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清诀和梅妃的看法一样,他们都知道皇帝不同意是因为太过珍视阿肆,才会不愿意让她选择一个神秘至此,来去无影的人作为自已今后的依靠。
但是他论及了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阿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父皇明明对他什么都不了解,却将他带进宫,封他为国师,给了他无上的尊荣,就连一辈子在朝兢兢业业的丞相也要低他一等?”
泱肆没有说话。
这个不可忽视的问题她前世早已想过,但她始终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所以,父皇不同意他做驸马,兴许也与这相关。
父皇既敬重他,又……
忌惮他?
当初,魏明正究竟是为何会将江衎辞带进宫呢?
踏出华清宫,泱肆又转而去了寿康宫。
此时太后刚过午休时辰,正起身,听闻长公主于殿外求见,愣了一下。
“她见哀家作甚?”
她不知还有什么事值得这位公主大驾光临。
泱肆进来时,太后侧卧在贵妃榻上,闭着眼,陈嬷嬷站在她身后,为她梳头。
“皇祖母。”
她行了礼,也不待对方回应让她起身,她便自已寻了位置坐下来。
太后微眯着眼睨着她,“无事不登三宝殿,何事要来寻哀家?”
泱肆也不喜欢拐弯抹角,“我确实是有事需要向皇祖母请教。”
“请教?”太后说话很慢,一字一句,但不妨满是威严:“你现在不应该待在未央宫洋洋得意吗,有什么事值得你向哀家请教?”
“我并不得意。”
泱肆说道:“皇祖母,您是不是觉得如今这就是阿肆最想看到的局面?”
太后反问:“难道不是?你向来就是个不安生的性子。”
泱肆不置可否,“林家这次已是难逃一劫,朝中大臣这几日纷纷倒戈,皇后的位置也将再次空置,皇祖母,您的算盘即将崩盘了。”
太后冷哼一声,“皇帝果真是太宠你了。”
“皇祖母是不是觉得,一次刺杀让朝中如此动荡,吏部尚书和侍郎都将革职重任,新后的地位也将不保,是一件很荒唐的事?可是皇祖母,朝臣为何倒戈?终归是一起为朝廷办事,他们怎么可能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您以为林家犯的只是谋害皇室的罪名吗?”
闻言,太后神情一顿,随即仍是平静道:“所以呢?哀家之前因为立后一事让你在寿康宫外长跪整日,又让你去同林淑妃请罪,你便是记恨在心,来找哀家寻仇?”
泱肆勾唇轻笑,“皇祖母,阿肆从不怨恨您,只是因为,我从来都知晓,您经历了数十年的后宫纷争,在您的心里亲情根本不值钱,您与林家也没有什么情意,而大皇子您选择不闻不问,是因为他乃病弱之身,春节过后即将及冠,又已经过继到先皇后名下,立为储君不知有什么意外,所以您和所有大臣一样,拥立林淑妃为后,不过是因为她膝下有一个小皇子。因此您在意的,只是皇位是否后继有人,而不是皇后是否拥有母仪天下的能力。”
一入宫门深似海,深宫之中能够培养出一代君王,坐上太后的位置,必定是要养成一个这样没有感情的太后。
太后并不否认她说的话:“你说这些,难道哀家该嘉奖你吗?”
泱肆忍不住笑着叹了口气:“皇祖母如此与我不对付,不过因为我是个女儿身,即使我从小努力练功读书,不到十四岁便能与武状元打个平手,还能带兵打仗、扫雪开山,也不能让皇祖母改变对我的看法,而小皇子却如此招皇祖母喜欢,就算他年幼什么都不懂。”
相反的,她做的愈多,愈让太后看不顺眼。
她可能认为,一个女子就该有女子的样子。
见她沉默,泱肆继续道:“皇祖母,我会如您所愿,保下小皇子,让他今后享受和现在一样的殊荣。”
太后看向她,“你以为嘉煜会出事?”
“以前兴许不会……”
泱肆摇摇头,“但今后就说不定了,皇祖母,您觉得,如果大皇子身体痊愈,小皇子的存在还有意义吗?”
她说得很轻松,只是那语气却有一丝嘲弄。
太后眼神一厉:“你什么意思?威胁哀家?”
“不敢,”泱肆轻轻颔首,“所以我才需要皇祖母帮个忙而已,您放心,只是让您说些旧事,不会让您为难。”
太后理了理衣襟,这人果真是有些城府,一番话竟试图将自已拉拢。
而且她说的所有话,都没有错。
年纪轻轻,就能够有这么些考量。
她眯了眯眼,“什么旧事?你想知道什么?”
泱肆就知道,太后这样的人,就该有话直说,什么弯弯绕绕在她这里都不管用。
她于是换了自称:“孙儿想知道,当初,华妃娘娘是如何离世的?
第116章 母凭子贵
魏清诀自从进入坤宁宫生活之后,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大的蹉跎和烦恼,泱肆思来想去,觉得唯一能够成为他心病的,只有他的母妃——华妃。
她对华妃并不了解,甚至没什么印象,只是听闻魏清诀七岁那年,华妃发生意外,失足从台阶上摔下来,不治而亡。
徐皇后看魏清诀从此孤单一人,又年幼多病,便将其接到了坤宁宫,当做自已亲生的皇子来对待。
可是,在这后宫之中,几乎所有的失足都不可能仅仅是意外那么简单。
然而这么多年所有人都说那是一场意外,泱肆心想,能够知晓其中来龙去脉的,或许只有太后了。
太后听到她的问题,一向庄重的脸上神情也有了一瞬间的变化。
“为何突然想问这件事?你从小就和大皇子待在一起,难道不知他的母妃是如何死的?”
泱肆怎么可能会同皇兄提及这件事,她那时即使年幼,也知不该去过问别人的伤心事,年幼的她认为,如果换做是她,她也不愿意被别人问:
你母后是怎么死的。
多残忍。
“当年所有人都说是意外,可是我当时年幼,记不太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既然都说了是意外,你如今还来问哀家作甚?”
她愈不想说,泱肆愈觉得有蹊跷,“意外也有个来因去果,若不是父皇忙于朝政,阿肆也不会来叨扰您。”
闻言,太后再次眯了眯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顷,她摆了摆手,身侧的陈嬷嬷便停下手,退开两步立在一旁。
她单手撑着头,斜靠在玉枕上,“事情过了这么多年,哀家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当年华妃是从金銮殿前的台阶上摔下去的,因为雨天,地面湿滑,宫人们来不及拉住她,一直摔到了缓步台上。”
金銮殿前的台阶有九十九级,分成三段,每三十三级台阶设有一段缓步台。
可是每一段也就四五米,又不是直直地摔下来,从台阶上滚下来也还有缓冲,怎么可能当场摔死?
除非……
泱肆一下想到什么:“头先着地?”
太后道:“也许吧,哀家也不清楚。”
泱肆又问:“当时华妃娘娘去金銮殿做什么?”
一个后宫的妃子,平白无故怎么可能会去金銮殿?那可是皇帝和重臣商议政事的地方。
“这哀家如何知道?你不也常常去金銮殿?”
泱肆听出她在暗讽自已,但并不放在心上。
她更关心的是,华妃的死绝对有蹊跷。
“那行吧。”
泱肆站起身来,故意道:“皇祖母既然不愿意说,阿肆还是去打扰一下父皇吧。”
说完,她就要往外走,只是还没走出两步,身后就有人叫住了她。
“靖安。”
她回过身,佯装疑惑,“皇祖母还有何事要同孙儿交代?”
太后吸了口气,许久,才缓缓道:“哀家可以明着告诉你,当初华妃去金銮殿,是为了母凭子贵,求取皇后之位。”
什么?
许多复杂的情绪涌上来,最后又统统化成了震惊与不可置信。
太后看着她的神情,冷着声,语气轻讽:“所以你确定还要追问此事?你觉得如果将真相挖出来,对你、你的皇兄、甚至你已故的母后而言,有什么好处?”
一旦昭然若揭,即使真的只是意外,也要演变成谋害。
……
长公主这个不速之客离开之后,寿康宫恢复了原本的宁静。
陈嬷嬷站在太后身后,为她更衣。
“太后,恐要变天了。”
本就风雪交加,估计又要更严重了。
太后伸展双臂,由她为自已披上外衫。
“靖安这个性子,哀家说与不说她都会想办法追究到底。”
她整理好衣襟,走出屏风。
“只是,她以为她就能得到自已想要的结果吗?”
很多事情,不是都非要一个清楚明白。
陈嬷嬷跟在她身后,“人生难得糊涂。”
婚诏送进公子府的时候,璎珞正在为陆绾儿换药。
她的伤已经好了许多,若不是前几日复发过一次,现在估计已经快要痊愈了。
廉狱踏进北苑,在门外停下,叩了叩门:“陆姑娘,请前往前院一趟。”
陆绾儿以为是二公子找她。
毕竟这么久以来,慕蔺一直当她不存在,也很少会在府里,特别是进宫入职后,更是经常不见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