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诺跟在后面,见状连连摇头。
凶巴巴!
能上慕家饭桌吃饭,是一件犹如登天难的事情。
毕竟慕家家世摆在这里,家规又如此严苛。
陆绾儿虽然是皇帝指定的二公子夫人,但始终还未过门,根本不能上主桌。
可是慕老夫人不管啊,她觉得,自已这大孙子终于也是要有家室的人了,她高兴还来不及,哪管那些七七八八的规矩。
可是饭桌上却一片寂静,慕丞相不开口,丞相夫人也不敢多言,慕蔺本就沉默寡言,慕诺懂得审时度势,也缝住嘴。
陆绾儿坐在慕蔺旁边,只敢低头扒饭。
慕老夫人见她都不怎么伸出筷子夹菜,于是打破寂静,“蔺儿,给绾儿夹菜,绾儿怕生,你可得照顾着些!”
陆绾儿闻言,赶紧抬头冲老夫人笑了一下。
再收回视线,面前的盘子里就多了一样菜。
她别过脸,夹菜的人已经又去夹其他菜,视线落在面前的一桌子菜上,感受到她的目光,他道:“有什么想吃的?”
陆绾儿赶忙摇头,声若蚊蝇:“够了……”
他不知道听没听见,每一样菜都往她盘子里夹一点,直到盘子都快装不下,才收回手。
她哪里吃得下这么多……
陆绾儿的脸一下子就红起来,却不敢发出一言,再次埋头吃饭。
老夫人看出她是个怯生害羞的姑娘,便主动问道:“绾儿,我听闻你是桃僵来的?这府里的饭菜会不会不合口味?”
陆绾儿把头摇成拨浪鼓:“不会不会,这里的菜很好吃,我喜欢。”
老夫人笑:“喜欢就多吃点,千万别客气,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
这三个字让她顿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也弯唇一笑:“嗯!”
这次晚饭在诡异的氛围里结束。
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慕蔺,只和她说话的老夫人,一直沉默不言的丞相和丞相夫人……
退出饭桌,慕老夫人把陆绾儿叫走,一起回了老夫人的院落。
慕丞相还有一堆事要处理,临走前深深看了一眼慕蔺,然后就去了书房。
丞相夫人陈氏也没有多说什么,自已去忙了。
剩下两兄弟站在正堂前,观赏外面飘飘扬扬的雪花。
慕诺颇有感触一般道:“感觉一下雪,就有很多事会发生一样……”
今年冬天,真的与以往都很不一样。
慕蔺负手远眺,一贯地沉默不言。
慕诺从怀里掏出一个米黄色的信封,单手递给他,“喏,小殿下让我转交给你的。”
慕蔺先是看了一眼,才接过来,并不急着打开,而是直接收起来。
“你和小殿下在搞什么秘密交易?”
慕诺斜眼看着他的动作,还是止不住好奇:“小殿下有什么事居然会找你帮忙?”
慕蔺并没有看他,“慕诺,你还欠我一个交代。”
他提出要娶陆绾儿后,去迎接西凉国公主的那天,曾经说过,要慕诺想清楚如何解释——为什么一定要把陆绾儿推给他。
还以为自家二哥早就忘了这一茬,慕诺挠了挠头。
“二哥,我就是觉得你总是孤身一人,好不容易有个女子出现在你身边,当然是怕你错过了。”
慕蔺睨他一眼,“你觉得我信?”
慕诺破罐子破摔,“你不信我有什么办法?难道我和嫂子商量着害你不成?”
“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一眼就能看透。”
慕蔺语气平常,“你在外面做什么我不管,所以,你最好也别蹚我的浑水。”
“你那不是浑水,是你的执念!”
慕诺语调不可抑制地拔高一些,“二哥,你这几年在做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一直找那雪灵芝到底还有什么用?需要它的是大姐不是你。”
可是大姐已经走了啊。
“所以你就将公主引进鬼市?将陆绾儿推给我?”
慕蔺看过来的眼神冷漠凌厉,“慕诺,你也和爹娘一样觉得我会是那般顺从的人?你觉得陆绾儿进入公子府会有好日子过吗?”
这些年,自从慕鸢离开之后,兄弟二人就各怀心思过着各自的生活,二人都像所有人那般默契地不去提起那些令人神伤的往事,也默契地不去插足对方的事情。
这是第一次,他们将往事拉出来,残忍地摆在面前。
慕诺叹了口气,“二哥,我们都已经往前看了,你为什么不呢?”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二哥对于大姐的离开,始终耿耿于怀。
雪花下个不停,落得院中一片银装素裹。
一抹娇小的身影从远处走过来,她撑着伞,行走缓慢,偶尔换一只手撑伞,往换下来的冰凉手心里呵热气。
他踏出去,留给原地的人一个背影。
“慕诺,你没有资格劝我。”
第120章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天幕是明亮而银白的,落雪寂静无声。
慕诺望着雪地里,自家二哥自然而然握过伞柄,与未来的嫂子挨得极近,将那油纸伞撑在彼此的头顶,一端微微倾斜,朝着旁边的姑娘。
过分近了,陆绾儿甚是紧张。
他的一呼一吸、每一次迈步、飘动的衣袂、以及自已脸侧撑伞的手掌的温度,都那么近,那么清晰。
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两人沉默的脚步声中,还夹着一阵清脆的叮当声。
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如它的主人一般,却又有着藏不住的活泼和喜悦一般,响个不停。
是一对银铃铛耳坠,小巧精致,在她粉嫩薄薄的耳垂上,别致优雅。
察觉到他循声看过来的目光,她连忙抬手要捂住这不受控制的耳坠,却因为二人距离过近,不可避免地擦过他撑伞的手。
温暖的,干燥的。
被她抓住的耳垂,滚烫灼红。
铃铛声停下了,二人之间的氛围又陷入了另一种形式的沉闷。
丞相府里的下人瞧见二人的身影,只觉般配。
公子夫人垂着头,双手捂着耳朵,满脸羞怯,而二公子神色难得温和,为她撑伞,适应她的步伐缓步而行。
踏出丞相府。
要穿过石桥,才能抵达云湄河对岸的公子府。
竟然是他先开了口:“别捂了。”
听不出语气里的情绪。
可陆绾儿就是心里犯怵,他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态度,让她更加不自在。
听话的放下手,这次小心地避开他的手,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决定解释:“老夫人说,她当年成婚时,老爷亲自打造了一套银首饰,她至今珍藏,方才叫我随她去,是将其中的一对耳坠赠予了我。”
直到踏上石桥,也没有听到回应,她不敢抬头去看,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下:“我本不敢收,觉着这对老夫人而言是很重要的物什,但她宽慰我道,这本就是她留给子孙们的一片心意,礼虽不重,但寓意深远,也是她最真挚的祝福,我便受宠若惊地收下了。”
老夫人和蔼可亲,坦言当年的丞相夫人得到的是银项链,也坠着铃铛。
她笑着把一对银镯子给她看,“这个呀,就给诺儿以后的媳妇,寓意美满幸福。不过你可别怨我偏心哟!给你耳坠,是希望你和蔺儿能够心意相通,聆听彼此的心声,没有误解和欺瞒,长长久久地在一块儿。”
铜镜里映出她的姣小的脸庞,陆绾儿拨弄耳边的铃铛,听它发出声声清脆的叮当,如情人的低喃。
垂眸,桌上还有一支银簪。
老夫人也看过去,叹了口气道:“这簪子,是要给鸢儿的……蔺儿可有向你提及过?他和诺儿的大姐,如你一般是个漂亮水灵的姑娘,可惜我没能亲自给她簪上这发簪……你说这孩子,怎么忍心丢下我们的呢……”
短暂的寂静之后,身旁的男人终于回道:“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她胆颤心惊,“我……”
竟无从辩解。
已经走到石桥上面,雪花落进湖水,融为一体。
“我是不是应该进宫谢恩?”
“伤口好些了吗?”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
陆绾儿惊诧转头,他这是在关心自已?
慕蔺与她对视一眼,神色自若地挪开视线,“公主这段时日繁忙,过些时日,我会带你进宫。”
猎场长公主受伤一事皇城皆知,只不过陆绾儿相当于是被软禁在了公子府,对外面的风声一分一毫都无从听闻。
陆绾儿回应知晓了,又道:“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没有再说话,好像并不是真的很关心她的伤势如何。
即便如此,她仍是觉得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很不真实,突如其来的赐婚圣旨,还有他突然转变的态度。
是故意做给旁人看的吗?
虽然刚才他还疑似嘲讽般说了一句,可是语气并不重,也不知到底心里是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