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瑜嫌弃的耸耸鼻子,绕过人走了。
田氏看到站在门口的儿子,忙起身走了过来,心疼道:“儿啊,怎么淋了这么多雨?快进屋,你妹那个蠢货,竟把热水全都舀走了,我这就去端回来,赶紧洗个热水澡……”
说着就要往外跑。
谢长安伸手拉住人,“娘,给椒娘用吧,再烧一锅就是了。”
田氏不满,“柴火也要钱的。”
谢长安皱眉,“娘。”
田氏见儿子执意不让自己去,有些不高兴,“就知道向着你媳妇。”
不过到底也没去了,反手拉着人进屋,“虽然天气热,但也容易着凉了,快进来,娘再给你煮一碗姜汤。”
谢瑜端着热水进屋,给孟椒擦了擦身子,然后也给自己擦了擦。
忙完后吹灭屋里的灯,爬上床跟孟椒一起睡。
谢长安洗完澡喝了姜汤后从屋里出来,就发现旁边卧室里的灯灭了,想了想,还是回书房了。
次日一早,孟椒难得起了床,但谢瑜没让她出门,只在屋里歇着。
孟椒无事可做,坐在窗前梳头。
谢长安便在此时从外面进来了。
他穿着绿色朝服,方心曲领,束以大带,脚下着白绫袜黑色皮履,左手托着两梁进贤冠,冠上有犀角簪导。
男人本就生的白皙,穿着朝服更显得端正清俊。
孟椒看着镜中的他一步步朝自己走近,就像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一样,可是这次当真再次出现在眼前,她内心却毫无波澜。
谢长安在她身侧停下,看她带着几分苍白病态的面庞,心里掠过一丝心疼。
忍不住唤了一声,“椒娘。”
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
孟椒下意识缩了回去。
谢长安手一顿,僵在半空中。
孟椒忍下心里的恶心,垂着眸问:“你怎么来了?”
谢长安叹了一口气,“椒娘,孩子还会再有的,莫要伤心了。”
孟椒抓着梳子的手紧了紧,是啊,他还会有很多的孩子,但与她无关。
谢长安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不想再把关系闹僵,对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他也很难过,但他不希望椒娘一直沉浸在痛苦中。
他本想过来安慰人,但看孟椒如此态度,怕又惹人生气,只好转移话题道;“昨日三郎说月底他妹妹出嫁,邀请我去参加宴席,你也好久没出门了,一起去散散心吧。”
其实说这些,谢长安也没想得到孟椒的同意,如今的她正伤心着,恐怕不愿意出门。
上一世,孟椒确实没有去,结果就是谢长安回来时带着一身脂粉香。
如果不是曾经经历过这一切,孟椒恐怕怎么都不敢相信,就是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相濡以沫的夫君逼着她自请为妾,最后为了攀权附贵,还将她送给另一个男人。
当初是他求娶的自己,说对她一见钟情,还说等他高中后一定让她过上好日子。
他是弟弟的同窗,弟弟说他才高八斗,就是时运不济,本应参加乡试的,突然遭逢父亲病重,家里无人支撑,他守在床前侍疾,后面父亡,不得不守孝三年。
待他出孝时,乡试刚过,又要等待三年。
她想着,他是读书人,读的是圣贤书,人自然不会坏到哪里去。
她嫁进来时,谢家一穷二白,连成亲的钱都是借的,婆母身体不好,谢瑜饿的脸色蜡黄,是她拿着陪嫁的钱给家里买米买油,给婆母买药,每日每夜的刺绣挣钱养家。
原以为终于熬出了头,后来才知道中了探花的谢长安被安阳侯府嫡次女沈心玥看中,侯门贵女要做正妻。谢长安既想要权势,又不愿意背负负心汉的骂名,就让她以不能育有子嗣的名头自请为妾。
这样既保住了好名声,世人还会夸他一句重情义。
当朝皇帝年迈,太子病逝后一直未再立,沈家嫡长女是宫中淑妃,多年只有一女,继皇后和德妃都有皇子傍身,且已成年,沈家想要搏一搏,便站队无母族帮扶的三皇子。
沈心玥是外嫁女,且谢长安职位不高,平民出身,为了搭上三皇子这条船,便抓住了三皇子好美色这一弱点,将孟椒迷晕送到了三皇子床上。
孟椒貌美,三皇子颇为宠幸她,因此被三皇子妃记恨上,只要三皇子不在府里,便处处被针对欺负,苦不堪言。
直到后来新皇登基,三皇子被清算,新帝本打算将府里女眷全部流放,最后还是新上任的萧同平章事劝谏,凡被三皇子掳进府里的无辜女子皆送去白云观清修。
孟椒才意外的保住一条命。
若是只有这些,孟椒可能还不至于如此恨。
最让她无法原谅的是,谢长安和沈心玥担心弟弟日后高中,竟然派人将弟弟的腿打断,绝了仕途之路。
那是她从小带到大的弟弟,会攒着钱给她买糖吃,会在她成亲时说不用怕,受欺负了他给她撑腰。
她不敢想象,遭此打击,弟弟能不能撑得住?父母和奶奶该如何绝望。
想到这里,孟椒压下心中的恨意,拿着梳子重新梳了起来,回他,“好。”
谢长安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容,“那我去上朝了,你在家好好休息。”
孟椒嗯了一声,偏过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前世,三皇子和沈家失势,也不知道他如何了?这次她可以好好看看。
第2章 参宴
六月底的天气,暑气正浓。
今日是萧三郎妹妹的出阁宴,前几日请帖便送了过来,谢长安一早就起来了,似乎怕孟椒睡迟,还特意在门口敲了两下,听到孟椒回应,才离去。
这些天孟椒借口身子不好,没让人进屋。
谢瑜得知嫂子要跟哥哥出门,很是高兴,早早就去厨房忙活。
休养了大半个月的身子,孟椒已经没什么不适了,她怕显得气色不好,特意给自己敷了粉,抹了口脂。头发也全都梳了起来,戴上莲花冠。
这莲花冠她有印象,是她自己做的,用的是软烟罗,上面点缀着珠花。来京都前想着谢长安为官了,总得有身体面的衣服装饰,不能出门丢了人。
收拾妥帖后,孟椒去了主屋,家里房间不多,平时用膳都是在田氏的屋子里。
田氏的屋子宽敞,隔成两间,外间做中堂,里间是卧室。
京都城的房价昂贵,谢家买不起房子,人又多,只能在偏远巷子里租一套便宜的小院,一进的院子有三个房间外加一个厨房,婆母和谢瑜住一间,孟椒、谢长安一间,还有一间小的作书房用。
田氏看到孟椒过来,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不满的压了压嘴角,“吃饭吧。”
没多说什么。
孟椒嗯了一声,坐到谢瑜旁边。
谢长安看着容色娇美的孟椒,忍不住有些恍惚,他已经好久没看过这样打扮的妻子,仿佛突然间换了一个人。
孟椒的美,是有目共睹的,当初在青石镇便是家喻户晓,还未长开提亲的人就络绎不绝。认识陈书的时候,他就天天炫耀自己姐姐好看,谢长安一直以为对方夸大其词,直到有次孟椒去书院给陈书送衣服,他下意识以为自己看到了书中的仙子。
肤如凝脂,眉眼如画,哪怕是来京都城已有半年,参加过不少的席宴酒会,也没见过比孟椒更好看的女子。
只是成婚后的孟椒不再打扮了,在家总是穿着灰扑扑打着布丁的衣服,看久了让他不再觉得惊艳。
谢瑜很喜欢这样漂亮的嫂子,眼睛亮亮的,催促孟椒快吃。
孟椒低着头吃了起来,早膳是米粥,吃了几口,孟椒发现碗底藏着一个鸡蛋,她偏过头看向谢瑜。
谢瑜朝她偷偷眨了眨眼。
孟椒心底一软。
出门时,谢长安回了书房一趟,从里面抱出一个礼盒,上面写着徽墨二字。
前世跟在三皇子身边,孟椒也认识了不少好东西,徽墨便是三皇子常用之物,一两黄金一两墨,极为珍贵。
谢长安的俸禄大部分都用来赁房子了,仅剩的勉强维持家里生计,哪里有钱能买这么昂贵的墨。
两人走出巷子,谢长安没有直接去朱雀门那边,而是往东边教坊官署走,他们住的巷子在西边,街道中心那里有个集市,平时家里的生计都是从那边买的。
谢长安在集市中找了一家轿行,说好价格后,赁了两顶小轿。
女侩让他们稍等片刻,转身去了后院。
谢长安回身对孟椒说,“萧家在内城,距离有点远,走过去要半个时辰左右,你身子才好,不能累着了。”
孟椒垂眸,脸上露出笑,“还是夫君体贴。”
没戳破他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以前她看不透,现在发现,这人总是喜欢打着为别人好的借口满足私欲。
谢长安满意孟椒的反应。
片刻过后,两顶青伞凉轿就摆在门口。
轿夫很是熟练,一路稳稳当当的。凉轿用的是纱做帷,透气凉快,孟椒能直接看到外面的景色。
不论前世还是如今,孟椒对京都的印象都是现在住的那个小巷子,去的最热闹的地方便是中心街道那个集市了,从没看过内城,后来跟着三皇子,更是只有一方小院。
轿夫抬着他们进了朱雀门,往里走,两边都是民居和商铺,有炭行、酒肆,包子铺、香铺……应有尽有,走了好一会儿看到一座桥,桥东西两面又是一处大街,比中心街道要宽阔整洁很多,孟椒看到有卖果子的行市、珠子铺,还有各种鲜花水果纸画生意,十分热闹。
轿夫走的是御街这条路,快到尽头的时候折向西边,越往前走越安静,渐渐的,孟椒就看到很多气派辉煌的府邸。
一盏茶的功夫,便到萧府了。
萧家今日有喜事,大门打开,门口张灯结彩。
红色的地毯铺得很远,门口来往都是宾客,马车驴车挤得满满。
孟椒他们所乘坐的轿子不起眼,谢长安远远就让轿夫停下,当场付了钱,三十个铜板,因为路远,还雇了轿夫,所以贵了一些。
孟椒看了一眼,平时家里连肉都舍不得吃,三十个铜板能买一斤肉了。
谢长安整理了一下衣角,然后带着孟椒往萧家大门走去。
宾客络绎不绝,两人站在靠后的位置,谢长安抬头看着萧府牌匾,语气羡慕道:“真是热闹,光耀门楣便是这样吧。”
孟椒不应话,心里却道,只要萧四爷在,萧家就会一直热闹。
轮到谢长安时,谢长安递上请帖和礼盒,萧家下人接过,旁边一个坐在案桌前的年轻人快笔记录下。
接着一个红衫杏裙婢女过来,领着他们往里走去。
婢女说:“今日人多,在外厅宴客,贵客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