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媚..药太低级且只能用一次,容易被人发觉,王姮姬身上这种秘药却高级许多,无味无形,防不胜防。
王姮姬或许就中了一种长期永久的媚..药,沉迷上瘾而不自知。
许昭容有种预感,若自己破解这药丸的秘密,便能登堂入室,取代王姮姬,受琅琊王氏的泼天富贵。
一切蛛丝马迹的源头是郎灵寂。
于是夜黑风高夜,她灌醉了他。
郎灵寂长长的鸦睫是阖着的,倒在榻上一动不动。她伸手去剥他衣裳时,郎灵寂一泓寒水般冷隽凛丽的眼睛却忽然悄无声息睁了开,静静凝视于她。
许昭容吓得缩回了手。
他坐起身来理了理衣裳,仪范清冷地剜了她一眼,随即扬长而去。
她掺在酒水里的勾栏媚..药对他竟完全不起作用——被他轻易识破了。
原来他本身是精通药理和毒理的高手,善用诸般药石,下在酒里的媚..药即便剂量十分细微,亦能勾起他的敏感。
许昭容窥到了郎灵寂的另一面。
这似乎印证了,他有独立为王姮姬制药、精准控制剂量的能力。但这能力被深深地隐藏了,平日不显山不露水。
王姮姬的中毒,似乎更加有迹可循了。
这日之后,许昭容被逐出建康,理由是当家主母不收留。
许太妃多番撒泼求情,才勉强留住许昭容,暂时安置在乌衣巷的一处宅子里。主母不喝她的妾室茶,所有王家的宅子她都不能沾,这处是仅存的容身之所。
许昭容感到了莫大的羞辱,原来表兄不仅不喜欢王姮姬,也不喜欢她。
区别在于王姮姬明媒正娶,即便再被厌恶也不会失去正妻之位,而她犯了一点点错就要被赶出城。
命运如此的偏颇。
但这一遭并非全无收获,许昭容进一步确定郎灵寂用了什么隐秘的药控制了王姮姬,使王姮姬处于半梦半醒的催眠状态,着魔迷恋,还不曾察觉。
那是什么呢?
事情越来越接近于真相了。
秘密皆藏于那小小的一枚糖块里。
郎灵寂根本不在意王姮姬,在意的仅仅是与琅琊王氏的联姻。他下药操纵了王姮姬,让药物在王姮姬身体内产生了不可逆的后果,只为绑死琅琊王氏。
彼时王章尚在,疼爱九女,王姮姬说什么是什么,王姮姬选谁做夫婿,谁就能得到世家大族的青睐与扶持。
娶王姮姬,实际上是娶一个豪门的徽记,获得进入朝廷中枢的资格。
郎灵寂成为王家女婿,王家所有人都会重用他,向他倾斜,让出身于皇室疏族的他能登上政治舞台,一展身手。
许昭容渐渐摸清了局势。
其实王姮姬作为权门贵女,从小接受最上等的教育,原比她聪明许多。
可惜王姮姬被药物控制了心智,失去了正常的辨别能力,完完全全深陷其中,更遑论识破这些手段了。
何止王姮姬,整个王氏都浸在一场惊天的阴谋疑云中,醺醺欲醉,看不清家族正在被一只无形的手引导着。
许昭容抓住了那位衣不染尘的权臣的阴私,有几分自得和骄傲。
她似乎有了和权臣掰手腕的资格。
按理说,她可以凭此到琅琊王氏面前揭发郎灵寂了,但她不想这么傻。
许昭容下定决心留在琅琊王氏。
她必须要争,因为无处可去,出了建康,她又会被黑暗的世道吞噬,受悲惨的命运,只能沦落风尘或为奴为婢。
手握这种秘密,不好好利用着实可惜。
若做妾,郎灵寂一心经营朝堂权术,视她这种人宛若蝼蚁,无论她做妾还是做什么不值一提,亦不值他花半分心思。她愿意做妾就做了,不愿意就走。
真正阻碍她上位的,是被那种秘药控制得丧失了自我,嫉心极强,决不允许旁人分享丈夫的主母——王姮姬。
只要解决了王姮姬,大事可成。
解决王姮姬并非难事,王姮姬本来就缠绵病榻,时而呕血,内心更极为敏感,对郎灵寂滔天的爱恋和依赖,稍有风吹草动便能要了半条命。
许昭容对付王姮姬,准备从最薄弱的地方下手。王姮姬越在意郎灵寂,她便越要杀人诛心,将血淋淋的事实给王姮姬看。
王姮姬之所以那么迷恋郎灵寂,是因为中了一种疑似媚..药的东西。此物远比媚..药更汹涌,更可怕,人为操控的精准度更高,更恶毒。
若王姮姬知道多年的爱情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心里得痛成什么样?
许昭容故意大着肚子去了,领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日日跪在小王宅的阶前,求主母收留她们母子几个。
她一句句刀剑般戳主母的心窝子,“奴婢和家主两情相悦,只愿侍奉家主,求主母成全。”
“若主母不肯收留,奴婢唯有带着孩儿流落街头。”
领着的两个孩子自然是陈县令的,肚子里怀的这个,是她另外找人珠胎暗结的。不为别的,只为气死王姮姬。
那夜,她确实和郎灵寂共处一室了,说成是郎灵寂的孩子,又有何妨?
王姮姬和夫婿闹僵了半年,一直郁郁寡欢,幽居冷宫,蓦然见心爱的夫婿与别人又有孩子了,急火攻心。
要赶许昭容走,许昭容偏偏不走。
她知道自己在这儿能给王姮姬带来多大的伤害。无形的刀子比有形的刀子更杀人诛心,重重地击垮这位豪门主母。
而且王姮姬的身体早被那种神秘的药损害,犹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即便没有她的推波助澜,也将近一命呜呼了。
许昭容遂日日小王宅前跪着,路人指指点点。两个生出来的孩子,一个肚子里的孩子,都被王姮姬误会了。
郎灵寂则没有消息。
他坐而漠视。
因为他从没把任何人放在心上过。
这段时日,他也根本没回小王宅。
无论她还是王姮姬,他都没有任何兴趣,死与不死,争斗与否,与他何干,都是妇人之间的斗争罢了。
他已位极人臣,文臣品秩之巅,假黄钺,佩九锡,把控朝政,开服仪同三司。接下来只需辅佐王家家主王戢,保王家香火旺盛,便不负当初诺言。
按照合作契约,他只有保护王家家主的义务,王姮姬作为一个没落的贵女,犹如昨日黄花,飘零到哪儿都无所谓。
他已再不需要琅琊王氏的助力了,反过来是他在恩赐琅琊王氏。
王姮姬死了,才是甩掉累赘。
最后一个冬日,红梅盛放,雪花如盐粒般沉甸甸地落下,汹涌得像雪暴。
钢灰色的天空铅云密布,露冷风高,日月隐没在昏昏雪意中,白日为幽。
许昭容照旧王宅之前,王宅照旧不允许她进入。
但今天实在太寒冷了,雪絮飘飘。
她摸着幼小的孩子被冻得通红的小脸,心生怜悯与厌烦。
就让这一切结束吧。
这场拉锯战,打得太久太久了。
她跟前来驱赶的王家丫鬟说,“让我进去,我知道你们小姐需要的药是什么。”
丫鬟果然愣了愣,飞奔了回去。
她暗笑,王姮姬真是挺可怜,一直被蒙在鼓里。因为与郎灵寂闹僵,断了药,可怜巴巴地靠嗅糖纸的味道苟活。
这样活着和死了有什么意思?
她善意地送王姮姬一程,免得后者在人世间挣扎受苦。
下辈子别投胎豪门了,也别遇见郎灵寂了。王姮姬那么痴情,一生追求的所谓爱情不过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
半晌,王宅门户打开。
看得出来王姮姬对药的急迫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只要给药,仇人都可以进。
她领着两个幼子,肚子还揣着一个,看上去行动笨拙,来到厅堂。
王姮姬黯淡的病眼中流露着嫉妒,那是一种从没被夫婿爱过的本能。
主母多么可悲可笑啊,僵然守着大婆的位置,却被丈夫玩弄得团团转,今生今世没得到过一丝温存。
她倒从心底里可怜王姮姬了。
但,今日她是来断送王姮姬的。
王姮姬迫不及待地想要那种药,上瘾十分厉害,眼圈微青,精神颓废,浑如一个被吸干了精气的虚耗鬼。
即便病成这样,郎灵寂也不曾探望。看来主母真被当成了一个没用的废物,弃如敝屣,对朝政再无丝毫的利用价值了。
许昭容遂做个好人,将情蛊无关紧要的真相如实告知。
“您的一颗颗糖是良药,可同样,也是毒药啊。”
王姮姬恼羞成怒,呕了一口血吐出来,表面还硬撑着。将她赶了出去,如链的泪珠从脸颊不绝流下,形骨憔悴。
许昭容心满意足地走了。
没几日,便传来主母病亡的消息。
许昭容叹了口气,一边为主母默哀,一边庆幸。她终于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荣华富贵,以及体面风光的地位。
……
某种意义上,她算成功的。
但仅仅限于前世。
前世她能抽丝剥茧地一层层看清事情的真相,今生却发生了许多变故,使她没能看清。
许昭容前世能侥幸胜利,只因主人家一直忽略她。现在主人家稍稍一出手,她便如蝼蚁般被碾压,任何小心机在绝对的权力面前,灰飞烟灭。
此刻,床帐中。
县令陈老爷将她压住,肮脏的嘴巴亲着她,葬送了她所有的谋求和希望。
泪水流淌而下,恰如王姮姬前世死前落下的那颗。
其实,女子何苦为难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