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菱这边手忙脚乱,沈安吾却边开车边笑,俊眉朗目全是止不住的笑意,笑得胸腔都不停得震动着。
说实话,活了两辈子,没见他笑得这么欢实过。一瞬间,平日里的冷峻严厉统统不见了,此时他看上去和浔大那些男生也没什么区别。
许青菱不明就里,她本来是好心帮他,怎么现在反倒被他笑,当即轻啧一声:“你这人真的!下回不帮你了。”
她生气炸毛的样子,又让沈安吾想到某种猫科动物。他忙止住笑,转过头看着她,认真道:“今天真的谢谢你。”
许青菱看着他贴着绷带的脸,心里也觉得奇怪,这架势刚才那对父子分明是大吵了一架。她想不通的是,沈兴邦怎么让儿子把这块手表交给自己。
沈安吾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目不转睛地看向前方,若无其事地缓缓开口:“我跟我父亲说了,那天晚上是你救了我。他就闭嘴了。”
刚才在书房他刚说完,他父亲就颓然地往椅子上一倒。
沈兴邦脸色不大好看,那一瞬间突然想起来很多事情。他和尚蕙兰刚认识的时候,两个都在市场上摆摊,他早就喜欢上她了,而她却始终对他不冷不热。直到有一天,几个地痞流氓在她的摊子上闹事,他二话不说跟那几个小混混干了一架,被人当场用啤酒瓶开了瓢。
鲜血顺着他的脑门淌了一脸一身,平时干练又泼辣的尚蕙兰当场哭红了眼,陪他去医院住了好几天。出院后,两人就在一起了。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谁说得清。儿子之前一直对那天的绑架案只字不提,今天却跟他把那晚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沈兴邦越听越心惊,最后叹了口气,起身去开保险箱,从里头拿出一个小木盒,推到儿子面前:“这块手表,跟你母亲那条项链是一套的,你拿回去给她戴吧。”
刚和尚蕙兰分居那几年,沈兴邦不是没存着求和的心思,带着儿子去香港找妻子。
住在市中心的酒店里,看着街头干练利落拎着包疾步行走的年轻女人,不免想到尚蕙兰年轻的时候。那时候她也是这样风风火火,雷厉风行。
他从第一眼见到她,就喜欢上她了。为了娶她,他用了很多见不得光的手段。不过他并不后悔,他知道像他那样的人,如果不是用了点手段,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拥有她。
到了香港,他特意到那间拍卖行,把当年没舍得和钻石项链一起拍下来的手表,给拍了下来。
沈兴邦一辈子没向女人低过头,带着儿子去见妻子,送上那块钻石手表想把她哄回来。
结果,妻子根本看也不看一眼,只将儿子搂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和儿子说话。
无论他怎么劝说,妻子就是不松口跟他回浔城。
沈兴邦气得带儿子回了酒店,打算第二天离开。谁知当晚,接到拍卖行的电话,说他刚拍下的钻表落在某某酒店了。酒店经理联系不上他,只好照着盒子里留的拍卖行卡片上的号码打过去。
那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费尽心思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在她眼里不过一钱不值。
第二天,沈兴邦去餐厅取回了手表,带着儿子离开了香港,打那以后再也没踏足那个城市。
回浔城后,那块手表一直锁在保险柜里,他没有再看过一眼。
今天看到那姑娘脖子上的项链,他才想起保险柜里放的这只钻表。
罢了,一代人有一代的因缘。这一次,沈兴邦不想管儿子谈恋爱的事了。
……
不管怎么说,今天自己算是完成了答应沈安吾的事。
到了学校,许青菱感觉浑身的毛孔都舒坦了。活了两辈子,御园那个地方给她的感觉始终都一样,暮气沉沉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下车已经走到宿舍门口,沈安吾在后头喊她,转过头一看,他手里拎着陶姐给她的那袋吃的。
许青菱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忘了样东西,赶前上前去拿,冲他摆摆手:“再见!替我谢谢陶姐!”
沈安吾站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往宿舍里去,脑后束起的长发随着她奔跑而左右晃动着,几步便消失在视线尽头的那一截台阶。
说不上什么心情,有种刚谈完重大项目后的亢奋,又有种空荡荡的茫然无措。
……
许青菱推开寝室门,探头进去,屋里静悄悄的。天气好,室友应该都出去玩了,她莫名地松了口气。
洗了个手,打开陶姐给她的那只保鲜袋,看到上面两个盒子她傻眼了——刚才她还给沈安吾的项链和手表,又被他给塞回来了!
许青菱额角猛跳,心脏也不受控地乱跳了起来。她不明白沈安吾为什么又把这两个东西塞回来给她。她住的可是集体宿舍,不管是项链还是手表,任何一个都比她还值钱。这万一丢了,找谁去?
许青菱用力咬了咬唇,等心跳缓下来,拿出手机给沈安吾打了个电话。他那头也正在打电话,一直是忙音状态。
她只好给他发了条短信,问他为什么把项链和手表又塞回来。她住在没有监控的集体宿舍,这不是成心让她晚上睡不着吗?
发完短信,她赶紧将那两样扎眼的东西锁进书桌那个唯一带锁的抽屉。至于钥匙,许青菱绕着自己那一方小小的地盘看了半天,没有合适的可以藏的地方。
她从柜子里找了根绳子,把钥匙穿起来,挂在脖子上,藏进衣服里。
戴好后,摸了摸胸口那个小小的硬物,许青菱才算长舒一口气。
一切搞定后,她打开那只保鲜袋看了看,里头全是吃的。两盒进口巧克力,两盒又大又红的草莓,一盒饼干,还有两个玻璃瓶,里面装着她刚喝的甜米酒。
全是她爱吃的,虽然今天她只是个假冒的工具人,但被人关心的感觉还是让她胸口为之一暖。
草莓和甜米酒都没办法长时间存放,等晚上室友都回来了,就给大家一起分了。
不过那草莓实在诱人,色泽艳丽,个头又大,许青菱洗了一个,坐下来吃了起来。等她吃完,沈安吾还没回短信,寝室电话倒是响了。
她起身去接,听到那头的声音,愣了一下,竟然是姚永安,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到姚永安说:“许青菱是不是住这间寝室,麻烦让她接下电话。”
许青菱顿了顿:“姚老师,我就是。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姚永安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上次你报的价格,星晖那边同意了。”
“啊?”许青菱脑子有一瞬的宕机,很快反应过,唇角便止不住地扬了起来,连声音都清亮了:“姚老师,他们真的同意了?”
年轻愉悦的声音穿过电话线,扩响在耳边,姚永安将贴在耳边的手机放远了点,唔了一声:“你别先高兴得太早了。10万块的报价他们初步同意了,但还需要你这边设计一个整体的概念性海报,将你之前做的那三张海报连贯起来,组成一个完整的系列广告。”
她先前的报价是按阶段性广告宣发来收费的,对方出于对完整性的要求,提这个要求不过份。许青菱答应下来:“行。我这两天就来做。他们什么时候要?”
姚永安:“下周三之前,你发到我邮箱里。邮箱地址你找肖婷婷要一下。”
许青菱:“好。”
姚永安先前觉得这学生狮子大开口,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他可是博士毕业,自己开公司后,才敢开这种价格。没想到一个大一女生一张嘴就是他三十多岁才敢张嘴的价格。关键是星晖那边的人竟然同意了,这让他更不痛快了。
这会听出她发自肺腑的开心,姚永安声音才放缓了几分:“最后那张海报如果没啥问题,半个月内应该就能收到星晖那边的打款。星晖那边结款一向很痛快,这点你放心。”
许青菱当然放心了,星晖在笔记本电脑市场上可是纵横了十几年。在这个时代也算是财大气粗的品牌方了。
不过她最后还是笑道:“有姚老师坐阵,我当然放心。”
姚永安没说什么了,让她下次上课的时候把银行卡号给他。
挂完电话,许青菱在寝室里跳了起来了,她真的太开心了!她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曹思清。
曹思清表哥鲁明那边又是墙绘,又是活动和户外广告,根本忙不来。他一直想把手头上广告那块业务转出去,转给别人他又不舍得。
上辈子曹思清是毕业好几年才创办了自己的公司。现在她们俩虽然都有打算自己接业务做的打算,但没个公司确实不好跟别人谈。
这年月注册公司不像二十年后那么容易,普普通通的广告公司也要缴纳最低十万块的注册金。
如果星晖那笔钱到手了,她和曹思清就有钱注册公司了!
许青菱兴奋得在寝室里来回走了好几圈,很快冷静下来,还是等星晖的钱到帐了,再告诉曹思清吧。
她正高兴着,郭丽娜回来了,一进寝室,就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第72章
“他们不收我的表就算了,背后说我又胖又丑又土,一群人在那笑话我……”
郭丽娜哭诉着把刚才在体育馆被羞辱的事说了一遍,“我就是长得再不好看,他们也不能这么污辱人吧!”
打从进校开始,郭丽娜就有些自卑。从大西北偏远的小县城考到南方来,满校园又瘦又白的南方女孩。她天生皮肤黑,骨架大,大腿粗,再加个头又高,跟清秀甜美沾不上边。
入校的时候,郭丽娜还是短发,军训教官以为她是男生,问她站在女生队里干嘛。一句话引得全班人都笑了,打那以后她便没再剪过头发。
其实,她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黑。父母是小学老师,看她偏科得厉害,担心她考不上高中,动了让她走特长生的念头。起初让她搞体育,各种运动项目都试了一遍,还参加了学校的足球队,结果两口子发现闺女没什么特长。后来又想到学画画,这才一路磕磕绊绊地坚持了下来。
郭丽娜怀疑自己这皮肤就是那时候大夏天在外头训练晒太阳导致的,长大后无论如何捂都白不回来了。
这学期,郭丽娜买了很多衣服,努力减肥,还向肖婷婷请教化妆,模仿学校那些漂亮女生的打扮。和刚入校时那个土里土气的模样相比,她觉得自己已经好很多了。
看到学校在招募大学生足球形象大使,要求女生身高165以上,外形大方健康,有一定的运动基础。她觉得自己符合这个标准,便去报了名。
没想到体院那几个负责报名的男生,连她的报名表都不收,还在背后狠狠地嘲笑她。
……
郭丽娜情绪激动,愤怒、委屈和失落交织在一起。
许青菱记得她平时对这种活动并不感兴趣。上学期学校运动会,美术学院4乘100接力赛缺一个人,体育老师跟学院推荐了她。班长打了好几个电话,她才去参加。
这次一个足球形象大使选拔,郭丽娜竟然一个人去报名参加了,许青菱多少觉得有些奇怪,便拿起桌上的活动海报看了起来。
她之前就没关注过这个比赛,一直没有认真看活动细则。今年这个飞迪大学生足球形象大使选拔,其实是飞迪赞助的全国大学生足球联赛底下的子活动。浔大足球队是这次联赛中的球队之一,到时候学校选出来的形象大使不仅要跟他们一起出席联赛,还要去深市参加最后的形象大使决赛,角逐出冠亚季军。
不管是足球联赛还是形象大使决赛,最后都会在体育频道和深市电视台播出。
许青菱扫了一眼上面的报名要求,视线停在决赛举办的城市上。
深市。
她脑海中蓦地闪过一张瘦削阴沉的脸。
不是吧?
……
许青菱并没有急着安慰郭丽娜,而是盯着她泛红的眼睛:“你真的这么想参加这个比赛?我记得你对这种活动向来不感兴趣的。”
郭丽娜似乎被她问住了,红着眼咬着唇不吭声。
许青菱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地揉了揉脸:“郭丽娜,你别跟我说,你参加这个比赛,是想去深市。”
飞迪是现在炙手可热的国产手机品牌,总部在深市。它赞助的活动,最后的决赛自然在深市举办。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个无浆之船,刚好也在深市工作。
郭丽娜的脸色由激动一点点转向灰败,半晌语气艰涩地开了口:“青菱,你上次陪我去买药,替我保守秘密我真的很感谢。我知道你可能会瞧不起我,会觉得我很犯贱。其实,我没想跟他怎么样。我只是不甘心。”
所以,她报名参加这个活动确实是因为无浆之船。
许青菱沉默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郭丽娜神情是从未见过的落没:“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们。上学期刚入校,军训还没结束,202就在学院出名了。寝室电话就从早到晚响个不停。找谁的都有,就是没有找我的。你不知道,每一次听到电话响,我多么希望是打给我的,但几乎每次都落空。”
“只有一、两个高中同学偶尔会打电话给我,慢慢他们嫌弃长途话费贵,电话也少了。我只好跟他们在网上聊天,也就是那个时候认识无浆之船的。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被一个男人这么细心对待过。青菱,你不知道,在商场的时候,只要是我眼睛稍微在什么东西上停留时间长一点,他就直接买给我……”
许青菱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咬牙:“郭丽娜,你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时过境迁,你忘了你当时是怎么难受的,又用回忆滤镜开始美化他。”
郭丽娜苦笑:“我知道他只是想睡个没交过男友的女大学生而已。上次他回去后,我就把他拉黑了。可是我不甘心,又用小号把他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