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跟我们请罪去咯。”
三人来到另一间不起眼的船室,文弱男子将刚才的一切禀报给桌前的男人听。
“对了,主上,那姑娘还说想要亲自向您道谢,在船靠岸之前会一直等在那里。”
男人眼睛望着桌面,没有回应。
六八扑通跪在旁边。
认错态度诚恳:“主上,我错了。”
有一个跟自已一样被训斥的人,九七尤为积极:“你啊你啊,是不把鬼市规矩放在眼里?居然敢向外人泄露鬼市信息?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六八低着头,不敢说话。
九七围着他指指点点:“要是出了什么事看你怎么交代?怎么能如此掉以轻心?莫不是那姑娘给你施了美人计?”
话刚说完,似有海风吹来,感觉有点凉飕飕的,他缩了缩脖子,继续道:“作为堂主,不能以身作则,你自已说该怎么办吧?”
六八像个闯了祸的孩子,语气弱弱的:“我可能就是同她喝酒喝多了,一时糊涂才……主上恕罪,我下次保证不会再犯了!”
桌前的男人终于抬起眼来,扫了他一眼。
随后道:“都出去。”
“啊?”
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尤其是九七,凭什么刚才自已被罚跪,还要低声下气去道歉,而他却不用!
男人的眼神露出些许骇人的凶意,“要我再说一遍?”
文弱男子最先反应过来,忙拉着两人离开了这个船室。
第96章 无妄
泱肆独自一人坐在那间船室里,望着手里的雪灵芝,静静等着。
等人来,也等船靠岸。
外面时不时传来欢笑声、歌舞声、楼下的讨价还价声,以及偶尔有人经过时互相表示对突然停止拍卖的不解声。
半炷香的时辰在寂静中缓缓流淌过去,外面再次传来敲鼓声,泱肆站起来,走到窗前,推开木窗,望向外面。
这里是背岸的一侧,面向黑沉沉的大海,船灯照亮的海面,也是黑沉沉的。
船舶靠岸后,泱肆又等了一会儿,等到外面一点点寂静下来,众人基本上都下船离开后,她才拉开门走出去。
在离她不远处的一扇门也被打开,从里面踏出来一名身着墨色衣袍的男子,银色的面具在烛光下,反射出淡淡的微光。
两人同时面对面而走,那人始终目视前方,并未看向过她,周身不知为何散发着一种阴冷的气息。
很快擦肩而过,泱肆走下旋梯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人一直往那个方向走,不知要去哪里。
这人的身形让她有一瞬间错觉是江衎辞,可是莫辞给人的感觉不是这样的,他是微凉清冷的,虽然遥远但赏心悦目,有种吸引人的魔力,而此人却像是从冰窟中踏出来的一般,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危险错觉。
她没再多想,继续往下走。
如果擦肩的瞬间,她有认真去看的话,会发现,他的面具上,刻着“一”。
下了船,泱肆前往树林去寻阿烈,却瞥见另一边停着一辆马车,一个男子走过去,抬起手正要摘下面具时,突然心有所感一般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他的手停在了面具上,没有再进一步动作,天就要亮起来,一丝丝微光照在他的周身,他站在那里,像站在有些朦胧的云雾中。
泱肆认得这人,这是方才一直同她叫价的那个男人。
出于礼貌,泱肆向他轻轻颔首。
对方并没有回应,回身上了马车,车夫驾着马儿奔驰着离开。
泱肆走进树林,阿烈站在原地,牵着马儿,一动不动,仿佛一整个晚上都保持着这个姿势,从未变过。
见到泱肆,阿烈躬身抱拳,“殿下。”
泱肆站定,端详着手里的剑,自顾自轻声问道:“你觉得,这把剑怎么样?”
阿烈认真看了片刻,道:“玄铁而铸,沉而不重,尺寸恰当,是把难得的好剑。”
“确实是一把好剑……”
泱肆不知在想些什么,手掌轻柔地拂过剑身,最后停在剑柄上,猛地一下将剑拔出来。
眼神一瞬间变得凌厉:“那就试一试!”
出剑的动作随着她的话语一起,快速向阿烈袭去,又快又狠,剑风凛冽。
阿烈一惊,侧身堪堪躲过,剑锋擦过胸前的衣襟,瞬间开了个口子。
泱肆又迅速出击,动作干净利落,招招致命!
阿烈左右闪躲,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在一棵树上。
“出招!”
泱肆大喊,蓄力再次出剑,阿烈脚掌向后往树干上一点,借力腾空而起,躲开利剑,近身出掌,将泱肆握剑的手打到一旁。
泱肆反应迅速,左手抡着剑鞘一挥,一下打在阿烈的胸膛,将其击退几米之外,随即再次提剑飞跃而上,迎面就是一剑!
阿烈连忙将身子猛地后仰,锋利的剑刃从眼前划过,就差分毫,便会被刺中。
泱肆脚下用力停下来,回旋半圈,剑鞘照着阿烈的肩膀猛地一劈,阿烈反应不及,捂着肩膀正要后退,又被飞旋一脚,踢中腹部,愣是后退好几步,险些跪倒在地。
冷寒的剑刃下一瞬间便破空而至,阿烈抬起头,眼看着泱肆手执着剑刺进自已的胸膛。
剑尖穿进皮肉的一刹那,泱肆才恍然反应过来,急忙收住手中的力道,只是出力过于迅猛,剑刃还是刺进了一寸。
她站定,拔出剑,鲜血顺着剑尖滴落,浸入她脚边的泥土。
泱肆眉头微蹙:“为何不躲?”
凭阿烈的实力,根本不会中这一剑。
阿烈没有去捂住自已的伤口,而是单膝跪地,语气沉静无波,实话实说:“因为殿下,对属下起了杀心。”
方才她出的每一剑,都是直奔命门而去,丝毫不留余地。
她的眼神,氤氲着腾腾杀意。
泱肆握剑的手力道更紧,紧到连剑都轻微颤动了几下。
冷着声质问:“本宫要杀你,你就不会还手?”
“不会。”
阿烈回答:“殿下也说过,属下的命是殿下给的。殿下若要收回,属下毫无怨言。”
……
晨光穿过树梢投射下来,渐渐将两人的身影照亮,光影浮动中,泱肆想起前世在鬼市第一次见到这把剑的时候,她的脑海里,一下子就浮现出了阿烈用它上阵杀敌的英勇模样。
于是她将它买了下来,带回了未央宫,高高兴兴地喊:“阿烈!”
被唤的人从暗处走出来,在她面前单膝跪地,“殿下。”
她笑着把玩手里的剑,问:“你看这把剑如何?”
阿烈回复她:“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宝剑。”
“你快试试!”
她单手把剑递过去,阿烈双手接过来,拔出剑在她面前舞了一番,身姿潇洒,飘逸凌厉。
她看得高兴:“本宫就知道这把剑一定适合你!就赏你了!”
阿烈收了剑,重新跪下来,“多谢殿下。”
那时,她根据阿烈的性格和剑法,为这把剑赐名:无妄。
泱肆又想起了死时的那片芦苇荡,想起了漫天飞舞的芦苇花,和那人在晨光中离去的背影。
坚定,决绝,从未回过头。
……
现在,泱肆手边的力道松开,将剑连同剑鞘一起扔在阿烈面前,语气冰冷:“它叫无妄,以后就是你的佩剑。”
明明是赐剑,可是她的举措,与轻蔑侮辱无异。
说完,她转过身,又停下来道:“就跪着吧,天黑之前暂时不想看到你。”
泱肆独自骑马回到宫中,落染迎上去,只见到她一人,往她身后瞧了瞧,问道:“殿下,烈侍卫呢?怎么没有同您一起回来?”
踏进寝殿,泱肆从怀里掏出锦盒放在桌上,并没有回应她,而是直接走到床榻旁,扑通一下倒进温暖柔软的床铺里,闭上了眼睛。
落染见状,想来殿下应当是累了,细心地拉过衾被替她盖上,退了出去。
床榻上的人始终闭着眼,不知是不是真的陷入了沉睡。
第97章 大皇子的心结
夜晚,皇宫外是黑黢黢的一片沉静,琉璃瓦下的宫灯幽幽亮着,宫中的金砖在烛火照耀下显得昏盈盈的,整个皇宫安静至极,只有偶尔巡逻的锦衣卫经过时,能听到整齐的脚步声。
阿烈踏进皇宫,右手握着剑,步伐沉稳但略显缓慢。
“烈侍卫。”
寂静中,有人站在黑暗里,看不清样貌。
阿烈一顿,停下脚步,没有说话。
那人语气平静:“烈侍卫现在好风彩,既是公主贴身侍卫,又被远派执行任务,这刚回来,又陪同公主殿下外出,回来还多了一把好佩剑。真真是殿下的心腹啊,连见到我们这等小人物,都无须再下跪行礼。”
阿烈转过身面向他,说话的声音冷了几分:“何事?”
那人仍是隐没在黑暗里,“烈侍卫,同我走一趟吧。”
清平坊。
泱肆用过晚膳后,便带着一堆好礼来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