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帝王、太后、林淑妃、魏清诀一个接一个来找她,来想着法地哄她开心,几乎是把她当成了皇宫中的至宝。
(四)
但泱肆现在没有心思去追究他们到底是否真心。
她仍旧毅然决然,要前往雪村。
阿烈道:“殿下,属下陪您去,无论您去哪里,属下都一定陪同守护。”
皇帝拿泱肆没办法,也松了口,说唯一的要求是要让侍卫队的人跟着保护她。
但泱肆只带了阿烈。
一个月,又花了一个月,他们找到雪村,泱肆欣喜地燃着希望,循着记忆去寻找她和江衎辞的家。
那原本该坐落着一座小院的雪山,却只有一片茂密的松树林。
泱肆跳下马车,再次如发疯一般,穿梭在林中,疯狂地奔跑,难以置信地寻找。
松树林不大,她很快便穿到了另一头。
她不信,一定是她找得不够仔细。
转过身,她又冲进树林,将整个树林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
他们的家不大,但无论如何,也该看到了。
她愈来愈失控,脚下踩空,狠狠摔进雪地里。
“殿下!”
阿烈一直默默无闻地跟着她,见她摔倒立刻上前来拉她,想要将她扶起。
泱肆却仿佛失去了浑身力气,怎么也站不起来。
她死死抓住阿烈的手臂,再也克制不住嚎啕大哭。
“我找不到他了,阿烈,我怎么找不到他了……他到底去哪了,他为什么不要我了?”
她的莫辞为什么不在她的世界里了?
为什么她怎么努力也找不到他。
他在哪里,会不会冷,有没有人欺负他,有没有人陪他。
“我要去极寒之地。”
阿烈看着她站起来,跌跌撞撞往林子外走,嘴里自言自语。
“他一定在极寒之地,没错,他一定在那里……”
阿烈追上去,拉住她的手,“殿下,你先冷静一下。”
她没有转头,垂头盯着脚下,语气明明很平淡,听着却叫人揪心。
“他在等我,我要去找他。”
他们可是拜堂成亲了的,她不可以丢下他不管。
脖子上一阵刺痛,泱肆晕过去之前,听见阿烈说:“殿下,抱歉,属下不能让您去冒险。”
(五)
阿烈独自一人去了极寒之地。
泱肆则被半捆半绑着送回了京城。
阿烈回来时,已经第二年的春。
孤身一人回来,看到泱肆黯淡下去的眼,她跪下来,“属下没有完成任务,请殿下责罚。”
她脸色苍白,整个人已经虚弱到了极致,便是强撑着,跪在自已面前。
泱肆叹了口气,“你平安,也很重要。”
眼泪却在下一瞬间滑落下来。
比相信魏明正真的疼爱自已更让泱肆难以接受的,是这个世界,没有江衎辞这个人。
没有人来同她相爱,没有人来告诉她,她就是他的四季。
开春后,林淑妃正式被封为皇后,魏清诀也在及冠之日被立为储君。
新后从未刁难过泱肆,宫中日日一片祥和。
魏嘉煜比印象中开朗活泼许多,常常来未央宫找泱肆,跟在她屁股后面,皇姐皇姐地叫。
太后也总爱唤她去寿康宫,说换季了,命尚衣局给她做了许多好看的裙子。
大北的冬天竟过得那么快,春天温暖无比,阳光毫不吝啬地普照大地。
泱肆再没提过要找人,所有人也都选择不去过问,也不再提及。
她渐渐感受到他们真如落染所说的,对自已的喜爱,她也努力配合,配合他们的宠溺,配合他们的亲热。
日子一天天流逝,从极寒之地回来后,阿烈便生了一场大病,养了整整一个春天,才能下床走路。
夏夜蝉鸣,泱肆去看望阿烈时,对方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殿下,您能同属下说一说,关于那个人吗?或者说,关于您记忆中的世界。”
她一直装作无事发生,可只有阿烈知道,她并不快乐。
泱肆坐在窗前,将那些她所真正经历过的人生,娓娓道来。
阿烈静静听着,望着她的侧脸,她脸上的神情随着她的叙述而生动变化。
她坚信,殿下说的,都是真实的。
“殿下。”
阿烈唤她,“您可曾想过,在这里,在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是最好的结局,没有众叛亲离,没有不断的战争,梅妃娘娘没有郁郁而终,太子一直平安健康,陛下仍旧是您最敬爱的父皇,属下没有受到侮辱亦没有惨死,一切都是美好的,您会永远幸福的一生。”
她轻声说着,停顿了下又道:“可是在那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反过来的,您会体验数不清的痛苦,可是在那里,却有您的爱人与您相伴……殿下,如果可以选择,您会选择活在哪一个世界?”
泱肆早就已经随着她的话语泪流满面。
“可是阿烈,不应该这样啊,为什么这一切要用莫辞来换取?这对他不公平啊,上天本就已经对他够不公了……”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她把脸埋进臂弯,哽咽着重复低喃:不该这样、这不公平。
(六)
再次重来,泱肆的遗憾,仍然是江衎辞。
这一次,却无法弥补。
即便那个世界再痛苦,泱肆也无法忍受没有江衎辞的世界。
她每天晚上闭眼,都祈祷自已一睁眼,就会看见身边江衎辞的侧脸。
她甚至想试试杀死自已,能否再次重生去到那个有莫辞的地方。
可是她最终还是放弃了。
如果再没有重来,如果死亡便是一切的尽头,那她死了之后,这个世界,将再也没有人记得莫辞。
那就熬一熬好了。
泱肆想,反正人早晚会有一死。
熬一熬,这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她要在活着的世界里,保留他们的记忆。
她要在有限的时间里,无限地爱他。
一年后,泱肆不顾皇后帝王的苦口婆心,再次选择离开京城,去到了雪村。
在那片松树林里,她按照记忆中的样子,花重金找工匠打造出她和江衎辞的小家。
她生活在那里,阿烈每隔一段时间会来看她,给她送物资。
一年又一年,她始终独自一人,守着这个小院。
屋里好温暖,泱肆却常常站在檐下,看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
寒冷和雪,会让她有片刻幻觉,靠近了莫辞一分。
冬天的雪村很冷,寒风刮过,卷着雪花迎面而来。
泱肆却不躲,甚至跑出檐角,跑到院里,淋了满头白雪。
她抬起头,双手合在嘴巴两边,对着天空大喊。
“莫辞!!我好想你啊!!”
我真的好想你,你在哪里,是不是也在一个没有我的世界。
你是不是也很难过。
淋雪又吹风,泱肆倒进床铺里时,头晕脑胀。
昏沉迷糊中,她做了一个梦。
梦见最初的那十年。
他还是国师,而她是征战四方的护国公主。
她身穿金甲,手里抱着头盔,步伐沉稳而坚定。
他迎面走来,两人擦肩而过。
他们并不相熟,说过的话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
可他却停下脚步,驻足原地,回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他的眼中,是淡淡的,如白雪一般的忧伤。
她的背影却顿了顿,亦缓缓停下脚步。
回过头,是她也望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