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不知之所以愿意多分给她几个眼神,只是因为白拂英与他同出一门,又同被流放,让他想起了刚到太荒时的自己。
一只温顺的家猫,一只弱小的蚂蚁,他不介意对她温和一点。
仅此而已。
“师侄会下棋吗?”
白拂英不知道他又搞什么幺蛾子,斟酌着回答道:“会一点。”
“不如你我手谈一局吧。”
虽然是问句,但还没等白拂英答应,棋盘就已经摆上来了。
瞿不知用指尖摩挲着光滑的黑玉棋子,缓缓说道:“这太荒没有会下棋的,许久不下,我都有些生疏了。”
说话间,利落地吃掉白拂英一子。
白拂英揣摩着他的语气,尽量抵御着他的攻击——她不想表现得攻击性过强。
比起把瞿不知打个落花流水,她更乐意退一步,表现得怯懦生疏一点。
赢一局棋有什么好的?
白拂英要的从来不是赢。
她真正想要的,是瞿不知的命。
一局棋下得白拂英十分心累,等瞿不知吃掉她最后一颗棋子的时候,她竟然在心底深深松了一口气。
白拂英放下手:“师叔胜了。”
瞿不知脸上倒没表现出什么,不过熟悉他秉性的白拂英知道,这家伙现在应该很是自得。
“何必这么客气。”他微笑道,“在太荒这等地方,棋艺再高又有什么用?”
他换人撤下棋局,轻轻抿了口茶水。
“师侄应该知道朔月秘境的事了吧?”
白拂英心中警铃大作:“知道的。不过那个秘境,不是还没开启吗?”
“是没开启。”瞿不知放下茶盏,“不过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了。”
早上刚在客栈见到几个中洲修士,白拂英知道,瞿不知说的“有些人”,指的就是中洲那些宗门。
她默了默,觉得还是不要装傻比较好。
“师叔说的是中洲那些?”
“看来你也知道了。”
瞿不知笑了笑,只是那双细长凌厉的眼中却毫无笑意,只有一片冰冷。
“那你可知道,玄云仙宗也派人来了?”
听到这话,白拂英下意识地攥紧衣角,眉头轻轻蹙起。
她前世这段时间被幽禁,居然不知道这其中还有玄云仙宗的事。
他们,也是奔着朔月秘境来的?这
些人中会有谢眠玉吗?
虽然不知道来的人有谁,但可以肯定的是,玄云仙宗的人对她绝对没有善意。
如果到时候碰到了……
白拂英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挡住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意。
那她就不客气了。
瞿不知一直盯着她的表情,见到她神色不善,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白拂英是玄云弃徒,他也是。
当年被赶出玄云仙宗,他心底当然有恨。
这么多年他精心谋划,只想突破禁制重回中洲,心中也未尝没有报复玄云的想法。
准确来说,瞿不知恨玄云仙宗,所以见到白拂英也恨玄云仙宗,心里自然对她多了几分亲近感。
“不过你放心。”他盯着白拂英的双眼,慢条斯理地说道,“秘境有限制,金丹以上修士无法入内。玄云那边送进来的,是几个筑基期弟子。”
他看了白拂英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不是你师弟。”
不是谢眠玉。
白拂英说不上自己现在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
她顿了顿,整理好心中情绪,才开口问道:“师叔觉得我该怎么做?”
瞿不知告诉她这么个消息,总不会是因为好心吧?
见她这么识时务,瞿不知脸上的笑容更盛。他摸着茶盏的边缘,声音还是温和的,语气却平添几分冰冷。
“你不想杀了他们吗?”
白拂英没说话。
瞿不知接着道:“我可是听说,你被审判之后,不少昔日受过你恩惠的人都落井下石。你不恨他们吗?”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
就是想让白拂英动手杀了他们。
白拂英面无表情:“当然想。只是师侄现在修为尽废,恐怕不是他们对手。”
“让秦阔和你去。”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再不去就有些不识时务了。
白拂英知道,如果自己对这个任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迟疑和抗拒,阴晴不定的瞿不知很有可能就会对她下手。
说到底,现在尚且弱小的她,还没有拒绝瞿不知的资格。
就算有,她又为什么要拒绝呢?
城主府门口有棵樱树,此时正值樱花盛开之际,晚风吹过,花瓣如雨丝般轻轻飘落,悄然洒落在行人发间。
白拂英站在树下,凝望着树上的花朵许久,才将袖子上的花瓣拂落。
秦阔跟在她身边,见状立即殷勤地说道:“白姑娘,城主让我和您说说玄云仙宗这三人的情况。”
白拂英点点头。
秦阔得了瞿不知的命令,也不敢对她敷衍,仔细地给她说着这几人的情况。
当然,其实也用不着他说。
朔月秘境位置特殊,只有三大顶级宗门才有资格送人进来。而每个宗门名额,也只有三人而已。
这三人,必然是宗门内部的佼佼者。
而玄云仙宗送来的这三位,在宗门内部也很有名气。
一位是执法堂的执守弟子,一位是赤丹峰的亲传弟子,一位是天珠峰的内门弟子。
前两位白拂英都认识,至于最后一位嘛……是与白拂英私交不错的好友。
准确来说,是之前的好友。
白拂英没有打断秦阔的话,仔细听着三人的信息,一直等他说完,她才问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秦阔回答道:“他们明日才到太荒。”
白拂英心中冷笑。
人还没到太荒,人员安排、抵达时间等详细情报就泄露出去了。
再看瞿不知像是对外界情报了若指掌,看来这玄云仙宗内部,倒也有不少猫腻。
玄云仙宗的人还没到,白拂英也不急着动手,而是直接回到了客栈。
进客栈门时,正赶上那几名陌生的中洲修士说说笑笑往外走。
“我瞧这太荒,也不像书上说的那样嘛!”
“书上难免有夸大之词。”
“太荒既没有正经传承,又没有修炼资源,这种贫瘠之地,就算危险也有限。”
见几人走过来,白拂英后退一步,让出一条路来。
那三人毫不客气地掠过她。白拂英看三人往黑市的方向走,正欲转身回到房间,忽听身后传来一道细细的女声。
“这位……道友?”
白拂英顿住脚步,回过头。
叫住她的女子年纪不大,身穿一袭黄衫,正是三人中唯一还有几分警惕的女修。
女子正蹙眉看着她,犹犹豫豫地说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啊?”
白拂英冷淡道:“早上出门时有一面之缘。”
“不是指那次。”女修摇摇头,“我觉得你有些面熟……”
还未等她说完话,在一旁的男修就打断了她:“苏师妹,她一个太荒修士,一辈子都没出去过,你怎么可能见过她呢。”
另一人也帮腔道:“是啊是啊,你也太过小心了。”
那名苏师妹似有不解,但她性格柔顺,听两名师兄都这么说,也闭上嘴不再言语了。
三人结伴离去。
傍晚的凉风吹来,隐约间,她闻到三人身上传来一股清淡好闻的香味。
白拂英视线顺着香味源头看过去,只见三人的剑穗都换了新的,红色的穗子上挂了精致的白色玉石。
阳光一照,那玉石上现出几条松枝状纹路,看上去煞是好看。
白拂英收回目光,走进客栈中。
黑心靠在柜台边上,旁观了整起事件的全部经过:“那女孩很敏锐吧,差点认出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