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拂英简短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祝沅神色微动,显然是回忆起了之前白拂英杀东方辉的事。
祝漫则是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看向白拂英:“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这里很危险,我们先想办法离开这里。”
“对,船就在附近,幸好已经修好一大半了。”
好像是为了验证祝漫所说的“这里很危险”,岛屿又猛烈地颠簸了一下,地面竟然向南倾斜。
岩石和树木一同朝着低处倒去。修士们稳住身形,互相对视几眼,身形化作一道道彩色的影子,如闪电般奔向远方。
幸好四人修为都不差,死岛的本源又被白拂英斩杀。岛屿虽然即将沉没,但一时半会还不会给众人带来生命危险。
沿着来时的路一路向前,终于,四人的面前出现了祝家船只那巨大的影子。
它正在海浪中飘摇着。黑色的船只被海浪抛来抛去,船上的人正拼命保持着船的平衡。
这种船需要灵力来控制,其余人修为没有祝漫高,面对这样的大场面,他们也有些捉襟见肘。
眼看着船就要跌入海浪中,祝漫飞身一跃,跳上船只,催动全身灵力控制着失控的船。
祝沅则是在她旁边辅助,其余人负责一同用灵力稳定船体,以免侧翻。
啪嗒。
冰凉的水滴落在白拂英的额头上。白拂英伸手抹了把脸,仰头望向天空。
下雨了。
凉丝丝的雨像是银色的针,自满是乌云的空中落下,而后又在短短几个呼吸间,转变为倾盆暴雨。
豆大的雨滴染湿了船只,噼里啪啦地落在翻腾的海中。
修士们顶着暴雨操控着船只,在众人的努力下,险些倾覆的船只终于缓缓恢复了平衡,脱离了千丝岛附近那个漩涡。
狠狠忙活了一场,修士们的灵力都有些透支。而暴雨还是不解人情地下着,将一行人都浇成了落汤鸡。
此时此刻,谁也没灵力捏个避雨诀了。
船只正常航行,总算脱离了危险。很多人直接坐到地上,又是惊疑,又是后怕。
白拂英站在栏杆前,远远望着千丝岛。
在阴沉的天空下,那座岛屿吐出最后一口常人难以察觉的浊气,而后在暴雨中分裂成无数块,震颤地沉入海中。
连带着海一宗的建筑也倾颓陷落,一同跟着沉入深海,被彻底地从世界上抹去。
“好险。”
见状,众人心头松了些。要不是船走得快,他们现在还在海浪袭击的范围,恐怕要和海一宗一起沉进海里了。
祝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正欲说话,忽听另一边一名修士惊讶地呼喊了一声。
“你们看那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在暴雨之中,竟有许多奇奇怪怪的鱼排成长队,争先恐后地朝着千丝岛原本所在的方向游去。
它们速度都极快,像是要争抢什么一样。若遇到碍事的同类或者浮木,它们就会各自出招。
要么用粗重的尾巴把障碍物拍碎,要么用尖牙将对方咬得血肉模糊。
鱼群就这么来到了千丝岛沉没的地方,而后扎入海水里,开始争抢死岛留下来的“好东西”。
船上修士们见到这一幕,都沉默了。
良久,才有人开口道:“幸好我们的船离得远些,要不然又
要被咬碎了。”
“船还没修好,可经不住它们这么咬。”
“它们在干什么?好像是在……吸食海面上那种黑色的液体。”
“白道友不是说,那种黑色的东西有可能是毒吗?”
此言一出,船上人的目光纷纷落在白拂英身上。白拂英淡然道:“我们还是尽早离开,以免再被这些鱼缠上。”
祝漫也很赞同她的话。
她数了下幸存者的人数,随即微微皱起了眉。
出航时算上白拂英、沈明月,以及东方家的三名修士,这艘船上共有二十二人。
一路波折,相继有人身殒或离开。现在仔细一算,剩下的居然只有十一人了,赫然已经折了一半。
然而,众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到达那片最危险的海域。
祝漫叹了口气。
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向前走,还是就这样回去,一时间有些心神不定。
想了想,她指挥祝家修士继续做事,自己又操控着船,小心翼翼地避开几股鱼群,以最快的速度朝着远方驶去。
其余人各司其职,像白拂英这样不会开船修船的人就无事可做了。
她在栏杆附近看了会儿海,见暂时没有海兽想攻击,就先行回了船舱。
船舱里空荡荡的,只能听到她自己的脚步声。修士们都在控制船,毕竟等一下还要穿过一片千丝林。
原本是想着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坐,结果刚进到舱内,就被沈明月叫住了。
白拂英转过头:“进去说吧。”
她声音轻柔,但又带着几分阴冷和朦胧,听着总让人心生畏惧,想要与她保持距离。
沈明月倒不是很怕。他沉吟几息,便道:“好。”
两人来到了沈明月的房间。
他的房间很是整洁,称得上一尘不染,好像从没有人住过一样。
白拂英只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她坐在茶桌前,盯着面前的茶杯。
氤氲的热气从茶杯里飘出来,将周围的东西晕染得朦胧。
两人相对而坐,先是沉默了一会儿。过了半晌,沈明月才道:“道友,你来这里,和那股黑色的液体有关吧?”
他特地放缓了语气,以免白拂英感到不快。
白拂英用指腹挪了一下茶杯,白色的热气也跟着挪了一挪。
她垂着眼,看着杯中的水。
沈明月能猜到这些并不出乎她的意料。
他本来就不笨。不仅不笨,反而还很聪明,很善于捕捉人的情绪。
即使是最微小的情绪,也总是瞒不过他。
况且白拂英也没有刻意隐瞒什么。从她对浊气的熟悉程度上来看,很容易就能看出点什么。
“对。”
白拂英没有否认。
否认也没用。
“果然是这样。”沈明月道,“那东西……很可能对中洲产生什么危害,是吗?”
白拂英顿了顿。
“那东西叫浊气。”
她抬眼看了眼沈明月,却发现他也在看她。白拂英指尖动了动,收回了目光。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她语气轻淡,“浊气能侵蚀所有东西。无论是岩石还是动植物,即使原本无害,被浊气侵蚀后,也会变得狂暴无比。”
“那些鱼?”
“没错,那些鱼之所以变得那么凶暴,全部都是因为浊气。”白拂英侧过头,目光望向远处,“我来这里,是为了找到浊气的源头。”
沈明月道:“道友为了中洲,甘愿冒险吗?”
“为了中洲?”
白拂英重复了一句,随后轻笑一声。
“沈明月,我不是为了中洲,是为了我自己。”
她站起身,垂下眼帘,用冷漠的神情看着他:“别把人想太好了。中洲的存亡,和我没有太大的关系。”
从她被赶出玄云仙宗那一日开始,她就不是中洲人了。
中洲死活,与她何干?如果魔神山和谢眠玉、和前世的她没关系,她未必愿意花时间去和他们作对。
沈明月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微微怔了一下,才微笑道:“无论是为了什么,道友如果能阻止浊气肆虐,对中洲都是一件好事。”
白拂英侧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只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也不知道祝道友愿不愿意继续向前了。”
人死了一半,船也破了,换做其他人,早就打道回府了。
“她会的。”
白拂英平静地说道。
祝漫是个固执的人。
“而且,就算她想回去,恐怕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沈明月蹙了蹙眉,正欲仔细问一问,就听一道脚步声如暴雨般急切地涌过来。
下一刻,门口就突然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
“沈道友在不在?”
是祝沅。
她声音也很急,像是遇到了什么急事。
白拂英和沈明月对视了一眼。她放下手臂,抬脚走到门口,“唰”地一下拉开了门。