,哪怕没有参与科举殿试,却也因祸得福入了大理寺为官,这般按理说谢衍算是个福星才是,怎就好端端的成灾星?”
孙贵妃:“阿娘又不是不知自煊儿出生后不久,生了多少次病,但谢衍一病,煊儿便好了,怎能让姐姐不信?”
国公夫人转念一想,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一次能说是巧合,两次,三次之后,就不是巧合了。
国公夫人无奈:“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现在只盼着你姐姐能平安无事地从狱中出来,别的也不敢想了。”
孙贵妃心下清楚,既是圣上亲自命人关进去的,再想要出来就难了。
国公夫人看向自己的小女儿,尤为迫切道:“你会救你姐姐的,对不对?”
孙贵妃轻一点头:“我与姐姐一母同胞,感情深厚,自是不会不管。”
她思索了几息,又说:“但毕竟是圣人亲审,若姐姐真做了这件事,恐怕……”
国公夫人面色一紧:“那也不能看着你姐姐去死呀!”
孙贵妃一默。
谋害人命未遂,罪不及死,可要是谋害朝廷命官,便是要从重发落。
但问题是,姐姐根本就没有与杀手联系,是她宫中的人联系了宫外的人,宫外的人再找到杀手,而杀手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又如何指控?
竟还把姐姐身边的管事婆子清晰的供了出来。
定然有人蓄意谋害,且还是熟人陷害。
会是谁呢?
转念一想,得利最大的人,莫过于谢衍。
若是谢衍早从某些渠道知道了养母要害他一事,再同时设局,借着此事,彻底与谢家脱离关系呢?
谢衍么……
孙贵妃心下有了猜测,敛了敛心思,又与母亲说:“阿娘先别想着如何给姐姐脱罪,这过程不仅繁琐,还要找证据,都是要时间的,万一来不及了如何是好?所以先是要想如何避免死罪,再行翻案,这才是要紧的。”
国公夫人闻言,顿时也觉得是这个理。*
孙贵妃又继而道:“圣上那边,女儿也会去求情,再加上太后求情,应是能保住的,但若再有一个人去求情,便稳妥了。”
国公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恍然:“谢衍。”
*
明毓把备用的银钱拿了出来,余下的则留给谢衍还给谢家。
但只堪堪能拿出四百两银子,这里边有三百余两还是谢家的。
谢家或在圣上面前,大度得不要谢衍偿还这些银子。
但不管是谢衍,还是明毓,都想与谢家撇得干干净净的,自然不会再让谢家有挽回名声的机会,更不会让谢家日后有拿此说事的可能。
要断就断得干干净净,银子是一定要还回去的。
这刚把账理出来,青鸾敲门进来后递上了一个信笺。
“方才是一个婢女打扮的姑娘送来了,也没说是哪个府邸的,只说转交给谢夫人就走了。”
明毓眼尾微一上挑,接过看了一眼无子的信封,琢磨片刻后还是打开来览阅。
看到信上内容,便知是谁了。
是孙国公府。
信上道,只要她说服谢衍为孙氏求情,便允诺给她百金。更能帮助她父亲升一品官阶。便是她的兄长也会助他入仕,还有她幼妹,也可与四品官家子弟通婚。
明毓唇角轻轻一勾,眸中浮现嘲讽。
不管是百金,还是明家那一家子都不至于让她去帮一个害过她孩子的人。
明毓看完后,动作轻缓地撕了信笺。
青鸾微错愕:“夫人,这是谁的信?”
明毓重复撕着信笺,冷漠道:“孙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